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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去何处2

    “快,跑快点!”努黛竭尽全力挥动着马鞭,可是那马儿怎么都跑不快。

    “给我快点!”她撕心裂肺地喊着,没有方向地让马儿狂奔在草原上。她不知该去哪儿,只知道此时此刻她只想远远逃开,逃去无人能找到她的孤寂之地。她不可以让父汗或者是大哥手下的士兵追上,不然,她又要嫁去大齐,又要去被折磨一番!

    大周的使臣马上就要来了,父亲却再度与大齐暗中联络,要将努黛嫁去大齐。父亲说着不过是让大周大齐之间再度产生些矛盾争斗,并不是真要把她嫁去大齐,可努黛怎么还会再信?就算是又如何?这般戏弄她,她又和戏子有什么区别?

    消息一传来,她就这么疯了般的冲了出来,逃命般地朝远方逃去,很快就将哥哥和一道追来的士兵甩在了身后。

    五月之时,这天空是一年四季最蓝,就和突厥姑娘的碧眼一般干净。她的眼里中不住滚着泪水,奈何这和眼睛一般蔚蓝的天空,没有陪着她一道下雨。

    马儿飞驰过草原,星星点点的牛羊如一阵阵旋风般从她眼前飞过。牧羊人的歌谣是那么悠长,连空中的云朵都停下了脚步在驻足,可努黛似乎完全听不见,就这么疯狂地驾着棕色的小马。

    微风吹过,她的头巾在风中飘起。那风儿,将牧羊人的歌声传得好远好远,似乎足以翻过远方延绵不绝的大雪山。

    一小片紫蓝的湖水突然闯入了视线,就在阳光下,那么小小的一汪湖水,竟是从岸边至湖心由紫至蓝渐变着。

    “停!”她死命勒住了缰绳,而后翻身下马,跑到了湖边。

    这湖……正是当时车怙大哥与她一道喝酒的地方,她许久都不曾来了。只是这次来,没有美酒,也没有车怙在一旁与她谈天说地。

    湖水在风中泛起波纹,轻柔缓慢地拍打着岸边的水草,就如母亲在哄着新生婴孩入睡那般温柔。

    她站在岸边,低下头,看见了水中自己的倒影。倒影在水纹中浮动着,一会清晰,一会又模糊了。

    她的婚事不也是?一会这般,一会又是那般,比草原的天气更为多变。

    她弯下身子,脱下了脚上的绣花鞋,迈出了右脚。赤脚踩在草原上,脚底痒痒的。微风不住吹着她的头巾,她的裙裾。

    冰冰凉凉的湖水开始碰触到她的脚趾,叫她好生舒服,又很快湿了她紫色的裙子,那淡紫色的裙子在水中一点点变成了暗色。

    水凉凉的,舒舒服服的,比那透不过气的大帐舒服太多了。她慢慢走着,一点点,那水已经到了她的腰部。

    “拿莎!”一个再熟悉不过的声音猛然在她身后响起,努黛转过头,不觉瞪大了眼睛。车怙从马背上下来,正要朝她过来时,努黛却是大喊了一声:“别过来!”

    车怙的面色,竟是又好又好笑,他摇了摇头,“有什么事儿要闹到这地步?”

    努黛不想回答,只要一提起父亲,她的怒火就要冲上天,却又无处可发泄。反正活着也只是被父亲随意摆弄,倒不如自行了断,还省了多少折磨!

    她又回头望了一眼车怙,只见他依旧站在原处,没有朝她靠近。谁会想到,那日一别,再次见面竟是这般?

    不再有太多的留恋,今日能再度相见,她已然心愿已了,若是多望一眼,或许她会更加舍不得车怙这个好朋友。此时,她不再磨磨蹭蹭,一头扎进了那美丽的湖水中,任凭自己慢慢在水中一点点沉下,没有一丝一毫的挣扎。

    水也是那般舒服,她的身子缓缓落下,就像是冬日的雪花一般,一点点飘落。

    这里万般寂静,没有一丝一毫的嘈杂,也没有人世间纷纷扰扰的纷争,唯有偶尔听见的气泡声从耳边飘过。这片紫蓝的世界,比那花花绿绿的人间世界安静太多了,她沉浸其中,一点都不想出去。

    突然间,这片宁静的世界猛然间被搅动了,她腰上骤然一紧,而后身子似乎靠上了什么硬邦邦的东西!

    不,不对啊!这水是那般温柔,那硬邦邦的东西是什么?她下意识地扭动着身子,想摆脱那束缚,可那束缚气力实在太大,一点点,她原本在下坠的身子开始缓缓往上浮动,可她一直在努力挣扎,只想甩开那道困住她的铁链。

    一阵凉风骤然间吹过了她的面庞,她面上尽是水,这风一吹过,一阵冬日里的刺骨穿透了她全身。

    她睁开了眼睛,却发觉自己不知不觉又一次回到了岸上,只不过这回,她躺在了车怙的怀里。她浑身湿透,风一吹,又是一阵冷得瑟瑟发抖。

    车怙的怀抱,就和父亲一样温暖而宽阔。

    “谁叫你救我的……”她想骂人,确是虚弱地喘不上气。可不,这一张口,又是一阵冷风吹进了口中。

    “我来突厥几天,今天可就这么刚好撞见你,我当你是朋友,哪儿有见死不救的理?”车怙翻了个大白眼,面上挂着无奈的笑。

    我当你是朋友……就是这么句,竟是比什么安慰话听着更舒服……

    她别过头去,不让车怙看见她红了眼睛,可她实在忍不住,泪水混着水珠拼命从面上滚落。

    “到底发生什么了?被你夫君欺辱?”车怙拍着她的背,让她将吞进肚子中的水一点点吐出来。

    她与车怙不过见过四次,可父亲呢?父亲为何非要把她往死里头逼?

    “算了,你要不愿说,我也不会多问,不过你这么美丽的姑娘,就这么死了太可惜。”车怙口中的热气不住呼到了她的面上。

    不死……不死的话,还不是被父亲随意嫁人?与其到时被高纬凌辱致死,倒不如在这水里了结,倒还不必活活受辱!

    “如果活着白白受罪呢?那到底该死,还是活?”努黛低声呢喃着,可车怙还是听见了。

    “我真没听说有过不去的难事儿,你呀,是真没遇见更大的事儿呢。”车怙摇了摇头,伸手轻轻捏了捏她的脸颊,“我送你回去吧,你这样很容易受风寒。”

    “不!”她不要,她就是不要回家,她宁可死在那水里,也决不要再回去。婚事,婚事就不是大事么?车怙怎就说得如此轻巧?

    “你不回去,你不怕你爹娘急死?”车怙无奈地摇了摇头,“听话,我送你回去,你告诉我怎么走。”

    她不知哪儿来的气力,忽的就是坐了起来,朝着湖水冲过去,却是即刻被车怙拉住。

    “放开我!”努黛撕心裂肺地哭喊着,就像是被他欺负了一般。他今天能出现,她已经死而无憾,可他若是硬要救她,反而叫她心生反感。

    “放开她!不许对我妹妹无礼!”摩得的怒斥声突然间响起,结果一听见哥哥的喊声,努黛更是头都不回,挣扎得更为厉害了。

    “我要放开她!她定会跳进湖里!”车怙高声应着,“你是个当兄长的,难道会看着她投湖自尽?”

    话音一落,摩得大跨步跑到了努黛面前,挡住了她的去路。他跪坐在地上,正要伸出手牵过努黛,却是听得努黛大喊一声“不要”。

    “乖点,别这样,跟哥哥回家,有话我们好好说。”摩得跪坐在地上,几乎是在苦苦哀求努黛。

    “啪”了一声,只听得车怙在她身后一掌重击,努黛的身子软绵绵地向前倒去,一头栽在了摩得的怀里。

    回去后,努黛就病倒了,这一病足足十来天无法下地,就这么和一滩水般全身无力。

    摩得给她喂了药后,努黛便沉沉睡去了。烛光下,她的睡颜并无太多痛苦之色,可时不时,摩得就会看见她的眼角,似乎泛着些许泪光。

    让她好生睡吧,睡着了,就不用再去生父汗的气,也不必再去为了这桩婚事折磨自己。

    他静静坐在床边,半晌,他起身,去喊了父汗过来。

    “她睡了么?”不过几日,父汗又是苍老了不少。努黛死活不愿见父亲,他这个父汗都只好在夜里她入睡后才来探望。

    努黛几乎没什么力气,只能这么躺在床上静养。她又病得不轻,每日太阳落山前,她便喝了药早早歇下了。

    “睡了,那药助眠,她又病了,每次睡下去都睡得很沉。”摩得低声道。

    努黛这几日都是睡在摩得的帐子里,摩得和夏拉俩人晚上轮流守着照顾她。

    父汗伸出手,摸了摸她的额头,却是发觉她的额头依旧滚烫。

    “怎么照顾的?还烧得这么厉害?”父汗皱起了眉头,低声斥责着摩得和夏拉。

    “那日她掉到水中,吹了风受了风寒,她最近本就不大开心,这么一来病得就更厉害。”摩得的双眼盯着父亲,眼里眉里都是对父亲的埋怨。

    望着儿子无言的指责,父汗也再无气力去反驳抑或是指责。

    “夏拉,去打一盆水来,还要条帕子。”父亲叹了一口气,朝着夏拉挥了挥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