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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探病

    “公主,您就喝些药吧!我求求您了!”夏拉红着双眼,不住恳求着努黛,“这药若是凉了后再热,就不大有用了,公主,求求您了!”

    努黛只是有气无力地闭着双眼,她颤抖着伸出右手,想打掉夏拉手中的碗,可还没抬起多久,就落在了被单上。

    “公主,您再不好起来,您让可汗和大王子怎么过呢?”十几天了,努黛非但不肯喝药,好几次都是摩得把她打晕了才把药灌了进去。反反复复之下,努黛的病情非但没有一点好转,反而又加重了许多。她只能吃流食,可她连饭也不肯吃,也只能让摩得把她打晕再喂。但是摩得白日忙于军务,中午时常没法回来照顾她,这么一来,她中午本该服用的药时常都没有喝。

    已是傍晚,摩得今夜要与几名大周使臣陪酒,一时半会是不会回来了。

    忽然间,眼皮上似乎冰冰的,她虚弱地睁开眼睛,只见梅格拉黄色的眸子正一眨不眨着望着自己,嘴里不住发出悲伤的呜咽。

    她想伸手摸一摸梅格拉,却根本抬不起来。梅格拉转过头,走到夏拉面前,吸了一小口药水,而后又走到努黛面前,贴上努黛的双唇,而后微微张开嘴巴,试着将汤药送进她的嘴里。

    泪水不住顺着眼角花落,落在枕头上,她紧紧咬着牙关,完全没有张开嘴。

    梅格拉湿凉的嘴巴不住摩挲着她苍白无比的唇,喉头发出阵阵呜咽,可小主人依旧不肯喝药。

    “公主……”夏拉哽咽着喊着,两颗豆大的泪珠却是悄然顺着她的脸颊落下,掉进了正在越来越凉的药汁里。

    “夏拉,你别白费功夫了……”努黛睁开了眼睛,望向夏拉,“把药给我倒了,我是不会喝的。”

    “公主!您这是何苦?”夏拉的眼泪愈加凶猛如洪水,“我不要您死!”

    “那你……你是愿意看我被高纬活活凌辱至死……还是就这么病死在突厥……”努黛闭上了眼睛,泪水依旧在滑落。

    眼见努黛开口说话,梅格拉倒是机灵,赶忙将药水送进了努黛口中。努黛猝不及防,反倒又是几乎将药水呛了出来。梅格拉又是呜咽一声,跑到枕边,舔去努黛的泪水,无论梅格拉怎么舔,很快,那泪水就会滚下来。

    “公主!大汗不会真把你嫁去大齐的!”

    努黛没有再答话,她不会再相信父汗的变化多端。父汗和大哥都说不够只是借此让大周大齐伤表面上所剩无几的和气,可对于努黛而言,如此与遭戏弄无异,何况她的婚事掌握在父汗手里,父汗完全可以嘴上一套,最后又是另一套。

    “你这么多天死活不肯见大汗,可每每你晚上睡着后,大汗都会过来陪你,不到深夜他根本不会离开的,他怎么可能真把你嫁给高纬那没良心的混账呢?”夏拉柔声对她道,“你病成这样,大汗这几日晚上可都一直守着你呢!”

    父汗果真还会关心她死活?努黛虚弱的病容上,一抹悲哀的笑在她蜡黄的脸颊上四散弥漫,就如乌云般迅速涌起。

    “我睡了,把药给我倒了。”努黛不想再理会夏拉,侧过头去,闭上了眼睛,却听得父汗喊着她的名字进来了。

    她闭着眼睛,没有回头,反而是梅格拉见到可汗进来,一溜烟跑到了大汗面前,不住发出哀伤的呜咽,似乎在哀求大汗。

    “努黛,别胡闹了。”父汗坐在她的身边,疲惫的声音中苍老尽显,听得努黛一阵心酸,却是死活不肯睁开眼睛。一面,她不想看见父亲;另一面,她的眼皮子在不住打架,困意冲了上来。

    本就病重在身,她哪儿还有气力再去搭理这个没良心的父汗呢?不一会,她就沉沉睡去了。

    “努黛,努黛?”阿史那?燕都轻声唤着女儿的名字,却见她似乎是真的睡着了。

    “夏拉,把药热一下”阿史那?燕都哀叹着,伸出右手,整理着女儿额前的碎发。

    他是不是做得太过分了?所以才会遭到这般报应?阿史那?燕都想不明白,可看着而今瘦得没有人形的努黛,他只觉着再无心思去想大齐大周的事情了。

    大夫说,努黛再这么下去,这病就彻底没了回转的可能,恐怕连能不能熬到七月份都是个问题!想到这儿,阿史那?燕都只觉着他就是罪人!

    夏拉热好了药后,阿史那?燕都将这苦苦的药汁一点点送入了努黛口中。

    “拿莎……拿莎……”

    暗夜中,似乎有人在喊她的名字,那声音,和车怙的声音好像好像。

    是在做梦么?她已然分不清她究竟仍在睡梦中,还是已然醒来。

    “拿莎……醒醒……”那个声音柔柔的,就和云朵一样柔软,舒服。

    一点点,她睁开了眼睛,在暗夜中,一双墨绿的瞳孔在她眼前闪着些许星星般的光。

    “车……车怙大哥,怎么是你?”不知怎的,望见车怙时,努黛眼中竟是泛起了激动的泪水。

    车怙温柔抚摸着她的脸颊,瞳孔忽然一缩,眉宇之间竟是隐隐有痛惜之色在不断游走,“听闻你病得根本没法坐起,来看看你。”

    “我……我……”努黛已是语无伦次,加之之前受的郁结尽数集聚在心,她更是不愿再去提那些破事,“大哥……我……”

    车怙不住擦着她眼角涌出的泪水,“算了算了,不开心的事儿就别提。”

    一旁的梅格拉喉头里发出了低低的咕哝声,睁开了眼睛。暗夜中,梅格拉眼睛透着有些骇人的绿光,可眼见是车怙,梅格拉便重新趴了下来,两眼好奇打量着车怙这个曾经谋面的不速之客。

    “你怎么知道我是……”一阵激动后,努黛骤然冷静了下来——车怙既然找到了这儿,定会是知道了她乃突厥公主,可……

    这暗夜中,他一个大周来的普通商人,竟是能突破重重把守进到突厥大王子的大帐里,而且此时此刻偏生哥哥还不在帐子里。如此看来,车怙只怕根本不是什么普通人。

    墙角处,夏拉仍在沉睡,似乎完全听不见帐子里的动静。难道她……

    “你是谁?”心中一阵害怕,可努黛依旧是强装着镇静。

    “你别怕,我不会伤害你的。”车怙的声音似乎更加柔和,仿佛她是一头已然被野兽惊吓不已的小鹿。

    “你是什么人……”努黛强作冷静,可她的喉头在隐隐发抖,心好像随时都会从她的喉头处跳出来。

    “好,你想知道的话,等会我告诉你的事情,你绝对不能再告诉任何人。”车怙的眉目间毫无嬉笑之意。

    “如果不答应?”努黛暗自冷笑,他叫她保密,她就真保密了?

    “我不叫车怙,我叫宇文邕。”车怙没有多啰嗦,待到努戴张大嘴巴时,车怙一把捂住了她的嘴。

    骗人……他一定是在骗人……他怎么可能……

    “你信也罢,不信也罢,我这回来突厥是暗中来的。我知道你父汗一定不会轻易答应婚事,跟过来,有些对策也好直接和我手下商量。”车怙依旧按着她的嘴,不给她发出一点声响的机会,“我知道这几日你大哥都是守着你,我要没和属下动点心思,怎么可能支开他?本来我没打算夜闯大帐,可你都病成这样,我再不露个面只怕是不行。”

    他怎么会……怎么会……不,他一定是在骗她!可是,若非他是大周极为有权有势之人,又怎有法子在暗夜里就这么神不知鬼不觉进到她大哥的大帐里?

    “不过你听我说,”车怙,不应该说是宇文邕缓缓对她小心翼翼地说着,“我绝对不会让你嫁去大齐,所以,你给我快点好起来。”

    明明他说话很是柔和,可努黛这回,是真真从他波澜不惊,听似寻常无比的声音中隐隐听出了那帝王才会有的王者霸气,叫她丝毫没有一点反驳与反抗的气力。

    “好吧,努黛?你给我振作起来,否则你要是敢就这么自寻死路,信不信我一把火烧了突厥草原?”宇文邕说着,轻轻在她的额头上一吻,可那话语之中毫无一丝一毫商量的余地,论威严,竟是完完全全不下父汗。

    “你莫非觉得你嫁给我,我会凌辱你?”宇文邕将嘴附在了她的耳边,他口中的热气,吹进了她的耳朵,有些痒痒的,可她却是根本笑不出来,“我若是想,我可以随意玩弄你,可我没打算占你便宜。”

    他半是严肃,却又带了些玩笑之意。

    努黛摇了摇头,震惊归震惊,可至少,她相信车怙,不,是宇文邕不会对她怎么样的。她是病重在床,连坐都没法坐起来的小姑娘,而宇文邕可是和哥哥一般高大健壮的成年男子。

    “如此便好,”宇文邕轻笑一声,又在她额头上落下温柔的一吻,“今日之事,你就当没发生过,看在我都来看望你的份上,给我好好养病,别几天后传出你病危的消息。”他一口气将“命令”下达完毕,没有给她一点喘息的机会。

    努黛已是惊得无法言语,甚至都忘了该点头或是摇头。

    宇文邕……宇文邕……车怙……车怙……任凭她再怎么想,怎会想到这俩人竟然是同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