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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江南枫的剑

    眼看自己心中来了这许多疑问,师父却又不知去了哪里。熊叹了口气,道:“丁姑娘居然也不知道,我还以为师父与你同是一门,彼此应该无所隐瞒呢?”

    丁灵一怔,不由道:“此话怎讲?”

    熊解释道:“师父是山流中人,昨夜刚入城内,人生地不熟的,我因一些事情与他分开,他便嘱咐让我去到听雨楼与他会合。这样说来,听雨楼定是山流的一个据点吧,丁姑娘既然是听雨楼掌柜的,自然也是山流中人了。”

    熊回答的很是认真,丁灵却是掩嘴偷笑,说道:“熊,你未免想的太多啦。”

    想的太多了,难不成自己误会什么了?念及于此,熊脸色微红,开口询问道:“这个,我不太明白,还请丁姑娘示下。”

    丁灵见熊这般,便也止住笑意,说道:“你刚才说的话有三处错误,你可知哪三处?”

    熊尴尬道:“不知。”

    丁灵又是一笑,道:“这一呢,逍遥先生对这里可不是人生地不熟的,我想连我自己也没有他熟悉吧。”

    熊不由“啊”地出声,忽又释然了,心道:“也是,师父闯荡江湖这么多年,怎能不了解一个地方,也许他以前来过这里呢?”

    对于师父的经历,丁灵说的定是关键,于是他集中注意力听面前佳人怎么说。

    丁灵道:“这第二呢,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听雨楼也不是山流的据点。听雨楼就是听雨楼,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酒楼而已,与江湖上任何一个组织,任何一个门派都没有干系。”

    丁灵这样说,也就表明了听雨楼与山流没有关系,那么自然丁灵也就不是所谓山流中人了,熊点头道:“我明白了。”

    丁灵道:“你真的明白了?”

    熊点点头,忽然一笑,道:“我错了,只是,丁姑娘既然不是山流中人那是最好不过了,也不用理会那些所谓的江湖恩怨,快快乐乐的生活挺好。”熊想到岚,想到那些血腥的场面,不由叹道:“这样血腥的江湖实在不适合女孩子的。”

    丁灵自然看得出熊眼中的落寞,出言安慰道:“不用担心,日后若是打算过普通的生活,不妨来我这里,不管你来几个人,我一定欢迎。”

    丁灵的语气很是诚恳,熊释然道:“会的,等找到岚,我一定回来的。”

    丁灵肃然道:“只要来到这里,便没有人敢来闹事了。”丁灵看起来只是一名弱质女流,不过此言一出,竟然颇有威严。

    熊不由哈哈一笑,说道:“其实这些江湖恩怨与我也无关,我也不是山流中人,对于他们的事情我也并不了解,说到底我也只是他的徒弟而已。”

    丁灵道:“我知道。”

    熊道:“你知道?”

    丁灵莞尔一笑,道:“不然我怎么会收留你呢,听雨楼早已与世无争,也是逍遥先生几次拜托我,我才答应收留你几日的。”

    熊一怔,叹道:“收留几日?师父这就丢下我了,难道我的功夫还不够么?”

    丁灵道:“逍遥先生这样做自然有他的用意,你又何必烦恼,就安安心心留下来干活吧,”

    干活……

    熊怀疑自己的耳朵听错了,问道:“嘿,刚才若是没有听错的话,丁灵姑娘可是说的干活?”

    丁灵道:“是的,你并没有听错。”

    熊道:“是师父的意思?”

    丁灵道:“是我的意思,怎么,你不满意么?”

    熊沉默。

    丁灵笑道:“我是生意人,收留你已经是看了逍遥先生的面子了,呵呵,其实说到干活,无非也就是跟着我们的伙计打打下手,你若是不满意也可以离开的,我绝不强求的。”

    丁灵浅浅笑着,那笑容太美。熊不敢看,回头一想,念及自己对这里才是人生地不熟的,人家也不了解自己一个陌生人,能收留自己就已经不错了,就算是让自己干苦力活又能怎样?

    再说,与自己以前的生活相比,这些粗活何足道哉?

    一番思量,熊点头道:“这个自然,这个自然,反正我也闲不住,能给丁灵姑娘办事也是我的福气,嘿嘿,”

    丁灵正欲离开,听见熊的话,不由回眸一笑,道:“你居然也会油腔滑调的,呵呵,既然你在听雨楼做事,就算是听雨楼的人了,以后可不能叫我丁灵姑娘了。”

    熊一怔,问道:“那我以后该如何称呼?”

    丁灵笑了笑,指着自己道:“唤我丁大掌柜。”

    熊一阵恍然,连忙低下头去,抱拳一礼,恭恭敬敬地唤道:“丁大掌柜。”

    许久没有应声,熊抬头一看,人早已离去,不由苦笑。忽然想到一事,喃喃道:“丁大掌柜,丁大掌柜,难道说,听雨楼还有个二掌柜的……”

    听雨楼,

    听雨楼声名在外,以酒闻名,独树一帜,江湖中却没有几个人知道一个酒楼为什么会有这样一个名字。

    其实这早已是一个传说,随着一个人,一个时代的闭幕,听雨楼也逐渐淡出人们的视野。

    临城的听雨楼已是江湖上最后一座听雨楼了。

    听雨楼规模不大,里里外外却有二十四张圆桌,显得有些拥挤,可是那象征着财富与盛名的雅间却只有四间。

    正午一般,晚上的生意出奇的兴隆,也是熊一天最为忙碌的时间。

    这里人不多,加上熊,只能算是有四个伙计,另外还有两个厨师,据说其中一个人曾经还进宫为太后献过一道菜肴,颇得太后的喜爱,只是后来不知什么原因,他还是放弃了去皇宫御膳房的机会。

    当然,这些只是熊听那几个伙计说的,不知真假。

    三个伙计中,阿德最实在,什么活都不嫌弃,无论是洗盘子洗碗,还是倒泔水刷茅房,他全以身作则,首当其冲;另一个阿福就比较圆滑了,也就是熊第一次见到的那个拿锅铲的伙计,他负责上菜撤菜,每每有机会,就会偷吃几口,这也让熊沾了几次光,开心不得了。

    还有一个是个哑巴,大家也不知道他叫什么,丁大掌柜就给他取个名字,叫阿傻。说起来这人也是够傻的,非但活干的多,还老是被阿福欺负,不过丁大掌柜也吩咐过,不允许大家欺负阿傻,这样阿福才没有太过放肆。

    几日相处,熊与这几个人也熟悉起来,熊也获得了自己的新名字,阿熊。

    虽然不是很好听,可是这也是大家一起帮他取得,是大家的的心意,熊只能苦笑着接受了。

    这一日,七月十四。

    距离那县令绕城出行的日子已越来越近了,一种无形的硝烟弥漫在临城每个角落,似乎每一个人的心都似弦一般紧紧崩着,等待那一瞬间的放松。

    弦断,人死。

    正午,日当中。

    阳光毫不吝啬的给每一个人带去温暖。

    不过天气太热了,人们并不需要这份温暖。

    熊也不需要。

    只因厨房里的温度实在太高,两道肆虐的火焰将此间的空气烘托的更加燥热。熊流着汗,等着下一道菜的出锅,菜一出锅,他也就解放了。

    将盘子从厨房送到大厅是他最舒服的时候,外面的温度怎么说也比屋里低些的。

    不过正午的客人并不多,错过那一段高峰期后,就基本可以休息了。

    今天也是,熊与阿德、阿傻,还有那两个厨师来到听雨楼后面一个凉亭凉快,没坐一会儿,就见阿福屁颠屁颠的跑来,指着前厅叫道:“那个人又来了。”

    此言一出,那两个厨师相视一眼,只是笑了笑就躺下休息了,不过熊和那两个伙计可是被勾起了兴趣,熊觉得有意思,于是上前问道:“哪个人又来了?”

    阿福眼一斜,不满道:“我是说谎的人么,我看的真真的,那个人又来了。”

    熊嘿嘿道:“那个人还是只要一碗面?”

    阿福道:“嘿,没错、没错,十几天了,一直是这样的。”

    熊又问道:“莫非还是丁大掌柜亲自下的面?”

    阿福叹道:“是的,我也没有想到,大掌柜的耐性居然这么好。”

    熊还想问什么,阿德插口道:“这人是谁,难不成是来找茬的,大掌柜的怕他,我可不怕,我这就去问问他。”

    说着就要往前面去,熊和阿福一把拉住他,阿福道:“你懂什么,要我说,大掌柜的一定认识那人,不然以大掌柜的风格,这人绝对活不过明天的日出,所以说,现在你可别乱来,”

    熊点点头,提议道:“我们看看去。”几个人达成一致,于是兴冲冲的去了。

    说到那个怪人,其实熊也见过,不是别人,正是那天晚上他和大眼睛见到的六扇门捕头江南枫。

    熊也想不明白,一个六扇门捕头居然每天正午来一个酒馆吃面,还是掌柜亲自下的面,难道听雨楼冒犯了官府,或是听雨楼藏着官府抓捕的犯人?

    提起这个,熊就想到了自己。

    所以,他这几天也只是躲在后面偷偷的看。现在师父不在,他也不愿与官府惹上关系。

    不过这种可能性并不高,据阿福说,那人已经来这里十几天了,每次都是只点一碗面,而自己来这里才几天而已。

    也许,阿福说的对,那人与丁灵一定认识的。

    “喂,停,停下。”几个人刚进前厅,最前面的阿福就用力摆手,拖住熊几个人,说道:“别动,今天不对。”

    不对?

    几个人杵在门口,一脸的疑惑不解。

    “一惊一乍的,怎么了?”

    熊不满道。

    “咦,怪了怪了,大掌柜居然也在,”阿福挠挠头,身子向后一缩,说道,“你们看看。”

    “看什么,难道有人欺负大掌柜么?嘿,这小子的胆子也太大了,让开,我来……”

    阿德脾气上来了,一把推开阿福就嚷嚷着要给丁灵出气。半个身子才探出去,又一下子缩了回来,口中也喃喃道:“怪,真是怪,大掌柜真的认识那小子?”

    两个人都缩在后门不动,只有阿傻在一旁傻呵呵地笑着。

    “能有多奇怪的事,嘿嘿,你们也太大惊小怪了。”

    熊也意识到有些不对劲,脸上勉强笑着,说道:“且让我来看看。”

    熊把毛巾搭在肩上,刚探出头,身后不知被谁推了一把,一下子向前扑去。

    两年时间,他每一天的努力,每一天的坚持,让他的定力也绝非一般。

    方才背后那道推他的力量自然也不一般。

    不过此时,熊可没有时间想这个问题,他一抬起头就见两双眼睛盯在他的身上。

    丁灵嘴角浅浅笑着,眼睛里没有一点慌乱。

    江南枫正自喝完最后一口面汤,眼睛里显出一丝惊讶,只是一瞬间就消失了。

    “这,哈哈,哈哈,抱歉抱歉,这里的门槛高了……”

    熊打声哈哈就打算回头离开。

    丁灵莞尔一笑,招招手,说道:“既然来了,不妨就来认识一下吧。”

    “不太好吧?”

    熊犹豫着。

    江南枫已站起,意味深长的一笑。抱拳说道:“我就说,我们还会再见面的。”

    丁灵道:“你们认识?”

    江南枫面色不变,道:“前几天因为一些私事,我们见过一面。”

    “哦?”

    丁灵扭头看了熊一眼,不满道,“你怎么还不过来?”

    见丁灵发话,熊知道现在已不能刻意躲避了,向江南枫一揖,唤道:“捕头大人。”

    丁灵道:“别叫他捕头了,这里没有捕头,也没有六扇门,这里只有客人和老板。”

    江南枫道:“所言极是。”

    熊笑笑,问道:“贵姓?”

    江南枫道:“免贵姓江,江南枫,阁下……”

    “我……”

    熊未说完,丁灵打断道:“他叫阿熊。”

    熊点头:“我喜欢这个名字。”

    江南枫也不深究,道:“呵呵,那日与阿熊兄弟初次见面,我已看出你绝不是一般人,没想到原来朋友是听雨楼的人?”

    丁灵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听着。

    熊道:“我只是一个小伙计而已,江兄多想了。”

    江南枫道:“听雨楼向来卧虎藏龙,在下也是早有耳闻。”

    熊尴尬一笑,见丁灵只是静静品着茶,也不反驳,心道:丁掌柜怎的不说话了?

    正自瞎想,忽见江南枫目光一寒,问道:“你的剑呢?”

    “我的剑?”

    熊直视着江南枫,道:“我没有听错?”

    江南枫道:“你没有听错。”

    熊道:“你想看看我的剑?”

    江南枫道:“是的。”

    熊道:“那天你岂不是已经见到了?”

    江南枫道:“我不是很确定。”

    熊不高兴了,沉声道:“你打算确定什么?”

    江南枫并不在意,道:“我只想确定,这柄剑是不是两年前那件案子的凶器。”

    两年前的案子。

    王府!

    熊脸色一沉,道:“是又怎么样,不是又怎么样?”

    这句话并不是询问,而是一种回击。

    江南枫似乎明白熊语气中的不满,只是将目光移开,温声道:“是与不是已不重要了,那件案子已不归六扇门管辖了,我只是想确认一下,这柄剑是不是十年前的那柄剑,那个人是不是又回来了。”

    说着江南枫的目光悄悄注意着熊的反应。

    十年前的那段记忆熊早已记不得了。

    江南枫不能忘。

    多少年了,师父苦苦追寻的真相,甚至不惜自己的性命也要追寻的真相,

    他怎么能忘?

    只是熊并不是他需要找的人,熊的记忆已不在了。

    许久,江南枫忽然叹了一口气,垂下目光,道:“其实无论怎样,毕竟是十年前的事,也许本就与阁下无关。”

    熊道:“我现在回答不了你。”

    他本就一无所知,他说的也是实话。

    也许此时此刻,熊对那些事的渴求比江南枫还要强烈。

    江南枫道:“无论大小事,总会有水落石出的一天。”

    熊道:“现在呢?”

    江南枫道:“现在?”

    熊拉拉身后的布袋,道:“现在你是不是还想看我的剑?”

    江南枫道:“我已不用看。”

    熊不明白。

    江南枫没有说话,只是低下头凝视着腰畔的古剑,才温声道:“他已经对我说了。”

    剑名铜爵。

    古剑一出,一剑荡八方。

    铜爵古剑,那是所有阴险毒辣的兵器与暗器的克星,剑体厚重,造型古朴,剑身上更是布满了一道道青铜色的剑痕。

    熊忽然记起,师父曾对自己说过,铜爵剑昔年曾入兵器排行榜前三。

    至于兵器排行榜,虽然不知何人所列,但是其公正程度无疑得到了江湖中每个人的认同。

    熊失声道:“铜爵剑。”

    江南枫道:“是的,这柄剑已随我多年了。”

    熊叹道:“我听说过,铜爵剑据说是铸剑世家欧阳家所铸,经历七七四十九天方才出炉,造型奇特,威力惊人,可以说是千年难得一遇的宝剑,只是……”

    江南枫抬起头,道:“但说无妨。”

    熊叹道:“铜爵剑即便不可一世,却还是躲不掉一个缺点。”

    江南枫若有所思,道:“还请明说。”

    熊盯着那柄剑,道:“压抑。”

    压抑。

    不错,铜爵剑最大的缺点就是压抑。

    他是一座山,他是一汪大海,他也是那芸芸众生。他将世间所有的不幸与苦难全压在了你的身上,他可以让你成为一个英雄,只是,你,也早已不再是你了。

    熊不能理解这么多,他只是单纯的感觉到,那柄剑周身所散发的那种压抑。

    江南枫深吸一口气,紧握铜爵古剑,长叹道:“愿天下所有不平尽归我身。”

    熊怔住了。

    他不可思议的盯着江南枫,一句话也说不出了。

    愿天下不平尽归我身,

    这句话在耳边反复回响,那么熟悉,那么悲凉,他仿佛曾经听到过,只是已记不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