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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回 冒名保性命

    王应富极不情愿地回到货栈,见高骡子大马运载那么多绿松石,可以想见大哥王应魁一路该是几多辛苦,该担多么大的风险?相比自己,确实觉得理屈,不免就很有点儿责备自己没有真正把心思用在发展生意上,不该把那心窟眼儿都用在怡春楼里。

    王应魁见王应富悔过之心溢于言表,也就不再多加责备。但内心已然放心不下王应富在老河口经管货栈生意,就让王应富跟随自己进藏,遥远的路途上好多个贴己的帮手。

    但王应富觉得长途运销绿宝,风声大,好招祸事,提议应该相请保镖护送,他才愿意跟随。

    王应魁觉得王应富并不是全然胆怯,怕遭遇强盗匪人,而是为这一批绿宝不招致什么闪失。就去镖局里请了十名镖手。王应富这才安心乐意地跟随王应魁上路。

    一月过后,王应魁的骡马驮队抵达了新疆吐鲁番。王应魁忽然想起了吐鲁番提督是竹山人杨爵臣,为了减少路途人马的吃住花销,就辞退了十名镖手。.

    王应富见王应魁辞退镖手,很不理解王应魁的用意,说:“大哥,这路是越走离家越远,过疆进藏,是越来越险;那西藏人性格都很是野蛮,可我们也不通人家的语言,应该增加镖手才对呢!”

    王应魁说:“我辞退镖手自有原因,向前虽然越来越艰难危险,我也自有道理。你只管招架好驮队人马歇息,我去提督府会一个人。”王应魁说着更换丁一身阔绰的新衣,从一马背上倒了七、八斤碎个绿松石,装进一个小布袋,提溜着,去寻找提督府。

    提督府外,有兵丁列队守护。每一道门,都有握刀持枪的兵丁把门儿,王应魁向那些兵士一面自报着家门儿,说自己是杨提督的本家,一面每走近一道门,都要从小口袋里摸出一两颗核桃、栗子大的绿松石,送给把门兵丁作见面礼。那小小一、两个绿松石,就比一两锭白银还见效;成了进提督府的通用门票。兵丁们不仅不阻挡,而且还点头蹶屁股地把王应魁迎过来,送过去。

    提督府深院内庭,杨爵臣听人通报,言讲有湖北竹山乡亲本家求见,便十分欢喜,亲自把王应魁迎进了客堂。

    杨爵臣一、二十年没有回过湖北竹山城老家了,梦魂萦绕的时时都是县西的女娲山,城北的龙背山,城东的文峰塔,城南的堵河中的将军潭。那将军潭应验的,竹山也就出了他这么一位将军,可是当了将军却又与乡土与亲人山水相隔岂止路万里?一见王应魁,不免兴致勃勃地一面吩咐置办酒宴,一面与王应魁亲亲热热攀谈起来。

    王应魁与杨爵臣分宾主坐下,立刻把袋中尚余的六、七斤绿松石托在手中,借题搭话:“在下姓杨,住在竹山县西女娲山北杨家河。本是进藏去做一水绿松石生意,途经吐鲁番地面,才偶听人讲起提督大人乃是竹山土生土长的人,在下万里之外有缘得知乡亲有人在此,便是万里之外的万分高兴,顿生念头,非得前来叨扰造次,看望一下乡亲大人,以托大人的洪福。可一时又备办不及什么见面礼性,只好把家乡的石头给乡亲大人提了半袋子来,还望乡亲大人笑纳——”

    “美不美,家乡水。亲不亲,故乡人!”杨爵臣笑容可掬地说,“家乡的石头好,家乡的石头也是宝。”他明知不会相送普通的石头,就喜滋滋地接了装绿松石的袋子,“哗啦啦”倒在矮脚方桌上,铺排出绿森森湛蓝蓝的光彩,便爱不释手一小块一小块把玩着,且赞不绝口:“忘不了家乡竹山好,真个石头都是宝!杨老板——还没有动问你的金字大号是——”

    王应魁与杨爵臣一见面,就留了个小心,没有说出自己是姓王,他犹恐说姓王,让杨爵臣联想起与其姨老表金利权的房宅打官司的事儿,那可是罐子揭盖会坏菜。所以就谎称自己姓杨,一是避了王的嫌,二是与杨爵臣套近乎,隔家万里,意欲得到杨爵臣这位提督大人的真心关照和帮助。这会儿见杨爵臣动问起名字,因想着杨爵臣的名,顺口就说出了假姓假名:“杨爵民。”

    “好,好。不仅是乡亲,而且是同宗同排行的本家哟。”杨爵臣说,“爵民老弟,不知你听没听说过竹山田家坝南坝一个麻城人去落户的生意人,叫作什么王应魁的,与两河口金家为祖坟地打官司的情形怎样——我那个姨老表金利权,在县城上告时给我来过一封书信,后来就不知道情况了。”

    果然让王应魁料中,杨爵臣会提起金姓祖坟王姓宅基相争的茬口。便真真假假说道:“老弟我住县西杨家河,与那县南两河相隔一两百里,只零星听了些风言风语,那两家的官司打到了郧阳府,后来两家打了个平手,官府准了王姓在金家祖坟建房屋,又准了金姓把王姓新庄当坟祭……详情委实不晓得。”

    “这哪是什么平手?王家的愿望还是实现了么。”杨爵臣来了点儿气,“这地方官府也混账,断的什么官司?肯定受了那王家的贿赂。唉,可惜我隔远罗,不然,我就带上人马踏平那王家新庄园!那王应魁是个什么了不得的人物?若相见,我非一刀结果了他不可!”

    这话,让王应魁不好接腔。正犯难呢,有人上来禀报:酒宴已经摆好。杨爵臣只好自打锣鼓自收场:“唉唉,不提这劳什子事儿,我两弟兄今几个万里之外相逢,先高高兴兴喝它一壶!老弟,请了——”

    王应魁连忙稳住神:“提督大人老兄请——”随杨爵臣入席去了。

    这一旁的骡马店里,王应富闲得无聊,就紧瞅着闲了下来的公骡公马后胯间多生出的一条“小腿”,在时不时左右晃摇几晃摇,像是在蓄力运劲儿;忽而下弹,忽而上翘,把个肚腹敲打得“嘭嘭”作响。王应富赌骡马之风骚,却陡生怪怨,怪自己胯间那条淫根却没有骡马那般长大,一点儿也敲打不成自己的肚腹。

    恰好公骡公马性发之景况,那母马们虽然瞧见,因不是发情期,对公骡公马的性致却是嗤之以鼻,“出达出达”大鼻孔作出讨嫌状。

    王应富见母马不屑一顾的神态,忽然却想起老河口恰春楼的名妓皮婉儿,便把母马的屁股朝公骡公马身前推搡。这一下,公骡公马性致骤发,争先恐后要与母马成就好事。无奈公骡公马有意,母马们却是无情,上的要硬上,不让的就不让,一群骡马一时间就不认是同路远行的伴侣,相互嘶鸣着咆哮着打起架来!把个客店院落踢蹬得尘土飞扬,局面不可收拾!

    王应富眼见大事不好,急中生智,想起了治这个毛病儿先要治本,就抽出一根竹竿,把公骡公马胯间高昂的“小腿”,都给敲打了几竹竿。果然奏效,公骡公马们害疼,都把性致收起作罢。可就带了个大问题:公骡公马们的那根“小腿”,正在激情澎湃之时,猛然受了敲打,物极必反,都不能收缩人内了,一直那么摆蔼着,那怎么驮物赶路?

    王应富这才想到自己该死,只有硬着头皮等候着大哥的训斥!

    提督府里,杨爵臣很讲究乡情人情,酒罢,主动提出分派三十名兵士,护送王应魁骡马驮队进藏。临出提督府的大门,又对王应魁说:“爵民老弟,你的驮队与兵士们的起居食宿花销,都算作军务开销,你就不必破费银两——恕老兄不能亲往护送了。”

    这么着,正中王应魁下怀,便对杨爵臣长施一礼,挤出两泡子热泪来:“家兄请留尊步,返回时再来叨扰。”带着三十骑兵士前往骡马客店。

    骡马客店场院里,王应魁一见公骡公马们胯下坠“腿”而久不收敛的蔫不叽叽地奇景,问过了情由,险乎就对王应富骂出了粗话话来,可骂也无济于事,只好唉声叹气一番。心说,赔偿那已废的骡马得花银钱不说,那绿宝怎能顺利进藏?亏是领头的兵士买卖提想借此巴结杨提督,见状,调转马头,回了提督府,向杨爵臣作了禀报。

    杨爵臣一听情由,不禁哈哈大笑一通,当即分拨了十匹好马,交给买卖提,给王应魁更换了废骡马。

    翌日,五六十骑人马浩浩荡荡向西藏进发,一路无话。

    却说一交西藏地面,那绿松石就边走边卖,风俏。枣子大一颗、核桃大一粒绿松石,就是白花花五两银子。只苦了那骡儿马儿们不能轻松,刚卸完绿松石驮袋,又压上白银驮袋。只半月时间,二十骑绿松石就销售告完。王应魁估摸着换得的银两数目,补桐油跌价的亏损,补它五个来回还不止!

    一转眼,原班人马又返回了吐鲁番,王应魁给杨爵臣要卸下一马驮银子作谢。杨爵臣说:“老弟美意,我受之不妥,却之不恭,我这里委实不缺银两花销。既承老弟厚情,索性就托你把这一驮银两径直送往竹山县城我的老家吧。”

    王应魁说:“如此也好。如此也好。”

    杨爵臣挽留王应魁一行宽玩了三日。因为王应魁归心似箭,苦留不住,杨爵臣只好修书一封,让王应魁捎上。依旧让买卖提三十骑人马护送。

    王应魁一行至长城以里,买卖提才率队打转,眨眼间,调头的马蹄腾起关外一片黄沙烟尘……

    一个月后,王应魁的白银驮队进了竹山县城,果真在大街口钟鼓楼下侧,给杨爵臣的家中卸下了一马驮白银。

    那日,王应魁入了杨家送书信,赠白银,那杨爵臣的幺弟见信中称送银者为本家人杨爵民,就知是王应魁假托名姓,让杨爵臣为其行了方便,不免就联想起旧仇新怨,本当要与王应魁计较,又念及他不远万里捎书送银,横直拉不下脸面,也就只好作罢。但事后还是给杨爵臣寄了一封信,讲了谎托杨爵民名姓的,就是与金家老表争斗的王应魁。’

    杨爵臣很快作了回复。信中说:“水过三秋且作罢,河东河西都由它。冤家宜解不宜结,宰相肚里把船划。”并且还赞扬王应魁其人的精明能干,精于利用他人的权势为自己行方便,劝幺弟好生学学,不要嫉妒。

    王应亏把西藏赚回的银钱都用在购置土地上。说来,自上官立德家所拥有的百十亩良田轻松落到王应魁手上之后,王应魁对土地的购置从此便上了瘾。凡是他想得到的,总有法子得到。不出三年,方圆二百里境内都有王应魁的“地客”——佃种田地的佃户。两河口周围,乃至田家坝北坝、南坝和烂泥湾——也即翁玉莲娘家的农民,八成儿都变成了王应魁的佃农。

    租佃出去的土地多,自然可收的租粮也多。但王应魁嫌夏收的麦子不好收藏保管,炒腊肉不搁盐——有言(盐)在先,他只收秋季的稻谷。也即一季稻谷作抵夏秋两季的租课。

    秋后,新稻登场,前往两河口交租课的农民,肩挑背扛,船载骡驮,整日里连绵不断,络绎不绝。

    王应荣主管收租粮,他和管账先生魏四喜以及手下人,对前来交纳租粮的庄户人,一慨是和颜悦色,亲热相待。渴了,场坝里七、八个大茶桶里,早泡的有浓茶、酽茶相候,大瓢大碗地,你直管朝喉咙里灌注就是。不过;那茶叶,是山里人戏称的“金兰茶”,茶名好听且雅,但写出来应该是“斤篮茶”。也即,那样的茶叶,一斤可装足足一提篮。说白了,是山里人俗称的“老脚片”,是春末茶树上的最后一道老叶子,或是茶树上的下脚叶子。茶桶里多放一些,既苦,又涩,很解渴。但也容易饱肚子,两碗下喉,肚子里便鼓鼓囊囊发泡作胀。

    饿了,你也别着急。长工厨房里的大饭甑里,一天到黑都有苞谷糁干饭,大铁锅里总也盛不完的绿豆汤。干饭稀饭都有,想吃爱吃你直管舀着吃就是。但无菜,更无油无盐。

    虽然是名副其实的粗茶淡饭相待佃农,但佃农们还是感恩戴德叫不完的多谢。因为,你到别的富户财主门下交租,从没见过有茶有饭候着相款待的。由此可见,越发显得王家待穷人的和善与厚道。

    粗茶喝好了,淡饭吃饱了,不渴也不饿,佃农们安逸地开始交租粮,算账项。

    却说从第一年收租谷开始,王应魁就发明了“盐水漂谷”计算稻子成色的方法。但对外,说是清水瓢谷法。具体方法是,仓库前放一大桌子,大桌子上放一只清(盐)水碗,由佃农自己随意拈起挑来的稻谷十粒,自己丢人清水碗底。待一锅旱烟工夫过后,看稻谷能从碗底漂浮出几粒,碗底还剩几粒,就以碗底不漂浮粒数作为根据,计算所挑来谷物的几分成色。比如,水面漂浮三粒,碗底存七粒,你挑来的租谷就算作七分成色,以此类推,挑来一百斤稻谷,就只能作七十斤记账。许多佃农还以为这种方法很过硬很公道,也就毫无怨言。

    其实是亏了几多人,亏死了人,心里还不明白究里。

    说来盐水的浮力很大。晒干了的谷粒丢人盐水碗中,是很容易漂浮起来的。十粒谷子丢人盐水碗中,除非没干过心的谷粒才漂浮不起来。有时竟一粒也不在碗底存留,那岂不是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捏在手上明明是颗颗饱满,总不能说丢人碗中就都成了瘪谷浮物呀?那就要看碗中盐份化入多少的把握了。外人怎知王应魁每年收谷之际,都要提前在屋里拈谷放盐做试验,对盐与水的化合成份把握得很准。总能让佃农的稻谷成色保持在七至九成之间。这样,佃农们虽也觉亏,可总归怨声不大。王家用一碗盐水照赚佃农们的劳动收获和生产价值尤其是剩余价值。

    不料,有一年,一个名叫贺从怀的长工,总觉那漂谷碗水有蹊跷;在搬箩人仓时,趁王应荣转身之际,以一指探人碗中,蘸了一滴水,以舌品咂:咸。证明了水中有盐。心中顿时明白了讲究。便向佃农们挤眼示意:那漂谷碗中有欺诈谋窍。几名佃农会意,假装争先恐后前去拈谷人碗,绊翻了盐水碗,盐水碗打碎成几片,盐水淋了桌子腿。

    贺从怀怕王应荣发火,连忙用喝“金篮茶”的大碗,舀来了清水。

    佃农们将计就计,照常拈谷人碗,待一锅旱烟工夫过后,十粒稻谷却漂浮不起一粒。

    王应荣把这事对王应魁一说,王应魁恨得牙痒痒,但奈脸面上碗底上真情不过,只好叮嘱二弟王应荣都按十分成色算计足斤足两的入账课租数。

    事后,王应魁开赶贺从怀,怪他多事,让他哪好哪去,并要他记住一条:“你没本事跑远,拉屎还得拉在我的地皮上。”

    贺从怀很硬气,说走,拔腿就走。走几步,车转身撂下一句赌气话;“我有尿也不愿洒在你地面上一滴!”

    但是,说时容易,赌狠却难。贺从怀只怕近拉了犯咒,忍着饥渴,不吃不喝,向县西跑了一天一夜的路程,蹩紧屎尿不拉。第二天早饭罢;到了宝丰九里岗,实在不拉不屙不行了,就在一块苞谷地沟蹲下来,匆匆方便毕,顿觉浑身轻松自在。心说,这里该不是你王应魁的庄田了。起身羁裤子时,恰遇一拣粪老汉拢来。便问:“老爷子,这块地是谁家的呀?”

    拣粪老汉说:“王家的。”

    “哪个王家的?”

    “哟,哪个不知是两河口新庄子王家的?!”

    气得贺从怀唉声叹气了一番。说:“这世道,穷人拉屎拉尿还真跑不离富人的地面。”便改了口气,“二回撒尿不朝你那个方向摆,看行不行!”这也只能算是自我解嘲、解窘一回。

    虽然贺从怀这口气没有争过来,却警省了众佃农,再去交租谷时都自带碗盏,自带清水,让王应魁及手下人任意去漂谷计成色。

    王应魁哪里肯跌这个意气?从此就宣布废止了清(盐)水漂谷的例规。不知又使出什么心窍来聚银敛财。

    这正是:无本万利不嫌多,盐水漂谷巧剥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