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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回 三弟兄涕泪

    转眼间,又到了收生漆的季节。王应魁王应荣两人是一个心眼儿要发家,赶抓收漆的火口。

    王应荣去请来了圆货木匠杨进贤,用上好的红芯杉木赶箍起十几个半间房大的圆木盆,和几百只扁圆木桶,准备着好装船外运生漆。

    正式收购生漆开始,王家正门楼前的场坝上,支起十数口小铁锅,一天到晚,填柴燃烧,灶火不断。是为了“验漆”。所谓验漆,主要的方式其实是“炼”漆。无论是谁挑来的漆,王家都防着别人在生漆中掺假——图简便的有人直接在漆里兑生水;不怕麻烦的,就熬米汤水,晾冷朝生漆里兑;主要是为了增加漆的斤两份量,好多卖几个小钱儿。

    但王应魁早就有防假治假的方法。

    他把方法说给了王应富,让他专门负责验漆。

    一待漆担来,王应富就用艾蒿蔸子在漆桶里搅动。许是艾蒿蔸于与生漆接触,能起分离水份的化学反应作用,只要经艾蒿蔸子一搅动,那漆里兑没兑水,兑了几多汤水,诚所谓一搅便知。发现了兑水之漆,王应富听王应魁之嘱,也不责备卖漆人,只叫人把生漆兑进锅里去经“炼”。

    只听得场坝里炼得“噼叭叭”一片声响,青烟白烟水雾烟,在场坝里袅袅绕绕。直炼得声息烟消,剩下的便是足色好漆,这时方过秤人盆。可有些卖漆人,本来汤水兑得不算多,经那么一炼,兑入的假,还没有失去的多。内心叫苦不迭,还没得二话说。古来规矩,收漆,都是要经火炼看成色的呢。只是王家炼得太过太狠些罢了。

    王家使心计,严防卖漆人兑汤水之假。可自家那长工大厨房里,却又增加了两口大锅,专熬掺了白碱、明矾的米汤水;掺白碱,米易烂,汤易酽;掺明矾,可增兑假之漆的透明度、光泽度。一大锅一大锅的酽米汤水朝屋大的漆盆里勾兑。像后世人不用粮食烤酒,不用五谷作酒原料一样,只需酒精、化学药品、凉水勾兑出“荣誉”出品“闪亮”登场的酒样,只要把握假的结构和成份,是很准的比例配合就成。勾兑出一盆又一盆,盛满一扁桶又一扁桶,装了一船又一船,运往老河口、汉口,转手就是好价口。这正是,不怪今人作欺假,只缘漆假古有之。

    那一年秋后,王应魁王应荣哥俩押运十几船生漆到河口、汉口销售后,换得深山急需的日用百杂货。正要打转,忽然又得到了汉口一木材商需要大批木材的信息,便喜滋滋押货打转。

    一日傍晚,货船泊于襄阳码头。王应魁王应荣上街闲转悠,听得酒店里有人闲搭嘴,说是朝庭重臣单懋迁,开年后新春三月要告病回樊城老家,养一年的病;嘴说养病呢,是扯的个由头,实际上是要准备扒掉旧宅院,重新起造将相府。目下正欲托人去深山打听椽檩门窗木料的来源。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王应魁听到耳里,溜进肚里,牢记心里,便对王应荣说:“我家要做官,要出人头地,恐怕这一宝就押在这从未谋过面的单老爷子身上了。”

    是夜,王应魁就打探到了单懋迁老家住所,自报家门儿,进了那老单家。与单家的管家仇二爷,攀谈起单懋迁告假,起造新府邸之事。

    可那仇二爷对王应魁是爱搭理不搭理的。

    王应魁便从怀里掏出一张面值百两的银票,恭而敬之地请仇二爷笑纳。

    仇二爷接过银票一看,原来是可在樊城银庄兑现银的票,可就真的笑拿了。这才把街上传言予以证实。对王应魁说:“单老爷单大人起造新府,是确有其事的。”

    单大人新造府邸既实,王应魁对仇二爷说:“仇爷您就莫急椽木檩料门窗户扇的木材之事了。待来年春讯起,我王某人就连木成排,需要多少我都从堵河直接放进樊城这汉江河来。”

    乍一听,仇二爷认为王应魁是揽木材生意,问:“王老板,你要几多银两才出手得一方木料?先说个价码,我好给单大人修书禀告。”

    王应魁说:“东西没到场,谈个啥价码?到时候再说吧,不误您仇二爷动工就是。”

    仇二爷心里打个回合:你不谈价也行。到时候,你那木料放到我手上来了,不怕你不由我压价,也再好落些银子受用。见时光已不早,便泡茶送客。

    王应魁在慢慢酝酿着他的美梦。一路上在船里与王应荣畅谈他的美梦。

    回到两河口,王应荣负责全力动员南山乡民大举砍伐原始森林,拣那粗壮高大的红芯杉木、楠木,直管锯拉斧剁。只一个冬季,就把两河口周围的大树放倒一半,还嫌不多。隔河向东,砍到了九华山;由泗河向西,砍到了竹溪所属的烂泥湾;向南,砍到了峪口、鲫鱼沟、驴头峡。

    可王应魁还嫌土斧土锯的进度太慢。在一个夜半,叫上王应荣王应富,将埋在刨金牛劁牛卵子那个深沙坑里的一缸金银元宝刨出,装上船,派王应富到日本国去购买油锯。

    王应富这一次独自出门,决心要给大哥争口气,给自己争点光,不敢拈花惹草,把油锯很快购回来,这就大大加快了砍伐原始森林的进度。

    那个春节前后,王家新庄园的场坝里,河滩上,码成了木山木岭木壁木崖。

    那时,也不讲究什么采伐证,交个什么育林基金,往山外运,更不要什么运输证,他王家想砍几多砍几多,连山本价也没谁收取,只需多少付点儿砍伐、搬运的人工费就是;粗茶淡饭,将一些砍匠们的肚皮管饱就行。目下,只等桃花开,春汛来,连成筏,撬成排,借水势水力送出山,换回银两码成山。

    转眼,新年来。春也暖,花又开,汉口的木材商来信来人催木材。

    堵河、泗河两河的河滩上,人声鼎沸,将圆木联筏,作排。不过,木筏,木排不是给木材商的,王应魁要留给单懋迁。那木材商要的木材,他命人一律单根推下河,散放,任其自流,由水漂荡。少有人招架护送。

    那散放的木材,他王家就不怕沿河两岸有人顺水顺手地打捞走了?说来;确没有这个必要担这个心。王应魁自有他扼制顺手牵羊、顺水捞树木的方法——

    新庄园后倚的白虎山顶,原有一座白虎寺。寺门两块料石门框上,留有镂刻门联的位置,却不知什么原因没有镂刻出对联。王应魁那年初登此山踏勘宅基时,曾到寺前一游,虽不见寺内有憎、道,但门额上留有三字:白虎寺。寺内无僧无道无所谓,有门额无对联到底给这空寺留下空落落的遗憾。王应魁触景生情,忽然想起到黄龙滩联络山货生意时,曾到黄龙庙一游,那黄龙庙门上只有一个单联:“黄龙滩龙王爷手持龙头拐杖”,可惜下联是一个久远的空白。今日来到本土白虎寺,打眼一瞅大殿上供奉的虎将军,脑壳一激灵,便油然而生出下联:“白虎寺虎将军身背虎尾钢鞭。”于是把这相距几百里山路水路的上下联,请人书写,请石匠镂刻到了白虎寺的大门上。

    王应魁张罗刻联之时,发现了寺前清水塘里的大小癞蚪散游时挤得密密巴巴,兴致来了,盆大的癞蚪泊住,由海碗大的饭碗大的茶碗大的酒杯大的癞蚪,依次朝泊住的癞蚪的身上趴,顺序而上,叠成癞蚪塔。然后一座座“塔”在塘里开始游动,似在开展叠塔、移塔比赛。

    这一奇景,也不知是不是前朝的僧人或道人,专门调教出来的?王应魁想,这癞蚪们有趣,我是不是有用得上它们的时候?着,五月端阳统统捉去,卖给药铺里,活癞蚪也能变活钱儿哩。

    如今这要在江河里散放圆木了,王应魁忽然想起了白虎山白虎寺山塘里的癞蚪们,他要它们排上大用场。也不知他在哪部典籍里看到,或是听哪位高人说道,言讲癞蚪尿兑白酒调出的墨汁,在木头上写字,不仅永不褪色,而且渗透力穿透力极强。

    王应魁决心实验一回。癞蚪好逮,可癞蚪尿不是你说让它洒它就洒的。不过,王应魁自有他奇取癞蚪尿的办法。他先命人上白虎山山塘里捉回一只大癞蚪。放进一个铜洗脸盆里,面上又倒扣着一只铜洗脸盆。用木棒在上下铜盆上直管“叮叮当当”地敲打。癞蚪哪里受过这样的惊吓?吓得直管蹦直管跳,可跳不出,也蹦不高,煞急很了就尿直“标”。一只大癞蚪,居然惊唬出半酒杯尿来。王应魁放出痢蚪,就住盆中癞蚪尿兑白酒,再倒进砚池里磨墨,果真磨出的墨色浓酽。他先在一根圆木一端,写上一个大大的“王”宇。可还不知到底褪不褪色?到底有没有渗透力穿透力?

    圆木一端,一个大大的“王”字写起,王应魁命人掂到那泗河边的水里浸泡着。泗河水浅,水力不足以将圆木冲走。

    三两天后,王应魁叫王应富前去观察,看那一端的“王”字墨迹褪不褪色,或者是褪了几成色。

    稍顷,王应富连叫着“稀奇稀奇”,飞飞神从河滩跑回来,向王应魁报告:“大哥,大哥,出稀奇了,真是出稀奇了——”

    王应魁忙问:“出啥稀奇了?”。

    王应富说:“你看那树啊,写了王字的那头,那王字的墨色不仅没褪,而且越泡墨色越浓艳。更稀奇的是,没写字的那一头哇,照这一头一样,显出了个大大的‘王’字哩!”

    这就真有点儿稀奇了,王应魁将信将疑,怕王应富日白撂谎,自己连忙下泗河去观看。嘿,写了一头“王”字的那根圆木,果然是两头都变出了浓艳艳的“王”字来。在阳光水影里,闪闪烁烁地,晖映着光泽。

    王应魁一见,那个喜劲儿就别提。连忙又吩咐人转身去拿截锯,和架圆木拉锯的三条腿的“马脚”来。

    转眼,一把截锯,两个马脚拿到。

    王应魁叫人把那棵圆木架上马脚,先适中截断看讲究。

    哈哈,截断的两头都有“王”字!再截四段,有“王”字;又截成八段,各各两头仍有“王”字;又一尺长一尺长地截,照样两面有“王”字,这就充分证明:癞蚪尿兑烧酒凋墨写出的字,具有神奇的渗透力,具有奇妙的穿越力。令写字力透纸背的王羲之黄庭坚柳公权们自愧弗如。王应魁的毛笔字,力透树干通身哩!不过,是癞蚪尿的作用。

    圆木一端截面上,写个字或打个x,谓之“打号”。证明了这树验过尺,收过方,更有所属。就是堆码在山坡上,河坝里,别人都不可乱动。王应魁实验成功,要给满河坝的树木打号。当然统统要用癞蚪尿磨墨。

    早春二月里,一般地场还不容易出现癫蚪,但王应魁指着靶子打,命众长工上白虎山清水塘里去捉。

    那一日,王应荣带着众长工上白虎山顶,只见艳阳高照下。满塘的大小癞蚪又在玩儿叠塔、移塔的游戏,那塔影在清水里直晃荡,癞蚪们悠哉游哉,怡然自得。全然不知一场大劫难临头。众长工不是来看癞蚪们叠塔好玩儿的,纷纷脱了裤子,下塘捉癞蚪。起初,捉了这个,蹦了那个,几十人就没捉到好几个。

    王应荣出了个稳主意:命人下山去,拿来一张打鱼的小撒网,一网连一网,把塘里的癞蚪爷癞蚪孙都网了起来,装了十几箩筐,挑下山去。

    四十八个天井院中所用的所有铜盆,装的装,盖的盖,“叮叮当当”地敲起来。一茬一茬接着来,只吓得一只只大癞蚪没哪只它不洒出尿滴来。这一次的癞蚪尿,收集拢了,是满满一水桶。由着王家慢慢兑烧酒,磨墨打树号。只可怜那急出尿来的懒蚪们,放出来,一只只也都没了精气神,蹦不起,爬不动,死眼翻翻地,那副模样更加难看。

    王应魁想着这些癞蚪为他王家放树变钱作了贡献,吩咐人集中起来,在河滩里挖个大坑,统统倒进去,埋了。还为之烧化一墩火纸“钱”。癞蚪们咋能用钱?只有人将癞蚪变钱——五月端阳逮癞蚪,家家药铺买的有。咋的,癞蚪干皮是泻火毒化恶疮的寒性良药。

    奇事奇闻不长腿,传远传近凭人嘴。一人传十十传百,传来传去更显鬼。王家的树号,树通身透王的玄乎事儿,很快在堵河两岸传开,尤其是向下游越传越远。头一仗堵河春汛起,两河口河滩上的圆木,一根接一根,头衔尾,尾连头地被推送下了河。由着浪涌涛送,居然真的没有谁敢捞起一根来去就方便使用。怕解出的木方,刨出的木板上都透着王字。于是,谁敢捞起做家具?明排排摆放在那里,就毫无疑问地证明着你是偷树贼。

    癞蚪尿打树号,树通身透王字这码事儿,后人听来似有些玄乎。或许是王应魁故意使出的心计,专门让人传言,达到江河放树不致被人拦截偷盗的目的。是真是假,到底没有好事人再做一回试验。不过,真也好,假也好,王家的圆木就那么顺顺溜溜地,由堵河,入汉江,码进了汉口木材商的木料场。换回的银子,大船小船装满朝回淌。馋得深山老少爷们儿眼热心里痒。

    春汛过,夏洪来。王应魁安排人马放木排。那木排圆木,都是挑选的上好的红芯杉木、楠木、松木。却不是卖的,是要给朝庭重臣老单家作礼品送。所以,再不能在树端截面上打写癞蚪尿磨墨的王家字号。既以礼送,也就再不能散放单流,得专人护送。作商品的木材卖罢,就将作礼品送的树木,每五十根一组,分上下各二十五根为两层,联成木排。一般将木连排,方便省事的是用铁“抓打”相抓相连。但王应魁这次的礼树是整整一千吊木排,铁抓钉打不及不说,还怕抓钉把树抓得大窟窿小眼的,送人不好看。所以那千吊木排的连结,一律是用竹篾打箍,或是绵葛藤“紧撬”。

    这“紧撬”是地方话,是山里放排术语。即指以竹篾、葛藤当铁丝用,用来连结并排并拢的树。篾、藤绕不紧,再在篾藤股缝隙里插进结实木棍;把竹篾和葛藤十股八股像拧麻花一样的拧拢,拧紧扎,一直拧得没有丝毫的松动——这就叫作“紧撬”。

    说时慢缓,那时急躁。篾箍绕,葛藤撬,千吊木排都扎得很牢靠。一吊一吊推下水,推走一吊又一吊,头吊排拢丁黄龙滩,最后一吊还可瞧见白虎山上野兔跳。诚所谓,头连尾,排连排,王应魁谋划着,看这千吊排它到底能不能给他王家吊出个官官来。

    王应魁是在头吊木排下水后,他和王应荣乘船打头先行的,顺风顺水很快就先拢了襄阳城。先面唔了单家的管家仇二爷。恰闻单懋迁已告假归家。就求仇二爷引荐,要拜见单懋迁。

    单懋迁听仇二爷讲过,竹山南乡一个姓王的商人,联系过运送木材之事,并极言过竹山南乡的木材质地都属上乘。单懋迁见王应魁拜见,只当是来与他讨价还价的。

    不料王应魁却说:“大人您在朝庭为国为民分忧,劳苦功高,德高望重。山野乡民感恩戴德,无缘图报,现今大人新起府邸,我王家在竹山南乡倒也算得上殷实富裕人家,有此际遇,当尽绵薄之力。千吊木排至今日起,陆续逐一抵达本地码头。只要大人看得上,相得中就行。我王某人为略表对大人的敬意,分文不取。还安得上讲个什么价钱?”

    单懋迁本来准备的有购买木料的银两,听王应魁如此说道,暗自高兴。心说,送上门的便宜岂有不拣之理?就假意客套了一番:“老夫起造新府,王老板慷慨相助,分文不取,老夫受之不当,却之不妥;就把王老板这番心意领了,日后若有事为难处,王老板不妨明言就是。”

    应魁听到单的尾话,正中下怀,表面上却说:“岂敢劳烦单大人,在下告辞,要招架木排拢岸,叨扰大人了,抱歉抱歉。”任何要求没提,抱拳哈腰倒退着出来。

    你看那王应魁却不像后来行贿之人,礼过手,就开口要求办工作调动,职级升迁等项。王应魁觉得那样现过现开口,就大掉了味口。倒不如只贿不宣,放下一根长钓线,牵着受贿者的鼻子走,待你吞了钩,让你自开口。

    三日后,王应荣殿后使一千吊木排全部在襄阳汉江码头泊岸。

    先不看来了几多木料,就先看来人,一吊排上,排前得一人拨桡,撑篙,排后得一人掌舵稳艄,一吊排上两个人,千吊排拢,就汇齐了两千人。王应魁又吩咐这两千人,把五万根木头,一根根都扛、抬到单府新宅工地上码得齐齐整整。

    王家三弟兄的举动,着实让单懋迁感动了一回,便向仇二爷发下话来:“你去安排那两千名放排人,分别去襄城樊城隔河两岸的饭馆、酒楼就座,排下宴席,务必好菜好酒款待一回。王家三弟兄的宴席,就在府内置办,老夫我得亲自与他弟兄三人对饮几杯,以示答谢。”人啦,不论身份大小,都得讲个交情。

    那个晚上,单府的酒宴已然排好,王应魁弟兄三人却迟迟没到。

    单懋迁等得急了,问仇二爷:“客人缘何未到?”

    仇二爷说:“王老板是个很守信用的人,讲定了的事,就会照办。何况大人您亲自作东,他们不会不来的。”

    正说着呢,王应魁一行风风火火赶拢了场。

    单懋迁问:“王老板三弟兄何故姗蜡来迟?”

    王应魁说:“在下人等分头去各个酒楼结账去了,让单大人您久候着,惭愧惭愧。”

    “酒楼都买了你们的木材?”单懋迁问。“没有”。王应魁答,“是结酒账。”

    “哟,仇管事的,”单懋迁问仇二爷,“老夫不是向你吩咐过了,放排人都由本府作东招待嘛,王老板结个什么酒宴账呢?”

    王应魁答:“放排人都是在下请的工;排到,木材拢场,在下理该置酒相谢。托单大人的金面,各酒楼都招待得很周到,怎可还让老大人破费作东?不过,贵府这一桌酒席,确是老大人一番美意,在下弟兄三人恭敬不如从命,也就生受起来,可不会付银结账的哟!”

    说得单懋迁哈哈大笑起来,举起酒杯,说:“那就先干了这第一杯!”

    说是干这第一杯,王应魁弟兄三人是着实干了的。

    可单懋迁却只是象征性抿湿了一下嘴唇,把重臣之权威用到了酒杯上。他能着实跟你干杯?不过,嘴上却有托词:“老夫身体有疾,委实不胜酒力。老夫饮多饮少,想必王老板不会计较,今天老夫出个简单题目,十吊木排相谢酒一杯。如此而计,千吊木排,老夫我就相举百杯,王老板你看如何?”

    王应魁能说如何呢?只得回答:“感承老大人美意,我弟兄三个尽力而为,一醉方休罢了。”

    “好,好,王老板直爽——干!”

    单懋迁说声干,总是只抿湿一下嘴唇。

    王家三弟兄心里说,你敢与皇上这样饮酒么?恐怕皇上抿一下,你单老儿也得干个十杯八杯地呢。唉,酒不欺人人欺人。我们不就是只有钱势,没有官权之势么?但表面上还得认真连干直干。干到五六百吊木排也即五六十杯酒时,王应魁确实难以自控,“哇”地一声便失声痛哭起来。

    王应荣王应富各各两行热泪随之滚落。

    单懋迁被王家弟兄仨这一哭给闹懵了,问:“你弟兄三人有何难言之隐郁结在胸?不妨对老夫一吐为快——”

    不知王氏三弟兄是真醉、假醉,回答出什么话来?

    这正是:千吊排换百杯酒,心中实话就要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