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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迫联姻

    没想到雷逸星会给我打电话:“姐姐,你什么时候请我骑马?”

    “呵,你们家不就是开马场的?还要我请你骑马?”我说。

    电话那头停顿了一下,雷逸星说:“那……就……”一阵悉索,有人拿过电话去:“是我,雷逸熊,我想请你骑马。”

    给我打电话?难道不应该给敖似艳打电话?难道因为他不是雷家亲生,所以赵露荷看不上他?而祖母与父亲又坚持与雷家联姻,所以他才会找上我?

    我说:“对不起雷先生,最近学校都挺忙的,改天吧。”

    “改到哪儿天?”他问,他倒有锲而不舍的精神。

    “如果我有时间我给您打电话。”我干脆转被动为主动。

    “你有我的电话吗?”他问。

    “我有逸星的电话,一样的。”我说着挂了电话。

    放了学,赵迪缠着我给他改画。

    我说:“今天不行,以后叫我改画要付加班费的。”

    “正等你这句话,我请你吃饭吧,你吃什么我就请什么,多贵都没关系。”赵迪在我身边跳起来。

    我强调:“加班费,不是请吃饭。”

    赵迪说:“校长会因为你收受贿赂开除你的,你要是失业就惨了,老师,你这么大年纪了还没嫁人,谁养你啊?”

    “我……”话没说完,我猛然在校门口站住,看见路边停了辆银灰色的车,车旁站着的正是雷逸熊。我急忙折返身,拉着赵迪蹲在了缠着牵牛花的栅栏后头。

    “谁说我年纪大?追我的人多着呢,看见外面那个没有?那个男人就是来追求我的。”我在花藤后指着雷逸熊说。

    “那你躲什么?”赵迪问。

    我说:“学过人类发展史没有?男人最早是做什么的?”

    赵迪摇了摇头。

    “是打猎的。”我说,“一下就打到了,他们会觉得猎物是笨蛋,一点儿都不好玩儿。”

    “可是老师……”

    “掩护我,我从后门走了。”我悄悄转身,想要溜掉。

    赵迪又叫我:“老师……”

    我不耐烦地回头,猛然发现雷逸熊就站在栅栏后面俯视着我。

    赵迪拉着我站起来说:“都叫你了。”

    我尴尬地咬了咬嘴唇,对着雷逸熊勉强笑了一下。

    赵迪站过来问我:“老师,这个男的是不是好人?要不要我保护你啊?”

    我说:“不需要,快回你画室去。”

    赵迪走开,雷逸熊隔着牵牛花问我:“这是给你写情书的学生吗?”

    赵迪远远地听见,大声说:“老师!你说了?!说好不跟别人说的!”

    我对他扬扬手说:“快走开吧,不是说你,别人也写了。”

    赵迪“哼”了一声跑开了。

    “不好意思,你怎么来了?”我问雷逸熊。

    “路过。”他说,“你怎么回家?”

    我说:“坐公交车。”

    “送你一程怎么样?我来都来了。”他说。

    有了刚才的一幕,这个时候再拒绝未免显得更小器,我点了头,上了他的车。

    “你自己不是有车?为什么不开?这么远的路。”他问我。

    我眼睛望着窗外:“远点好啊,坐公交车最好看风景了,芸芸众生,千姿百态。”

    他的电话突然响了,他接起来听了一会儿,说:“好,我马上就回来了。”

    还真是路过。

    我对着窗外给了自己一记白眼儿,要真是追求你的总会计划一下,吃个饭、看个演出是最起码的环节。商业联姻何必用心,过场到了就行了。

    到了门口,我下了车,他车子调头,扬长而去,车速之快,我几乎吃了一脸的灰。

    尹大河老师站在隔壁的二楼阳台上看我:“谁?”他问。

    “一个男人。”我答。

    “晚上来我这儿吃吧?我煮了玉米,新鲜的,地里采来的。”他说。

    “好。”我说。

    “那记得带两个菜来啊!”

    噢!真是懒,又不做菜了,师母如果在一定会骂死他。我回去在冰箱里翻出鸡蛋、咸菜和火腿来,炒了个蛋,炒了个咸菜火腿,端到尹大河的家里吃了他的煮玉米。

    吃完了我又看他的画。师母生前的那幅画还挂在老地方。

    “你不是说师母走了你就卖了它?”我站在画前说。

    “嗯。”尹大河答。

    “不舍得?你不是说这是让师母痛苦的一幅画?”我不止一次地欣赏过这幅画,很抽象的一幅画:生绿中隐着一点红,周边是各种扭曲的黑、灰、白……不知道师母要表达啥。这幅画在视觉上给人很大的冲击,一个外国人一直要买,我的老师尹大河说师母走了以后就卖了它,那个时候师母已经卧病在床,神志不太清醒了。师母年轻时也有过一段精神异常,是在老师的精心照顾下康复的。他们一直没有要孩子,据说是因为精神疾病会遗传。

    “我离不开她,她的痛苦就是她。”尹大河说。

    我理解不了真爱,如果真爱就是痛苦,还莫若没有呢,像我这样没心没肺的活着挺好的。

    祖母让我跟她去泡温泉。

    我边给她搓背边说:“爸不是说了,让您以后少泡温泉?”

    “我真不爱听你们说话,我还没老成什么都干不了呢,若论忍耐力,你们都不如我呢。”祖母任性又得意着说。

    “谁说您老了?不是我们这些人泡不过您吗?让您少泡,是让您体谅体谅我们。”我只好顺着她说。

    “这样说嘛,才对。雷逸熊没去见过你?”她又提起这碴儿。

    我赌着气没回答,就知道她找我出来怕是早有预谋。

    祖母不急不缓说道:“雷氏与敖氏结合是百年大计,没有绑在一起的利益,下一步计划就实施不了。你爸爸接了个建设城市的大工程在那儿,没资金周转开不了工呢。雷家有钱想发扬光大,还没这样的机会给他。”

    “精诚合作,各取利益不行?”我说。

    祖母又说:“中国人,万事却不过一个情字,成家、立业、打天下,没有一个情字在里面,签字画押、诅咒发誓那都是假,靠不住的。”

    “说得对,”我说道,“我妈妈不就是个例子?有情万事好,无情休出门。”

    “你这丫头真记仇啊!”祖母指着我说,“雷逸熊怎么就看上你了?似艳是个乖巧的小天仙,他看也不看,偏看上你这个古灵怪的妖精!”

    “别打我的主意!”我说。他是看上我?你们这些有利益头脑的人,不定想的什么龌龊!

    果然,雷逸熊第二次出现在学校门口。

    “我猜给你打电话你一定又说没时间,所以我直接来了,我决定正式和你做一次谈话。”他眼睛盯着我说。

    “同我说什么都没有用,我虽然姓敖,但在那个家没有什么实质位置,你不是看到了?没有亲妈的孩子,实际上已经被敖家扫地出门了,我租住在那幢破楼里,和我联姻给你带不来任何好处,你不如另谋高就。”我说,做了个请的手势。

    他轻轻一笑,说:“我们坐下来细聊。”

    我也觉得这件事情有必要一次性解决掉,就跟着他去了间雅致的茶馆,在小包间里坐了下来。

    “我不妨从头说。”他说,“据我对敖似广小姐的调查了解,您中学时就正式有恋爱记录,大多时候是你抛弃对方,但几乎每次抛弃都是以和平的方式,而且分手后你多能和前男友保持良好的友谊,甚至成了无话不谈的哥们儿。”

    我一时间瞠目结舌:“你调查我?”

    他说:“这说明:一,你情商较高;二,你并没有真正付出过爱情。”

    “关你什么事?”我恼怒道。

    “大学时和大学毕业后至少有三个男人跟你求过婚,你都以一辈子不打算结婚为理由拒绝了。让我来分析一下你不结婚的原因:你虽然看起来过着普通女孩的生活——工作、租房、公交车出行……但你并没有普通女孩的焦虑,因为你从小没有过过缺乏的生活,即使做月光族,你也不担心老了以后会坐吃山空、无依无靠,因为你不了解那种恐惧。况且,即使你真的没钱了,你父亲随便一点儿产业,一个房子,也够你过一辈子了。你说你与敖家关系不大,其实你现在的无忧无虑就是家族后盾带给你的。”他滔滔不绝。

    “胡说!我自己谋生后知道这个世界是饿不死人的!而人的贪婪是因为他们的欲望太多,比如你。”我反驳他说。

    他不为所动,看着我继续说:“如果我揭露你生活中的一件事实,你是否愿意在接受我的帮助的同时,答应我的请求?”

    “事实?”我问。

    他伸手拿出一张借据来,借据上的数字是三十万,下面的签字是……齐娜兰。齐娜兰?我的母亲?

    “这张借据的日期是去年的这个时候,按利息算已经远不止上面写的这个数字了。你知道你父母离婚后你母亲就染上了赌博的恶习吗?而一直替你母亲还债的就是你的祖母?”

    “这不可能。”我恶狠狠地看着他,这个原本无关的男人变得面目可憎起来了。

    “别怪我揭露了你不愿意面对的,我们每个人的生活中都会有不堪,你自认为的自由生活同样存在不堪。如果没有你祖母,如果敖家没有钱,你母亲的钱还会有人来还?那么你怎么办?眼睁睁看你母亲被高利贷讨债?还是你的月收入有能力替她还?”他字字突如其来,惊雷一般。

    母亲好赌我是知道的,只是我不信她会欠这么多赌债,我以为她只是打发时间来玩玩儿,而她手里很有余钱,她离婚时父亲没少给她钱,那些钱够她花一辈子了。

    “你哪儿来的这借据?不是你伪造的吧?”我握着拳,真想打在这张脸上。

    “再跟你说说我,既然决定以后要跟你相处了。”不顾我的反应,他继续说:“你爸曾经提过,我们雷家是出身马帮吧?你知道你爸爸口里的马帮是什么?雷家是靠走私发的家,难免涉点黑,雷家这些年都在转黑为白,但黑的根基还在,要调查谁,不过手到擒来。你母亲的借据本是跟个小高利贷公司借的,现在转到我手里来了。”

    “所以呢?你要拿这个要挟我?要利滚利高到让我付不起?”我问。

    “还没高到让你祖母也付不起,而且我父亲知道了也未必用你们付。”他说。

    “那你要怎么样?”我问。

    他似乎对我的情况了如指掌,说:“你祖母总有不在的一天,你也不愿意欠敖家太多吧?欠你祖母恐怕还没什么,欠你父亲和继母你做得到吗?我愿意送你母亲去戒赌,是很可靠的机构,保证可以戒得掉,并且会得到你母亲本人的同意,你也可以随时去探望。”

    我说:“这样的机构难道我自己不会找?”

    他说:“我保证你找不到,找到了那里也不会接收你,况且你母亲也未必会同意去。我做这一切,要求你做的并不多,你只需要跟我结婚。”

    他话一说完,我已被气得头疼,抚着额头问:“你为什么不去找敖似艳?相亲的不是你们?”

    “遇不到喜欢的人便无所谓,遇到喜欢的,自然是和喜欢的人结婚。”他面不改色地说。

    我终于怒不可遏:“喜欢?你们这些眼里只有利益的人懂得什么叫喜欢?看了一眼觉得她长得挺好看,看上了,这就叫喜欢?那些反目成仇、始乱终弃、谋杀亲夫的哪儿个一开始没有喜欢过?”

    他居然笑起来,由忍俊不住变成哈哈大笑,本来一张不怒自威的脸变得很欠揍。

    我去找祖母,祖母叫了会计来,把母亲十多年的借据拿给我看,我看了那数字,简直要透不过气。

    “你以为钱禁花?你妈的那点儿钱早让她败没了。钱来如抽丝,钱去如山倒——你知道你爸爸的难处了吧?”祖母趁势说教。

    我去见妈,妈满面忏悔,说:“只要你结婚,我愿意去戒。”

    “为什么?”我不解。

    “妈就你一个女儿,总要看你找到依靠。”

    “你找了我爸,难道找到了依靠?”我反问她。

    “你爸的钱难道不是我们的依靠?敖家与雷家联合,家业只会越来越稳固、越来越壮大,你嫁了才有你的份。何况妈要赢回来!妈要你抢在似艳前面,把妈当年输的赢回来。若是你肯帮妈赢回来,多难的赌,我也戒!”

    真是怒其不争!我拂袖而去。

    几天后,我正上课,忽然接到医院电话,说妈在家割腕被邻居送到医院。我跑到医院去,妈躺在床上面色苍白,见了我第一句话就说:“似广,你嫁了吧。”

    祖母闻讯也赶了来,说:“嫁了也不算坏事吧,好歹先救了你妈。”

    我质问道:“你们都预谋好了吧?我为什么就不能是我自己?你们敖家跟我有什么关系?”

    祖母看着我冷冷一笑,说:“噢,你亲妈和你亲奶奶谋算你?恐怕没我们替你谋算,你早让人谋算去了。你爸没有儿子,他的,将来都是你们的,丫头,你有你的命。”

    我窝在尹大河的沙发上,没精打采地问他:“老师,婚姻是什么?”

    尹大河说:“是一种关系吧。”

    “什么关系?”我问。

    “遵守契约的合作关系。”尹大河说。

    “哦,你也这么说?那约定的条款呢?”我问。

    “财产、声誉、扶养孩子……”尹大河想着说。

    “好现实,那你和师母的契约呢?”我又问。

    “彼此保管灵魂。”他说。

    原来婚姻不过是内容与形式不一的合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