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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 暗流涌动

    大概这几日忙得厉害,肩膀又开始疼起来了,于是约上华少去德善中医馆做按摩。

    李小末还是站在吧台后面,依然那么清淡,不知为什么,每次我见到她,就会被她那种沉静的气质震慑。

    华少说:“帅帅的老板在哪儿呢?一会儿我要老板亲自给我把把脉。”

    李小末微微一笑,说:“好。”

    给我按摩的还是上次的大姐,她拍着我的肩,对我皱眉摇头。

    我说:“知道知道,这段时间一直在画画嘛,画展结束我会注意的。”

    按摩完出来,李小末把我们带进了陈岩的办公室,办公室里没人,茶几上摆着一堆文件,显然是他临时出去了。

    李小末手快地收拾起茶几上的东西,我还是一眼看见文件下压着的一张营业执照上露出的“山石股份有限公司”的字样,这名字似曾相识。

    李小末收了东西说:“我去叫他。”然后抱着东西出去了。

    陈岩给华少诊了脉,在病历纸上写:“生活规律、饮食健康”八个字,撕给他。

    华少接过来把病历纸捂在胸前,对着好脾气又满脸阳光的陈岩卖萌说:“好贴心。”

    我拍拍他,叫他:“你又没病,快点儿跟我走人。”

    从电梯下到地下停车场。

    “小末!你和陈岩把东西都准备好了吗?我已经到了。”我也是被这声音吸引,才看见一边关车门,一边打电话的雷逸熊。

    我本意是想走开的,他这个时候来找陈岩夫妇一定是有特别的事,何况我刚还在陈岩办公桌上看见那张营业执照,我对他的事,最好是知道的越少越好。

    华少也看见他,嘴快地叫道:“雷逸熊!”

    雷逸熊回头看见了我们,挂了电话,就走了过来。

    多日不见,他似乎瘦了。

    他看着我说:“这么巧,你们也在。我来找陈岩商量些事情,好久不见,晚上一起吃饭吧。”

    华少不满地说:“拜托你不要一直看着你老婆,虐我这个单身狗。好久不见应该是跟我说吧,你们夫妻不是天天见。”

    我看得出雷逸熊有些行色匆匆,就说:“你忙你的,不用跟我们这么客气。”

    雷逸熊说:“我上去二十分钟,说一个事就好了,不介意的话等我一下。”

    我说:“真的不用……”

    华少马上叫嚣道:“不是吧?你老公说要请我吃饭啊,想省钱啊?这附近有个日本餐厅,我们去那儿等你。”华少说着扯扯我的袖子。

    雷逸熊痛快说道:“好,我二十分钟后就到。”说着转身上了电梯。

    我对着多事的华少叹了口气。

    华少一挥手,拉我上车,说:“干嘛?你们在闹别扭啊?是不是因为他工作忙不能陪你?给你台阶你就下嘛,男人要做事业哪儿能天天陪你啊?我都看出来他一见你就是一副眼巴巴、怯生生的样子了,他挺在乎你的,这就够了!”

    “你倒学会懂事了。”原来他误会我在生雷逸熊的气。

    “做女人当然得懂点儿事了,尤其你是结了婚的女人,想收获之前先付出!敖似广,你该付出一点儿了,别做了人家老婆还玩儿高冷,看你刚才那副冷冰冰的样子——‘真的不用’,不要装得太像好不啦?”华少并不知道我在想什么,说教起我来。

    我连忙打住他:“好好好,请你吃日餐,快开车吧。”

    我脑子里想的是这个“山石”公司与雷逸熊的关系,想起那天在雷逸熊手机里看到的信息:“雷总果然了解逸泽,差在价格上双方僵持住了,按您事先安排的,以山石的名义将那批材料截下了。”

    二十分钟后雷逸熊准时来了,他坐到我旁边,请华少点菜。

    华少毫不客气地点了店里最贵的菜式,对着我说:“特别后悔以前没有砸过你一顿饭,你在我那里做衣服,我还给你特价呢!认识你有十年,不知道你爸爸是敖霖,你们家是敖氏集团。既然有这样的机会,就砸你老公好了。”又对雷逸熊说:“你知道吗?她从不请客的,从认识到现在,谁跟她吃饭都是AA制,多付一块钱也要找给她。她跟他前男友们都是这么吃,难以理解你们这些男人怎么忍得她。”

    雷逸熊说:“如获至宝。”

    “妈呀,不行,牙倒了。”华少毫不夸张地皱着眉,捂了头。

    我听了雷逸熊的话也有点儿牙痒痒的,看了他一眼,他也正看我,还把手伸过来覆在我手上,我要抽走,却被他握紧了。他脸上略有疲惫之色,目光变得缱绻脉脉,看得我有些无措。我避开他的眼神,干笑着说:“哈哈,你们俩个真懂得幽默。”拼命抽出手来。

    一顿饭有华少活跃气氛,吃得还愉快。

    送走了华少,雷逸熊载我回家,路上说:“因为材料缺失,部分工程暂时停工。我最近一直在外地忙着补这个遗漏,家里说你最近也没有回家,都住在画室。”

    我说:“是,是不是你妈妈跟你抱怨了?”

    雷逸熊说:“要抱怨也应该是你抱怨啊,我都没有给你打电话。”

    我说:“你又没事,何必打电话。”

    雷逸熊又问:“那你为什么不给我打?”

    我说:“我找你也没有事啊。”

    雷逸熊说:“可是我想你。”

    想我又不打电话,岂不矛盾。我在心里哼了一声,说:“你这半个月就只为材料的事在出差吗?”材料明明就在他手里,还需要跑吗?

    他吸了一口气,答:“是啊。”

    “都同谁一起出差呢?”我又问。

    他嘴角露了笑,说:“你这样问才有点儿老婆审老公的样子,只同王朝阳我们俩个人。你想我了吗?”他又问。

    我目视前方,不予回答。这个深不可测的人我怎么敢想。

    饭桌上,林江说:“丈夫不回家,也不要不回来住,外人看见总不好。”她的话不软不硬,也让我见识到了什么是婆婆的脸。想必她之前早跟雷逸熊报怨过这样的话了。

    我脸上笑着,也不答话。

    雷逸熊说:“似广有画展要准备,画室太远,我叫她住在那边的,以后我在家就每天去接她回来。”

    林江说:“你没有正事做吗?查到那个山石公司没有?那个李小末是什么来头?她的公司截了那么大一批材料用来做什么了?她又怎么有那么雄厚的资金?”

    林江一提到“李小末”三个字,雷逸熊先看了我一眼。我假作没在意,只是盯着桌子上的菜。如果山石公司是雷逸熊出资、以李小末的名字注册的公司,那说明李小末夫妇是雷逸熊相当信任的人,他们的关系便不止是朋友那么简单。

    雷逸泽说:“我已经查过了,只知道是个外市人,身份证上的地址已经不准了,看这女人的年龄就知道未必是她自己的公司,她一定有后台,也说不定是哪儿家大企业用来碍目的公司。”

    “逸熊怎么看?”雷大响忽然问。

    雷逸熊说:“调查的事都是逸泽在做,我一直在联系其他的供应商,现在倒是可以让工程持续开工了。”

    “现在资金实力上也有人能与雷氏抗衡了?若是敖氏早知道,怕不会专找雷氏合作了吧?”林江说。

    我也在想,雷逸熊哪里来得钱?难不成他从雷氏向外转移资金?可是雷氏一直有雷大响坐镇,转移资金怎会那么容易?

    逸星不明白大家在说什么,插话道:“大哥大嫂,你们俩个上了网页,被网友推选为‘旅游城市形象大使’了,我也投了你们一票呢,我让我们全班同学都投了你们一票。”

    “什么?”我问。

    “原来大嫂不知道?”逸星说着丢下筷子跑上了楼。

    林江说:“成了公众人物,更要顾及两家的脸面,动辄不回家怕是不行。”看来林江也早知道了这件事。

    逸星拿着平板电脑下来,给我看:我和雷逸熊在海边请两个女孩拍的照片居然在参选平台的页面上。

    “是谁放的?”我问雷逸熊,这照片除了两个女孩就只有雷逸熊有。

    “不是我,是那两个女孩也不一定。”雷逸熊说,“反正是网友选嘛,就是玩儿,也未必选得上,不用在意。”

    吃过饭,上了楼。

    雷逸熊问:“你知道?”

    “什么?”我问。

    “妈妈说起李小末,你一点不吃惊的样子。”雷逸熊说。

    原来是这事,我淡淡一笑道:“与我无关的事,我干嘛吃惊,你们这些人身上发生什么事有可能,我早做了不吃惊的准备。”

    雷逸熊看着我问:“你是真的不在乎,还是故意躲着我?”

    “逸泽做砸了这笔生意,他会怎么样?”我反问道。

    “他做砸生意,什么也改变不了,该是他的,还是他的。”雷逸熊冷冷地回答我。

    “他的能力和信誉,在你爸爸和集团那些人的心中却丧失了。”我说。

    雷逸熊的语气更加坚定,说:“你说的这些他本来也没有,就谈不上丧失。”

    他果然也是个残忍的人。我不欲再与他争辩这些与我无关的事,我说:“好吧,晚安。”我对他做了个请的手势,请他到书房去休息。

    他走过来紧紧把我抱在怀里,问:“你还没回答,你到底有没有想我?”我根本推不开他,他将额头抵着我的额头,眼睛直视着我的眼睛,咄咄逼问:“我要你说实话。”仿佛他看透了我犹疑不定的心思。我看着他的眼睛,想到他与身边人错综复杂的关系,想到他的成长经历,想到他对待逸泽的方式,我慌恐地摇了摇头——不能,我绝不能爱上这样一个男子——我在心里警告自己。

    他放开了我。

    睡着了,就梦见自己在逃亡,很高逼格的逃亡,有时是自己在空气中游泳一样飞行,有时是专机来接。我在高空俯瞰,大地风景恢弘大气:沟壑纵横的黄土,金沙遍地的大漠,花与树分外生动的荒野,碧波万顷的海面……梦中内心独白道:与如此尽收眼底相比,我更愿意近近地体会生如夏花,看见它们荣盛之美;我更愿意一叶知秋……

    醒来时就听见豆浆机在厨房里“嗡嗡嗡”地响。我收拾停当了出去,看着穿家居服做早饭的雷逸熊。

    “原来你是这么好的居家男人。”我倚门赞赏道。

    “想不想过来抱抱我?”他一边挥着铲子一边说,声音里带着无奈。

    我走过去,看煎锅里正煎着饼和香肠。

    “你做的饼?”我问。

    “超市里的半成品,只需要煎一下。”他说着把东西出锅。

    我把他做好的东西端到餐桌边来,坐下说:“昨天华少提到一个问题,同你认识后我倒真的忽略了,我们的生活是不是也需要AA制一下?总不能我在你家蹭吃蹭喝三年,然后拍拍屁股就走人了。”

    雷逸熊端了豆浆坐到我对面,抬头说:“雷氏同敖氏合作成功的第一步就是你来了我们家,按理说你要离开还真不能拍拍屁股就走人,还要拿点股份走呢。”

    我隔桌问道:“所以你很怕我走吧?对我这么殷勤就是这个原因吧?”

    雷逸熊盯着我恨恨叹了口气,说:“既然你这样说,那就一码归一码,先把饭钱算了再说吧。不过并不是所有事都是你想得那么简单,用钱就可以算得清的,我的每顿饭都要你用一个拥抱来还。”

    “切!”轮到我嗤息笑他,“我们俩个的价值观好像不太一样,我需要重新考虑一下跟你的合作。”

    雷逸熊恢复了认真的表情,突然又问:“你喜欢我吗?”他是打算日后将这个问题每天问一遍吗?

    我回说:“不太可能,我喜欢简单,你太复杂。”

    雷逸熊说:“你若想知道我的事,我便都告诉你。”

    我双手合十挡在嘴前,说:“不要跟我说你的事,我根本不想知道。”

    他只好转移了话题,问:“最近同你妈妈联系了吗?哪天我们一起去看望她。”

    我说:“我看她精神不错,前几天她还问我要了许多旧衣物说要拿去捐献。以前打电话来都是抱怨,现在没有了。”

    “草原回来后我去教堂看过她,她在那里生活得挺充实,二叔说如果她想回家也随时都可以了。”雷逸熊说。

    “噢?你们还见过?没听她说起过。”我说。

    “我想她回家后最好少接触以前那些赌友,所以考虑给她换个小区住。”雷逸熊说。

    “你什么意思?她的事你不要管,我会处理好。”我警觉到,我不能容忍他把我的责任当做他自己的。

    雷逸熊没有说话,显然他是做了什么。

    “你都做了什么?”我追问道。

    他停顿了一下,说:“我们结婚也没送她什么,我给她买了幢房子……”

    “NO!”我气愤道,“雷逸熊,你做任何事情前可不可以先问一下我?你凭什么那么做?!”

    雷逸熊说:“我以为我是你丈夫,我有义务做这些。”

    “你算我哪儿门子丈夫?就算是,这个世界上,谁对谁都没义务!你更没有权利随随便便就干涉我的生活!你以为那是什么?帮助?给予?馈赠?你这是侵犯!是不尊重!”我听到他没有通过我便给我母亲买了房子,像被踩了尾巴的狮子,毛都竖了起来。

    雷逸熊克制地闭了眼,握了拳头,然后狠狠地看我一眼,起身走了。

    “那房子多少钱?”我大声在背后问他。

    他摔门扬长而去,并不理我。

    我真想给母亲打电话去大骂一顿:你凭什么要人家的东西?!你要一辈子做寄生虫吗?!可是想到她的身体……一口气就憋在自己胸口。

    我不想依赖任何人,我不能依赖任何人,只有靠自己,只有信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