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部分

    次日,徐清羽早早起床梳洗化妆,用商量的语气对江若霓说:“我今天事情太多,忙不过来,你能不能帮我一个忙,陪同沈董去机场接一个人?”

    江若霓点了点头,爽快地说:“没问题。”

    她走到酒店大堂内,沈曜东恰好吃完早餐,江若霓跟着他走到一辆黑色轿车前,立刻有人给他拉车门。

    为了迎接那位“大人物”,盛京集团前去接机的人员不少,除了盛京矿业北京分公司的负责人之外,还有其他子公司北京办事处的成员,几辆黑色奔驰轿车如影随形地紧紧跟着沈曜东的车,显得颇有气势,一大串黑色车 队从长安街上飞驰而过,引得路人纷纷侧目。

    在机场等候那人到来的时候,沈曜东向左右扫了一眼,似乎是在寻找一些阅读物,打发空闲时间。

    江若霓见他闲下来,顺手将一个文件袋递给他:“这是今晚宴会的流程帖和其他资料。”

    几个月下来,她已然练就了一双“见缝插针”的秘书眼睛,像沈曜东、沈沧南这样日理万机的高管人员,一定要利用好他们的每一点工作时间,徐清羽清早就将这个文件袋交给她,让她伺机给沈曜东看。

    沈曜东接过文件袋,打开看了一眼,随即问她:“今晚要签署的那一份合作备忘录,放在什么地方?”

    江若霓不禁愣了,徐清羽交给她的明明只有两样东西,并没有什么“合作备忘录”,难道是她记错了?她回想了一下当时的情形,确信徐清羽根本没有提及这件事,就说:“没有……Alice没有给我别的文件。”

    沈曜东的脸色暗了一暗,旁边的盛京矿业北京分公司经理立刻说:“签署合作备忘录是今天酒会的重头戏,双方要履行签约仪式必须用到,沈董代表董事长签文件,当然要提前看一眼,你们秘书部做事怎么这么粗心大意 ?”

    江若霓听见他指责秘书部,料想是徐清羽忙中出错,忘记将那份资料放进来。但是沈沧南的文件资料都是她在掌管,有一份“合作备忘录”的影印本草案,此刻就放在她的大手袋里。

    她见沈曜东眉目之间有些焦急,迟疑着说:“我手里有一份,不过……不是最后版本。”

    沈曜东抬头注视了她一眼,打断她说:“先拿过来吧。”

    江若霓从手袋里取出那一份影印资料,迅速递了过去。

    晚宴时分,酒店六楼大厅内高朋满座、热闹非凡,盛京集团的业务相关企业、主管政府部门代表、行业协会成员、媒体记者纷纷按时抵达。

    江若霓胸口挂着盛京集团秘书部工作牌,眼前所见所闻皆是笑语寒暄,商务应酬之辞不绝于耳,认识的、不认识的人互相之间都要拉扯闲聊几句,不时有人前来主动打招呼,她少不得奉陪一堆微笑。

    沈沧南手里端着一杯红酒,他站在大厅内的一根白色圆柱旁,与一个身穿黑色风衣的男人面对面聊得正投机。

    江若霓坐在一旁喝果汁,一边注意着主席台上的司仪,一边观察着他们谈话。

    今天的沈沧南一身白色礼服,显得气定神闲,脸上带着一抹和煦的笑容,最近几天他的心情看起来非常不错,毕竟收购贵州兴盛矿业是一件值得庆贺的事,这意味着盛京矿业的领地又扩展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区域。

    沈沧南说着话,突然向江若霓点了一下头,示意她过去。

    江若霓走到他们附近,沈沧南就向那个男人介绍说:“这是我助理Nola,这位是君庭律师事务所的首席律师杨谦。”

    江若霓带着职业化的甜美微笑,机械地招呼了一声:“您好。”

    “我们在上海的时候通过电话,还记得我吗?”那个黑衣男人看似冷峻,说话却很热情。

    “哦,我想起来了。”她浅浅一笑,“上次您帮我们改过一个合同。”

    这件事江若霓记得很清楚,因为合同上的个别字眼问题,杨谦做了改动,而沈沧南觉得不妥,所以颠来倒去折腾了她好几趟,最后还亲自翻阅了一些资料,才说服了沈沧南,让他同意了杨谦的修改。

    杨谦脸上倒是没什么表情,轻笑一声:“我跟沈少认识三年,第一次遇到你这样有耐心的助理,如果是谭先生,他可能就一句话‘沈少不同意’回绝了我,让我再去闭门修改。”

    “看来你们对彼此印象都很深刻,”沈沧南转过头看着他们俩,“早知道如此,我应该再让你们多改几次才对。”

    江若霓没有理会他的调侃,只说:“我相信杨律师的专业水准。”

    沈沧南晃了晃手中的红酒杯,对杨谦说:“比起你的‘专业水准’,我更愿意相信经过Nola检验过的结果。”

    杨谦意味深长地看了沈沧南一眼,又转头看了看江若霓,带着一种奇怪的笑意,喝完了杯中的红酒。

    江若霓转身走开的时候,恍惚听到杨谦用一种很轻的声音对沈沧南说:“你知道……我真的很好奇,像你这样的纨绔大公子……将来究竟会栽在什么样的女人手里?”

    酒会仪式相当隆重,整个宴会的高潮时刻,莫过于沈曜东与李老板同时在那一份“合作备忘录”上签字。

    双方签字完毕之后,司仪在掌声中打开一瓶金黄色的大香槟,媒体记者们纷纷举起镁光灯拍照,沈曜东与兴盛矿业原东家李老板夫妇坐在主席台中间,接受一家报社的现场采访,其他到场嘉宾们也没有闲着,满面笑容地 依次合影留念。

    江若霓站在靠近门口的地方,远远地观望着喧闹的主席台。

    沈曜东毫无疑问是晚宴的焦点人物,他的形象一如既往地严肃,目光中流露出一些和悦,却无法掩饰惯有的冰冷之色;那李老板夫妻二人,男的趾高气扬,女的珠光宝气,明明是暴发户作风却硬要装出名流绅士派头,李 夫人那一脸堆出的矜持假笑,丝毫也隐藏不住眼睛里的骄傲之色。

    忽然,她听到耳畔响起一个生硬的声音:“你跟我出来一下!”

    江若霓转头一看是沈沧南,他的脸色显得十分难看,一双眸子里透出明显的质疑,她立刻跟着他走了出来。

    宴会厅外的走廊两侧是一排小会议室,供参会的嘉宾们提前休息之用,江若霓走到第一间门口,沈沧南早已在里面等候,她刚一进门,他就顺手将门紧紧关上。

    沈沧南不等她站稳,劈头就问:“大哥手里的那一份合作备忘录影印本,是哪里来的?”

    江若霓料想他所问的正是她在机场交给沈曜东的那一份文件,照实说道:“是我交给他的。我上午陪同他去机场的时候,他急着想看这份文件,所以我把COPY的版本交给了他。”

    沈沧南见她直认不讳,目光带着犀利灼人的芒刺,低吼着说:“你怎么能这么做?你是矿业公司的助理,不是置业公司的助理!在没有经过我允许的情况下,你不能将矿业公司的任何资料传递给外人,这是程序问题,难 道你在秘书部学习时没人教你吗?”

    江若霓入职以来,第一次看见他如此疾言厉色说话,心中顿时感觉不妙,看沈沧南的表现,她今天似乎好心办了坏事。可是,为什么不能将资料给沈曜东看呢?她没有经过沈沧南同意复印文件固然不对,按说也不至于让 沈沧南这么紧张。

    她有些疑惑地看着他,轻声解释说:“我以为沈董今晚来签署文件,那份资料是可以给他看的……”

    “你给我大哥的那份文件,根本不是我们与兴盛矿业的合作备忘录,是另一家合作公司的!”他低哑着声音说,“这件事我还没有向董事长报备,你居然自作主张把合作计划公布出来了!”

    江若霓觉得很诧异,眼睛眨了一下:“我看过标题和内容,甲方确实是兴盛矿业公司。”

    “不是这一份,正式的文件我刚刚才交给他们签署。”沈沧南黑着脸,带着无奈的神情说,“Nola,我该怎么说你呢?平时你那么聪明勤奋,我信任你,看重你,也很……你却在这样的关键时刻给我惹麻烦。秘书部最应 该教你们的,是职业操守和对上司的忠诚度,你必须为这件事负责任。”

    江若霓早已感觉到事情不简单,很明显,沈沧南不愿意让沈曜东看到这份文件,或许里面有一些不能让他看见的东西。然而,错误已经造成,沈曜东会怎么想?他会不会就相关事宜质问沈沧南?会不会对矿业公司决策造 成不良影响?

    她心中只觉得愧疚,低着头说:“对不起,这一次是我的错,我没有想那么多,你处罚我吧。”

    沈沧南沉默了好一阵,最后还是很容忍地说:“算了,我设法和董事长解释一下。但是你一定要记住,这一次你真的给矿业公司带来了很大的困扰,以后切记不可以再犯类似的错误。有些事情做错了,还勉强可以原谅和 通融,而有些事一旦做错了,就会断送她在盛京的职业前景!”

    他说完这句话,径自向门口走过去。

    江若霓仔细体会着他话中的含义,“有些事”可以原谅,“有些事”不可原谅,那么今晚发生的这件事,在沈沧南心目中,应该是属于“可原谅”还是“不可原谅”的范畴之列呢?

    她看着他远去的背影,心中无限愧疚,毕竟这件事因她而起,不知道还有没有办法挽回?能不能亡羊补牢?她清晰地记得,当时交给沈曜东看的那份合同影印件,抬头千真万确地写着“兴盛矿业”,内容大约是转让贵州 某地一座煤山。

    ——煤山?

    江若霓心中忽然闪过一道光,今晚沈曜东与兴盛矿业签约的分明是一个已投产的小煤矿,并不是一座尚未开发的煤山,这座煤山显然不在与盛京集团谈判的范围之内,那份合同应该是一份附加合同。她仔细回忆了一下那 份合同,甲方是“兴盛矿业”,乙方是空白,也就是说乙方并不一定是“盛京矿业”,有可能是另一家公司。可是,这份合同既然在沈沧南手里,乙方必定与他有重大关联,甚至有可能就是沈沧南本人,难道沈沧南在利用与 兴盛矿业谈判的机会为自己牟取个人利益?

    她想到这里,心中不禁不寒而栗:如果真的是这样,沈沧南的行为就是背叛盛京集团,难怪他害怕让沈曜东看见!看来,这一次她确确实实给矿业公司捅了一个大娄子,难怪一贯沉稳有风度的沈沧南会那样生气且焦灼。

    国际大酒店宴会厅位于顶楼,从漫长的通道出去,就是一个绿意葱茏的大型空中花园。

    花园上有玻璃顶篷,不但有喷泉、流水、草坪和各种时令花卉,还遍布着许多种热带植物,中间种植着几株硕大的天堂鸟,金黄色的花朵正在怒放,花架下遍布着星星点点的夜来香,正散发出幽幽的气息。

    江若霓信步走到花园中央的长椅处,她轻轻坐下来,脑子里依然在想着刚才的事,坐了不到十分钟,她听见花径的通道处响起一阵轻微的脚步声,抬眸一看,竟是沈曜东,他手里端着一杯纯净水,神态似乎有些疲倦,慢 慢地向着长椅这边走过来。

    沈曜东转过一株芭蕉树,就看见了坐在长椅上的江若霓,此时她已经下意识地站起来,轻喊了一声“沈董”。

    沈曜东打量了她一眼,问:“你的病好些了吗?”

    江若霓刚被沈沧南责备过,宴会厅内的气息让她觉得胸闷气短,想到那件事,她根本没有心思吃晚餐,只想该如何处理这件事。她没想到在这里居然能够碰见沈曜东,心中一动,立刻说:“我已经好了,谢谢。有件事… …我想和您说。”

    沈曜东双目闪了一下,不动声色地说:“什么事?”

    她想起那份合作备忘录,向前走了一步说:“因为我的疏忽,今天上午在机场我给您的那份文件……有些问题。那份文件是我起草的,是我们与另一个煤山销售公司的合作计划,是我当时在兴盛矿业公司的WORD文档模板 上进行修改,最后忘记替换掉公司名称,然后打印出来,所以我给您的是一份错误的文件,根本没有这个合同。沈总审批敲定的合作备忘录,其实是另一份……”

    江若霓神情很镇定,有条不紊地将“来龙去脉”说了一遍。

    沈曜东沉默了片刻,又抬头打量了她一眼,才说:“一个好的助理,并不需要把所有的过错都揽在自己身上。”

    “这件事确实是我的错,与沈总无关,我已经向他道歉了,是我管理文件失职,我不希望因此造成公司高层领导之间的误会,我以后会注意的。”江若霓惟恐沈曜东不相信自己,又加了一句。

    沈曜东凝望着江若霓,见她神情焦灼,眉宇之间带着一股淡淡的愁绪,他微合了一下眼帘,轻声说:“我知道了。其实你没必要向我解释,只是一件小事,记得不要再弄错就好。”

    江若霓听见他说不要“再弄错”,心中大石才落地,看来沈曜东已经相信了她的解释,应该不会再怀疑沈沧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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