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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把那狗日的枪毙了才美。”

    “那才叫活人哩!自家有媳妇,还咥旁人家媳妇女子,哪达像咱,三十岁了还是光棍。唉……”

    “哈哈哈,这熊!你屋里后院不是有个老母猪么?哈哈哈哈哈哈……”

    “哎,那个‘破坏插队下放犯’是西皋镇的,离咱不远。不知道是不是强奸?”

    “强奸啥哩?西安来的知青女娃骚情得太!人常说,‘母狗不摇尾,公狗不上身’,还不是女的把小伙儿害了!前两年咱雷庄也有知青,叫卉卉的那个女子差点儿把邻家的保国拉下水,要不是怕犯法,保国早把那骚情女子×了!”

    “你说的是歪理。毛主席号召知识青年上山下乡,农村男人把城里女子都给睡了,城市里的父母还敢叫女娃下乡?”

    “知青有几个能在农村扎根?做个样子罢了,你还当真?你看雷庄的知青,两个男的在县上当工人,其余的不都回西安去了?”

    “……”

    侯立本陪斗回来,有人调侃他:“战犯伯,汽车上立的那些人都咥实活,杀人的杀人,强奸的强奸,你倒弄啥了些?跟上陪绑呢,冤枉不冤枉?”

    “冤枉啥哩?我跟上蒋介石弄事情,罪孽大得很,批斗一万回也应该。”侯立本说,他满脸真诚。

    “我这些人参加批斗会不白去,民工连给记工分哩。给你记不记?”

    “那就看振山哩。你的还能坐,把我立得腰酸的,嘿嘿。”

    “战犯叔你是‘老运动员’,挨了批斗,一点儿都不在乎?”

    “谁说不在乎?文斗我不怕,就怕武斗。‘文革’刚开始那年,红卫兵把我拉去斗争一回,日弄断三根肋子,你说我怕不怕?”

    “立本叔,灵侠太骚情,那女子把你跟得紧,你可不敢犯错误。”

    “去去去,我是啥人?再说,你叔老了,想犯错误也没精神。”

    “前儿南山大队民工连有个女子跳到竖井里去了。有人说这女子和一个快四十岁的男人咋哩咋哩,羞的。没摔死,八成要成瘫子。”

    “你看你看,胡毬扯,这事跟立本叔有啥关系哩?”

    38.好友之死

    石川水库两个多月筋骨和意志的磨炼,让赵逢春终生难忘。

    眼看要种麦子,“三秋”工作也十分重要,有一批民工从水库上撤了回来,逢春也在其中。

    清竹看见儿子,流了半天眼泪。

    “黑瘦黑瘦的,逢春你咋成这了?水库的活儿重得太?”母亲一边给儿子舀洗脸水,一边问。

    “我这不是好好的嘛,你惜惶啥哩?”逢春故意高高蹦起几下,“妈您看,我比去的时候结实多了,活儿也不算太重。”

    “大灶上吃得不好?”母亲用手沾着眼角的泪。

    “罢了(差不多),吃的一半是高粱面,有菜,油水比咱屋里还大。”

    逢春回答说。

    “我听旁人说,水库的活儿十分挣人,你哄我哩。”母亲止不住眼泪。

    “妈,我没哄你,真的,我哄你做啥?”看到母亲的泪水,逢春心头也涌起热浪。他赶紧掬水洗脸,掩盖情感流露。儿行千里母担忧,以前他很少出门在外,母亲对独生儿子的牵挂完全可以理解。

    晚上,百谦从安家河水库回来,看见逢春,他淡淡地说了一句:“平平安安就好。”

    “柜盖上笸篮里有你信哩,我都忘了。”晚上喝过汤,母亲对逢春说。

    笸篮里有两封来信,赵逢春急忙拆开。

    一封信来自甘肃定西,柳雅平的。信上说:“亲爱的逢春,有件事情我不知道该不该告诉你。我很快就要当妈妈了。说起来有些羞,长期以来我总想,假如生孩子,孩子的父亲应该是你!问题在于,我肚里这孩子的爹却不是你,我不愿意相信这是真的。我和朱怀义结婚,是很自觉、很清醒的行为,没有理由抱怨谁。但我一直认为与之生活一辈子的人不能是朱怀义,而应该是你赵逢春。明知这想法荒谬,但我无力改变。我挺着大肚子,不再教书,在家休息待产。我不明白为什么这么早就要结婚、生孩子。女人生孩子也许很幸福,起码是大家都习以为常的事情,但我却怀疑这是不是在给自己套枷锁?估计从此我就死心塌地平庸下去了,我很无奈。一个人在家,无聊得很,鼓起勇气给你写这封信。衷心地祝愿你好。注意身体,当社员干农活儿很辛苦,有时还有危险。你要争取有个好前途,能跳出‘农门’最好。再见了。轻轻的一吻。”

    看完这封信,赵逢春百感交集。他发呆许久,很怅惘,很无助。

    拆开另一封信,更让逢春大吃一惊。

    信是马立忠写的,说同窗好友刘见旭猝然病故!据信上说,刘见旭突发性头痛,抽风,送到县医院,医生怀疑是急性脑膜炎,没来得及施治,人就不行了。刘见旭出事在10月份,马立忠曾让人带话,逢春没有去送葬,后来才打听到他去了石川水库。刘见旭安葬后,马立忠给逢春写了这封信。

    看完这封信,赵逢春泪流满面。

    见旭,见旭!逢春心里呼唤着他最要好的同学、朋友。他不禁想起和刘见旭一起读书上课、一起参加支农劳动、一起挨整受迫害的一幕一幕,想起刘见旭头部受伤面部变形自己去西安看望他的情景。一个好端端的人,怎么说受伤就受伤说死了就死了?一个年轻的生命本应健康旺盛,为什么戛然而止像急煞闸像噩梦惊醒像闪电明灭一样?这是为什么?为什么?

    没有人回答赵逢春的疑问。他觉得刘见旭的死绝不是简单的脑膜炎,他固执地认为刘见旭之死一定和拉瓮换粮头部受重伤有必然联系,而这次受重伤和他上高中心灵受伤从而整天心事重重神情恍惚有必然的逻辑关系!从这个意义上讲,刘见旭之死不是无辜的,应该有人承担责任。但是,责任谁来承担?显然没有人来承担。看来见旭还是白死了。死了就是死了,病死了,脑膜炎死了,这是无可挽回、不可逆转的事实,谁也没有办法!

    见旭,见旭,见旭呀!逢春心里突然涌起深切的绝望,他抑制不住眼泪,失声痛哭然后抽噎不已。

    门外有人叫着“逢春,逢春”,然后推门进来。

    是何蓉蓉。

    “你回来了也不跟人家说一声。”何蓉蓉抱怨。

    逢春没吭声,他用双手捂住脸,拼命抑制住悲伤,擦拭眼泪。

    “你咋哩,哭了?”何蓉蓉闭门,走上前来把逢春双手从他脸上拿开,注视着他泪光闪闪失神的眼睛。

    “没有。”

    “还没有?到底咋啦,快给我说。你要急死我?”何蓉蓉很急切。

    “我一个同学死了,最好的同学,最好的朋友。”逢春说。

    “你咋知道的?”

    “信。我看信了。”

    何蓉蓉回过身看了看闭的门扉,然后走上前,把头伏在逢春肩头,伸出双臂紧紧箍住他的身子。

    “你先甭惜惶。嗯,想死我了。”何蓉蓉喃喃地说。过了许久,她才抬起头,用眼睛重新搜寻逢春的眼睛,用双唇搜寻逢春的双唇。

    “我也想你。”逢春腾出手来擦干眼泪,搂紧蓉蓉的腰肢,用唇舌去迎接来自青春女孩的炽烈爱意。

    “明儿要去看看我这同学,给他烧几张纸。”一阵热吻过后,逢春对何蓉蓉说。

    “嗯。我、我想把门关上。”何蓉蓉没有松开拥抱小伙子的两臂,她抬起头说。她羞红的脸庞美丽无比。

    “不,不,不行,我爹妈知道了不好。再说,我正为死去的同学难受哩。”赵逢春说。

    “嗯,我听你的。”何蓉蓉软语呢喃,身体柔若无骨,“我爸回家来了,我妈也在呢。要不咱就……”

    逢春明白了姑娘想要表达的意思。他忽然觉得心里的痛苦减轻了,他甚至有很强烈的冲动。他再一次紧紧拥抱了何蓉蓉,低下头和她热吻,何蓉蓉随即发出幸福的呻吟。

    彻夜难眠。第二天一大早,逢春就赶往西皋镇文华村去了。

    同窗好友刘见旭已化为一抔黄土。

    逢春站在刘见旭坟前再次痛哭失声。他的痛是真切的,揪心的,无以解救,少年不识愁滋味的岁月已经过去了,失去同窗好友的心痛让他再一次感悟人生苦涩的味道。本是同龄人,生死两相隔,肉身的距离并不遥远,生死鸿沟却难以逾越!

    点燃纸钱,跳动的火苗在赵逢春失神的眼睛里幻化成刘见旭熟悉的面孔——是没有受伤的脸,挺鼻梁,大眼睛,笑得有点儿腼腆。不过,见旭熟悉的面容稍纵即逝。人是否有魂灵?假若有,见旭的魂灵挡在眼前,对于我赵逢春的到来,你不会无动于衷,见旭你走好,虽不知有没有隔世重逢,虽不知这样的相逢还有多远,但是,你注定这辈子不会在我心中消失。所谓永恒,只不过在活着的人心里罢了,你没有死,永远不会死!见旭呀见旭,你听见我的心在说话吗?你肯定是听得见!

    火苗跳动得更加活泼,有生命一样。

    逢春久久不愿离去。

    陪他前来的好友马立忠站在身后,同样默然垂泪。

    逢春探望了刘见旭的父母,眼见得两位长辈苍老了许多。老年失子,是人生之大不幸,刘见旭父亲原先挺直的脊梁伛偻弯曲,像猛然遭受重击一样。

    逢春动情地在两位老人面前跪下去:“叔,婶儿,从今以后,我是你们儿子,我和见旭一样……”

    刘见旭母亲“哇”地一声,哭得声噎气绝。刘见旭的父亲老泪纵横,要拉逢春起来,自己却跌坐在地上。

    回到马立忠家,逢春感到浑身瘫软。

    晚上闲聊,逢春听马立忠、王长有等几个同学说到李秋成的情况。

    李秋成父亲是多年的大队党支部书记,虽然因年龄大不再当了,但他在村里培养了众多羽翼,家族势力也大。依靠这些力量,李秋成刚刚回乡就担任了民兵连长,加上他聪明能干,长得也高大帅气,很快成了村里引人注目的人物。李秋成媳妇名叫党玉英,比他小两岁,同村的,初中肄业,长相也端庄,圆脸,胖胖的。虽然他们的结合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也算青梅竹马,婚后夫妻关系融洽。李秋成所在村有个女知青叫裴志红,是全县的知识青年先进典型,当了大队妇女主任。因为经常在一起工作、劳动、开会,裴志红对李秋成产生了感情,李秋成也经不起诱惑,逐渐对这个漂亮有气质、长得像李铁梅的西安姑娘放不下了,尽管裴志红比他还大一岁。

    “秋成这熊有福气。逢春你没见过裴志红,长得好看!党玉英也长得白清,身子肉肉的。这个熊,一人占俩女人。”马立忠评价李秋成说。

    “西安来的女知青×是金子的,太贵,谁敢胡骚情谁招祸。”王长有说,“秋成是聪明人,咋就鬼迷心窍了?”

    “他要是不结婚,也没事。正常谈恋爱,把西安的女子娶了,谁还能把他咋?结了婚就不成,你有家庭,还睡女知青,这就成‘破坏插队下放’了。秋成鬼迷心窍了。”

    “说起来也怪裴志红,明知道秋成有媳妇,硬跟人睡觉哩,这不是害秋成嘛?”

    “你的不知道,公安去逮秋成,俩女人都哭成泪人了。裴志红给警察跪下,说是她主动勾引李秋成,是她主动要和他睡觉,请求公安人员不要逮捕秋成。两个女人都说要等秋成出来,都说这辈子要跟李秋成过,他过几年出来了也很麻烦。”

    “判了七年,我不信西安女子能等他这么久,到时候说不定早嫁人了。”

    “不一定,有的女人为了爱情真个死哩活哩。”

    “反正秋成可惜了,那么能干的人,叫女人毁了。”逢春说。

    “石榴裙下死,做鬼也风流。怕啥的?咱活得才没劲呢。”王长有说。

    赵逢春从西皋镇回来,生产队正进行紧张的秋收秋播。

    雷庄第一年试种高粱,产量的确很高。高粱穗上部呈锥形,下部椭圆,籽粒密实,成熟的时候变成红褐色,一地密密麻麻直立的高粱像高擎着的火炬,蛮好看。

    “高粱真丰收了,怪不得公社、县里叫种哩。”庄稼人总是对丰收充满喜悦。

    “不好吃,硙下面吃到嘴里涩的,吃了‘把’不下。”从水库上回来的人说。

    “吃了真个‘把’不下?种下这多的咋弄哩?”

    “也能吃,饿急了啥都能吃。六零年前后树皮草根都吃哩,这东西咋说也是粮食。”

    “拿这交公粮,分量重。公家叫咱种,让公家的人吃去。”一个留胡子的老汉说。

    “你看这老汉,瞎心眼嘛!你儿当工人哩,也吃的商品粮,你都不吃高粱,叫你儿吃?”一个中年人批驳留胡子的老汉说。

    “我儿一定能吃上咱队里的高粱?我才不信。你胡说哩,嘿嘿。”老汉笑得胡子一翘一翘。

    红高粱能不能吃,好吃不好吃,成了社员们议论的焦点。

    “今年种了高粱,没种包谷,种了一点点糜子、谷还要给牲口留饲料,秋粮主要给大家分红苕。如今高粱打下了,谁愿意要,就分上些,不情愿要的,等着红苕。愿意要高粱的到会计那达报名报数字。”生产队长何忠孝在社员大会上说。

    “要些高粱,不管咋说也是粮食,我不信这东西还不胜红苕耐饥?”一个社员在下面议论。

    “耐饥耐饥,这东西真个耐饥,吃饱了好几天肚子胀,想‘把’都‘把’不出来。”另一人讥讽说。

    “你咋知道‘把’不出来?你得是偷吃了?”

    “我没吃,上石川水库的人吃了,你不信问他的。”

    “那我不要了。队长,我不要高粱。”先前说话的社员说。

    “你不要就不要,甭胡吱哇,你不要有人要。”

    “我要哩,要二百斤。”百和说。他家没粮食了,等不到红苕下来就要断顿,且不管高粱好吃不好吃,有聊胜无。

    “百和你疯了,没人要的东西你要?红苕五斤算一斤口粮,划算,分红苕在地里过秤,不论谁家秤都给得高,年年都是这。你要这烂烂高粱做啥哩?”百谦小声劝阻弟弟说。“三秋”农忙,安家河水库停工放假,他也来开社员会。

    “我没啥吃了。”

    “没啥吃也不要那,我给你想办法,再对付几天,红苕就下来了。”

    “队长,我也不要了。你的都不要,我要那做啥哩?再说从来没吃过那东西,不会吃。”百和说。

    “看你,嘴上带‘转叉子’。”何忠孝始终对百和有成见,对他说话带着劲。

    “你才戴‘转叉子’哩!”百和大声顶了何忠孝一句。

    “哎,队长,咱把高粱给牲口留饲料,把糜子谷给社员分了,糜面馍吃起软软的,甜甜的,小米米汤也好喝。”另有一人提议说。

    “你不知道,我叫饲养员试合了,牲口不吃高粱。”何忠孝解释说。

    “哎哎哎,看你们这些干部,牲口都不吃的东西,硬要给社员分哩,你的心咋这瞎的?”怪话比较多的雷奎生说。

    “把那东西交公购粮去。”

    “对对对,叫县里、公社里的人吃去,硬叫种牲口都不吃的东西,不知想咋?”

    “领导说个啥,咱农民就弄个啥嘛,胳膊拧不过大腿。”

    “把他妈日的!”

    “……”

    “散会散会。我给你的说,趁天爷没下霜,咱明儿把队里瓜园拾掇了。

    西瓜脆瓜没了,就剩下南瓜,今年南瓜长得美,一家能分一百多斤。”何忠孝最后说。

    南瓜丰收主要是逢春爷爷的功劳。

    “南瓜好吃,甜面甜面的。”分到大量南瓜的社员说。

    最近几天,大队科研站站长邱金泉在村里走路昂首挺胸,他骄傲是因为高粱试验田亩产达到1000斤。

    “这个熊小伙儿,张得像狼×!种下高粱牲口都不吃。”村里人议论邱金泉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