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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页


  “离的太近就看不清对方的光华了。”美绮又转眼去看星星,“只有离的远些,隔着浩瀚的星河,方能显出属于自己的那一颗有多么璀璨。”
  “不行!”毅卿用力搂住美绮,半是玩笑半严肃的说道,“我宁可在你眼里变成一颗毫无光华的石头,也不许你离开我。我要的是朝夕相守,而不是银汉相隔!”
  
  韩澜生站在门边看着星空下那一对紧紧相偎的背影,微含了丝笑浅吟道,“愿我如星君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洁。”
  “谁又招你了?好端端的怎么念起酸诗来了!”段天佑开了一坛子酒,伸手招呼门边的澜生,“随他们腻歪去,咱们喝咱们的!”
  “怎么?孙先生刚过世,你也要学他们一样弹冠相庆?”澜生晃过来在桌边坐下,面前的杯子早斟满了。
  “哎哎!打住!别跟我提官场上的事儿!”天佑一推手掌,“我最见不得那些人见天儿的耍心眼子,嘴里抹了油似的没一句实话,我都替他们活着累!”
  “我还以为你这几年帮你爹跑前跑后的,好歹习惯些了呢!照你这么说,你爹可是给你派了个苦差啊!”澜生笑道,“他把你一会儿德国一会儿西北支使的团团转,也是想让你熟悉熟悉官场上的深浅,以后好给他接班呦!”
  “我才不稀罕!”天佑撇着嘴嘟哝,“我早跟我爹说过了,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我只对前两样感兴趣。在家好好孝顺父母,在外对得起朋友,我就问心无愧了。至于治国平天下的漫漫远路,就由你和毅卿文虎这些‘千里马’去上下而求索吧。反正当初的‘四君子’里头,我也就是个充数的,不如好好的呆在自己的马厩里啃夜草,还落个轻省!”
  澜生笑看着一桌子的下酒菜,“怪不得现在就迫不及待的啃上了!”
  “老兄你有点良心!这可是我专门请了北平最好的鲁菜厨子为你做的!”天佑不满道,“别不识好人心。”
  “好好好!我又说错话了行吧!”澜生夹了一块葱烧海参放进嘴里,赞道,“手艺真是不错!”
  “那当然了,这厨子可伺候过北平的三朝主子呢!打宣统的时候起,他就是松鹤楼响当当的名厨,后来又相继做了袁世楷和孙沛芳的鲁菜师傅,手艺自然没说的。”
  “这么说来你算是第四朝主子喽?”澜生开玩笑道,“你在吃喝玩乐上的造诣,让人不得不佩服呀!”
  “当不了‘千里马’,再不研究研究槽里的这点夜草,那活着还有什么劲儿啊!”天佑举杯和澜生碰了下,“你们这些‘千里马’忙着撒开四蹄飞奔,追赶八千里路云和月,自然不能和我一般见识。”
  澜生却摇头叹道,“其实我们三个私下里说起来,最羡慕的就是你,活的洒脱干脆,无忧无虑的。不像我们,什么千里马呀!那都是一鞭子一鞭子抽出来的。抽的狠点,叫驴套上鞍子也能一日千里了!”
  天佑深以为然的点头,“这回见了毅卿文虎身上的伤,我才知道自己命有多好。就我这不长进的脾气,生在那些家里,恐怕早连骨头渣儿都寻不见了。”
  “光你那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的歪理,估计就能要你半条命!”澜生笑着吓唬道,“不过你爹当真能由了你的性子来?他安排你天南地北的忙活,不是为了让你图个‘仕途经济’?”
  天佑摆摆手,“我这缸子水的深浅我爹最知道,他早就说过,不指望我以后能帮他打江山,甚至守江山都不用。只要我能过的随心,他就满足了。他还说,若是有朝一日他不在了,凭着这几年我替他办事结识的人面,多少能混住口饭吃。再加上故旧帮衬照应着,他便是闭眼也安心了。”
  澜生连连感慨,“段主席真堪为慈父之楷模啊!”
  天佑不好意思的笑笑,“别光说我了,你和霜儿妹妹怎么样?”
  “山雨欲来风满楼。”澜生看着杯中浅浅的旋涡,一时面沉如水,忽然眼角又晕开笑意,“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无非是我爹嫌弃霜儿是个戏子。不过我俩说好了,等这次我回去,就一同受洗入基督教,去租界的教堂里完婚。”
  “啊?这可是私奔哪!”天佑被澜生大胆的想法唬得一愣,“你爹手那么狠,你不怕他剥了你的皮?”
  “大不了就‘生不同衾死同穴’,总好过‘头白鸳鸯失伴飞’吧!”澜生半开玩笑道,“我爹就我这么一个儿子,还能真杀了我不成?”
  “也对,你可是独苗呢!你爹可舍不得韩家断了后。”天佑的神情松懈下来,语气却还是忿忿的,“你爹真是老顽固,霜儿妹妹这样神仙似的人儿还嫌弃!戏子怎么了?那也是个红角儿呀!我看霜儿妹妹就比北平上海那些所谓的名媛淑女好的多。要说作戏,官场上那些家伙才叫作的出神入化,追思会上那出《王莽葬平帝》唱的多好呀!同样是戏子,官场上的就高人一等,还睚眦白眼的嫌弃戏台上的是下九流,真比‘文人相轻’更甚!”
  “小段,你这么说可把你老爹也搁进去了!”澜生笑着提醒。
  天佑气鼓鼓的,“我本就最见不得“孔雀东南飞”那般凄惨的事情,骂起人来哪顾的上这么多!”
  澜生笑着摇头,不觉又转眼去看门外的一对背影,黯然道,“看他们两个一副难舍难离的样子,莫要是姹紫嫣红开遍,终付与断井颓垣才好。”
  
  
                  十九
  春雷一阵紧似一阵,战鼓般的擂响了和残冬的最后一役。述卿几乎每天都能从报社带回几个炸耳的消息。
  四月二日,段纪文召开“善后会议”,公然将孙总理提出的“组建民主政府”变成了各路诸侯的分封大会,以林寿同为首的民主派要员集体辞官南下抗议。
  四月五日,国党元老温为良在广州誓师讨逆,要以鲜血维护共和。
  四月八日,北平举行学生游行,抗议“善后会议”窃国之举,北平警备司令部出动军警镇压,与马玉沣卫队对峙数小时,幸未酿成流血惨案。
  四月十日,桂系军阀刘子昂通电讨逆。
  四月十二日,闽系军阀秦凤成通电讨逆。
  四月十六日,张炳昌南下出兵汉口。
  四月十七日,江季正率黄莆军出韶关北进。
  四月十八日,杨槐林率部增兵汉口。
  中原战事一触即发。
  毅卿的心早被这滚滚春雷搅的没有一刻平静,段天佑见他心神不宁的,竟找了陶潜的《桃花源记》和谢灵运的《谢康乐集》来让他解闷。这些篇目毅卿七八岁的时候就倒背如流了,但想到天佑意在让他“结庐在人境,不闻车马喧”的良苦用心,也抽空随手翻看几眼。
  “号外号外啦!”段天佑一进门就咋咋呼呼的喊道,“北伐军攻破汉口,张炳昌折兵两千,败退洛阳了!”
  “小段,你这当朝太子爷还有没有点儿立场!”跟在身后的韩澜生见他这副没心没肺的样子,忍不住数落。
  “我怎么没立场?张炳昌那家伙对我爹阳奉阴违,败退的时候还不忘顺手牵羊占了罗平镇我爹的地盘,活该他吃败仗!” 天佑忿忿道,“张炳昌那个混球,打着把阵地南推一百里的旗号,死活赖在罗平镇不走。爹在北平坐镇指挥,他却来了个趁火打劫!这还叫什么联合防线!”
  “张炳昌带兵还是有几下子的,如果不是有保存实力的私心,不至于两天就被江季正的黄莆娃娃军打的溃不成军。” 澜生沉着脸道,“况且杨槐林说是增兵相助,实则隔岸观火,这同床异梦的仗如何打的赢?”
  “什么有两下子!”天佑不齿道,“不过是草莽山贼出身,大字不识几个,祖坟冒烟了碰上好运气,拉了山头称了王,也人模狗样的称起大帅来了!什么个东西!”
  段纪文是前清海政学堂出身,段氏一门是合肥的书香世家,因此天佑心底里多少有些看不起那些草莽出身的军阀。毅卿和澜生却都忍笑促狭他道,“小段,你可别一竿子打翻一船人,我俩的老爹可也是草莽出身!”
  天佑觉出自己话说的不妥,赶紧道歉,“失言失言,我是有口无心。”又一转念道,“不过这念过书的和没念过书的还就是不一样,你们几曾见我爹像教训你俩一样教训过我?正乃‘君子动口不动手’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