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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页


  “他还有理了!” 澜生无奈摇头笑道。
  正说话间,沈美绮微喘着跑进屋来,一脸的汗津津,两颊潮红,叫毅卿三人顿吃了一惊。
  美绮是个极其注重仪表的人,平日里任何时候衣着都是一丝不苟的,蔡公馆的舞会上因为穿了不得体的骑装尚且躲着不愿见人,更别提像今天这样匆忙失态了。毅卿料定出了大事,未及开口,美绮已经焦急的说道,“威廉,张炳昌和杨槐林要对姐夫的遗体下手,现在正在碧云寺和马将军的卫队对峙呢!”
  “混帐!追思会上还痛哭流涕的,转眼翻脸比翻书还快!”天佑骂道,“我早说这两个人不是什么好东西!”
  “他们为何要对孙先生的遗体下手?”毅卿尽管吃惊,面色却依然沉肃,“马玉沣手下的卫队能有多少人?”
  “他们说姐夫的遗体镇住了京西风水宝地,助长了北伐军的气势,害的他们兵败汉口,要将姐夫挫骨扬灰……”美绮渴切的看着毅卿,“马将军在北平只有一个警卫队,要起了冲突,定不是他们的对手!”
  “岂有此理!自己没本事和人家打,拿死人瞎出气,真他妈的丢临时政府的脸!”天佑气的鼓鼓的。
  澜生拉了拉天佑示意他别说了,又转向美绮,“沈小姐不如暂时留下来,以免张、杨那样的莽夫伤了小姐。让威廉陪你说说贴心话。”说着拽了天佑就要出去。
  “我来不是为了说贴心话的!”美绮接过澜生的话,眼睛却依然紧盯着毅卿,“威廉,我想请你出面,力挽狂澜!”
  澜生哼的一声丢开了天佑的胳膊站住了,天佑总算明白过来,大步一跨挡在毅卿面前,“喂,你可别打我们家大美人的主意!”
  “天佑……”毅卿双手扶着天佑的肩将他挪到一边,冲美绮一笑,“好!我跟你去!”
  “你疯了!好不容易从你爹的鞭子底下拣回半条命!你又想送回他手里找……找死么!”段天佑惊的一阵磕巴。
  澜生也劝,“威廉你要想清楚,你和杨槐林一向不对付,只要你一出现,这平常老百姓的日子可就过不成了。还有,汉口兵败,你爹这些天心气儿肯定不顺,要是发泄到你身上,你该知道后果!”
  “威廉,你不愿意我不勉强你。”美绮平静的说,“但我和姐姐不会离开碧云寺一步!”
  “沈美绮!”澜生怒的大吼,额上的青筋都出来了,“你这算什么?拿威廉对你的感情来要挟他?我韩澜生从来没见过你这么冷酷的女人!”
  段天佑也生气了,“你姐夫已经死了,那两个混蛋就算对他的遗体做了再龌龊的事,还能妨碍了他投胎转世不成?毅卿可是个大活人,他身上的伤你也见了,你就忍心为了个死人把他推回到火坑里么!”
  美绮不理会他们的话,仿佛眼里只看的见毅卿,“我要听威廉亲口对我说他不去。”
  “我真奇了怪了,你姐夫怎么比你男人还重要!”段天佑觉得此刻的沈美绮已变的面目可憎,“不会是姐妹共事一夫吧?”
  “天佑!”毅卿喝住他,“你这是给我难堪么!”
  段天佑觉出失言,把后面的话收了回去,一手却还抓着毅卿的胳膊。
  美绮的嘴唇紧抿了一会,强压了平缓的语气道,“段天佑,你是出于关切一时失言也好,还是当真这么幼稚的认为也罢。我都有必要回答你这个问题。我今天请威廉出面,不仅仅是为了保护我姐夫的遗体,也不仅仅是为了维护一个名叫孙重山的人的尊严,我请他出面挽回的,是中华民国的尊严,是这个国家的尊严!”
  “你这些冠冕堂皇的大道理骗不了我段天佑!”天佑不屑的哼了一句,又转向毅卿,“凭我对女人的经验,老兄你在这位沈小姐心里恐怕连前三甲都排不上!当初北平谈判,她对你小常司令眉来眼去极尽拉拢,现在撕破脸皮开战,就把你一脚踢开!说不定她现在已经向马玉沣和江季正投怀送抱了!你还要傻乎乎的替她出头么!”说着竟被怒气呛了一口。
  美绮怨愤的目光直射天佑,冷不防韩澜生一句搭腔,“这位沈二小姐还真不好说。”急忙转了委屈的眼神向毅卿看去。
  “她不是那样的人,这个我清楚。”毅卿安慰的拍拍两位好兄弟的肩膀,不愠不怒倒像是个局外人。其实在他们几个斗嘴的当口,他心里早盘算好了,今日碧云寺的这出闹剧,正是他常毅卿重新“出山”的恰当时机。这段日子以来,他一直在想自己的后路在哪里,难不成真在这烟花柳巷里了此余生?孙先生逝世以后,中原战事一触即发时他就萌发了“浪子回头”的念头,而汉口之战的失利更加坚定了这种想法。他不是不知道回去的后果,不是不恐惧常家无情的家法,可他却不得不回去。同为子弟,若是述卿、士卿,或许真的可以像二哥介卿一样远渡英伦一走了之,可惟独他不行,因为他不仅仅是常复林的儿子,更是掌管着二十万兵马麾辖海陆空三个兵种的东北军副司令。他这么一走,历时数年一点一滴改造起来的二十万新军就会归入郭庭宇杨槐林那些老顽固的麾下,成为无谓内战的机器。他多年来的心血将付之东流,奉军春暖屠苏般的新气象将不复存在,连龙云秦大成这些少壮军官都会受到排挤。为将者讲的是智、信、仁、勇、严。如果他继续躲在这烟柳之地缩藏下去,就是“五德”俱失了。
  “哥们儿,你可别犯糊涂!”天佑见毅卿半晌没说话,担心的加重了语气。
  澜生却双目炯炯的盯着毅卿,“威廉,怎么决定是你自己的事,谁也勉强不了。我只想告诉你,鱼与熊掌不可兼得,选择了一样就要舍得放弃另一样,反复无常患得患失只会害了自己!”
  毅卿明白澜生的话,他是在劝告自己既然选择了自由,就要舍得放弃曾经的光环。其实他舍不得的,并不是那道夺人眼目的光环,而是……,恐怕连他自己也说不上来,到底留恋的是什么。是呕心沥血训练出的严明肃整的新军?是山海关意气风发沙场秋点兵的那些岁月?还是从孩提时起就浸到骨子里的大西楼的凝重气息?甚至……甚至是生他养他却叫他又敬又怕的爹?毅卿在心里取笑自己,常毅卿啊常毅卿,你扯着二十万新军和为将五德当作幌子,不过就是不愿意承认是自己犯贱想送回去讨打罢了。小时候挨了打都会想着有一天离开关外爹的地盘,自己就自由了。可是现在呢?逃到北平又如何?爹一句都没哼哼,自己不还是得乖乖的回去?只怕他学会了齐天大圣十万八千里的筋斗云,也依然翻不出爹这尊如来佛的手掌心。
  “我想好了,我会回去和爹负荆请罪。”
  天佑忍不住喊出声,“毅卿!”
  澜生拉住天佑,叹口气道,“他人逃出来了,魂儿却还在他爹手里攥着,就由他去吧!”
  
  毅卿让美绮先走一步,天佑拉着脸不想理他,澜生却只按了按他的肩膀,一切尽在不言中。
  毅卿来到文虎的房间,之所以让美绮先走,一是两人同时出现会更加激怒张炳昌和杨槐林,二是他想再看一眼病榻上的文虎,毕竟今日一别,又不知何时再能相见了。
  文虎在安静的睡着,呼吸均匀,面色依然苍白,腮边挂着两道明显的泪痕。毅卿想起周勇说陪夜时经常见文虎泪流满面的在梦魇中挣扎不醒,虽然他无从知晓文虎梦见了什么,但他知道文虎心里一定还藏着不为人知的心事。燕云岭初识以来,几乎从来没有听文虎提过家事。他们几个直到听了藤田一郎的事情想猜测来龙去脉的时候才发觉,原来他们对文虎竟是知之甚少,文虎身边的人与事,他的父亲,母亲,大哥,妻儿都只是一个个单薄的名字,他们从未在文虎嘴里听到任何有温度的感慨和评价。不像他们三个,连细小琐碎的生活逸事都乐于分享,活色生香的仿佛每人拥有了三段人生。每当这种时候,文虎就只是静静的听,除了寥寥几句附和,剩下的便是微笑与沉默。
  毅卿本想与文虎话个别,见他难得睡的安稳,不忍打扰,便扯过桌上的纸墨写了几行,是皮黄《赤壁》里的几句唱词:
  大江待君添炙炭,
  赤壁待君染醉颜。
  松柏筋骨当岁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