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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页


  来的不是别人,正是小月霜的结拜哥哥——燕云岭的大当家燕老六。他听见日军进攻济南的消息后,就快马加鞭的赶过来救他最疼的干妹子。结果等他赶到的时候,济南已经陷落。燕老六从南城外扒了一具鬼子尸体上的军装穿上,又割下一颗西北军的人头,挑在刺刀尖上大摇大摆的混进了城。他找遍了商埠区的那所老房子,没有发现小月霜,突然想起林寿同是小月霜的票友,也许情急之下干妹子会去交涉署暂避,便跑回已经被日军烧杀抢掠一空的外交保护区碰碰运气。此时见到小月霜安然无恙,燕老六一直悬在半空中的心总算放了下来。他从怀里摸出一套尺码瘦小的日军军服让小月霜换上,又从地上抓了把血泥抹花干妹子白皙的脸蛋,临出门时,他想想还是觉得不放心,竟狠心割下了小方秘书的头穿在小月霜肩头的刺刀上。小月霜起先死活不肯,燕老六破天荒的掴了妹子一巴掌,指着几条街外匆匆而过的鬼子兵低声吼道,“你睁眼看看,那些狗杂种哪个不背着颗人头!你不和他们一样,怎么混得出城去!”小月霜这才颤抖着手接过挑着人头的刺刀,跟着燕老六沿北城门向外走去。
  小月霜顺利逃出生天,韩澜生却一病不起。在离鲁北大营还有十几里地的时候,韩澜生怕自己那个混帐的爹和二叔会打林仪华的主意,便下车命令带篷卡车送林仪华回徐州前线江季正处,自己牵着疲惫不堪的雪狼,带着李振中和一行残兵冒着大雨徒步跋涉剩下的十几里地。伤口被雨水冲刷浸泡的肿胀发紫,刚到目的地,韩澜生就支持不住的倒下了,整个人昏迷不醒,高烧不退,没过多久竟咳起血来。韩继中找了天津的洋大夫来为儿子诊治,才知道儿子带伤在冷雨中长途奔波引发了肺血肿,如果不及时转去条件过硬的大医院就治,恐怕会有生命危险。韩继中慌了,澜生可是他的独苗苗,韩家还指着这个儿子延续香火传宗接代呢!于是赶紧找常复林要了一架飞机,将澜生送去了香港玛丽医院治疗。
  
  香港浅水湾公园。
  段天佑脖子上搭着块湿毛巾,脚步轻快姿势优美的绕着一片偌大的绿地跑步。黑色运动短裤和紧身的运动上衣包裹出他结实而匀称的身体线条,晒成小麦色的皮肤上覆着亮晶晶的一层汗水,两条长腿迈着洒脱矫健的步子,赢得了公园里不少人惊羡的目光。段天佑心里暗暗得意,本少爷别的本事没有,跑步可是看家绝活儿!不仅耐力久,速度快,最关键的是,姿势优美的无可挑剔。以前人都说新四君子有“四美”:常毅卿的微笑,韩澜生的上马,梁文虎的拳脚,还有就是他段天佑的跑跳了。
  经过人工湖旁边,段天佑特意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姿势,脚步更轻快,身体更舒展。坐在湖边的一个戴眼镜的女孩子将目光从手里的书上收了回来,看着天佑略带羞涩的一笑,并不算漂亮的脸上微微泛起一点红晕。段天佑也报以一个阳光般温暖的笑容,心里却不屑道,这种平常的不能再平常的姿色,要是以前,恐怕让他段大少爷看上一眼他都会不耐烦的,阳光般的笑容,向来都只留给吟香那样的美人儿。可是如今,虎落平阳今非昔比,他段天佑竟然也沦落到要仔细考虑女人的“附加值”的地步。他回头看了一眼已经在专心看书的那个戴眼镜的女孩,身材干瘪,容貌平庸,一头天生鬈毛营养不良似的微微发黄。心里不觉冷哼了一声:要不是看在你是沈子谦的宝贝女儿的份上,我段天佑定连正眼都不会瞧你一下!
  沈露露此时却正沉浸在梦幻般的幸福中。她从小在教会女校念书,几乎没怎么接触过异性,而且,她从来对自己就没有过自信。沈家的女人个个都是美丽绝伦,冰雪聪明,从美晴和美绮两个姑姑,到一众堂姐妹,每个都是众人追逐艳羡的目标。只有她是个异数,在美女如云的沈氏一族中,十六岁的她就像一只灰秃秃的丑小鸭,甚至当别人第一次知道她是沈子谦的女儿时,都会惊讶的睁大眼睛,用不可思议的口气说道,“原来这是沈老板的千金呀!没想到,没想到……”尽管不说明白,她也知道,这没想到后面连着的一长串潜台词无非是:沈家竟然会有相貌这么平庸的女孩子,实在稀罕!所以,她从小就很有自知之明,当别的女孩大声讨论憧憬自己未来的白马王子时,她总是悄悄的躲到一边,很收敛很小心的幻想片刻,又咬牙将自己的美梦敲碎:白马王子只属于美丽聪明的白雪公主,而不会属于她。可是她万万没有料到,老天竟真的给了她一个完美无缺的王子,一个让她直到现在还觉得像在做梦的无可挑剔的白马王子,他,几乎能满足女孩子对爱情的全部想象。
  沈露露心醉的目光不觉投向了再次向她跑来的段天佑,在亚热带明亮而潮湿的阳光中,他看起来是那么的健康和英俊,一举一动都透着让人心旌飘摇的迷人风度。沈露露痴痴的看着,怎么也看不够,手里的书仍然停留在第一页。明天学校就要考试了,可是她一眼也看不进去。这么些天来,虽然名义上是段天佑陪着她在湖边看书,顺便跑跑步,其实她自己再清楚不过了,只要有他在身边,她根本就看不进去一个字!
  但是她依然喜欢他的陪伴,哪怕明天的考试一塌糊涂,和阳光里那个潇洒的身影比起来,也是微不足道的。十六岁的女孩子对于爱情并没有太深的理解,她只是觉得,自己仿佛整天都在想他,整天都在鬼迷心窍的琢磨他。他偶然的一句话,就会半天半天的想着他是什么意思?他偶然的一个眼神掠过,就会颤抖,欢喜,心跳,胆怯。生怕他不看自己,却也怕他看到自己。当他似看非看的余光轻轻地扫过来时,又忙不迭的低下头,两团火腾的窜到了脸上……也许连她自己也不知道,她已经深深的,无法自拔的爱上了这个大她十岁的男人。
  段天佑对沈露露的心理却是一清二楚了然于胸,他在以前那些女人身上花的心思全加起来恐怕也没有这个十六岁的黄毛丫头多。从最初巧妙设计的邂逅,到一步步费尽心机的诱惑她坠入情网,包括那些言不由衷的甜言蜜语,他不知道在吟香面前演练了多少回。有时候眼睛盯着沈露露那张实在乏善可陈的脸,他经常入不了戏,有几次甚至在花前月下的浓情蜜意中想要发笑,全凭使劲拧着大腿才化险为夷。尽管演技平平,但段天佑仗着先天一副风流倜傥的好皮囊和多年来积累的女人经,还是轻轻松松的攻占了沈露露的芳心。有时候在报纸上看到国内的战况,他也会自嘲:三位好兄弟都在中原战场上各撑一面,只有自己躲在香港靠追女人来重振旗鼓。毅卿在西北说的话果然应验了,自己真的要凭这“风月兵法十三篇”来“从头收拾旧山河”了。
  
  当段天佑在沈露露面前想笑又不敢笑的时候,玛丽医院里的韩澜生却是连哭都哭不出来了。韩继中发来电报说,小月霜已经在日军屠城中遇害了,同时就戮的,还有李副官怀孕的妻子。
  李振中从大夫手中接过电报,当时就被这晴天霹雳打懵在原地。尽管日军屠城的消息早已经传到了他的耳朵里,可是在这封电报来之前,总算还有一丝希望在支撑着他。好比是断头台上,高高悬挂的铡刀还没有落下,微弱的生命还在继续,而这封电报,就如同飞快掉下的断头刀,将最后一点希望斩断在死亡里。李振中站在病房门口一动不动,痛苦的热泪在脸颊上滚滚而下。一切生机、欢乐和希望顷刻被消灭了,这个在鬼子的枪口和刺刀下未曾躲闪过的汉子,第一次旁若无人的发出了绝望的哭声。
  病房里的韩澜生听到李振中嘶哑的哭声,就已经猜到了是怎么回事。当李振中红着眼睛将电报递到他面前时,他竟不敢接也不敢看。他把脸深深的埋进枕头里,伤病未愈的身体剧烈的抽动,他拿拳头紧紧堵着自己的嘴,呜咽和悲痛在胸腔中纵横突腾。心里一遍又一遍的喊着:霜儿……霜儿……他只觉得自己的心,自己的肉,自己的血,自己的筋髓,自己一切的一切,全碎了!全化了!全变成了泪水,无止境的奔涌出来!
  李振中跪倒在司令的病床前,被泪水打湿的电报纸落在一边,他伏着床沿捶拳痛哭,“松井正雄!龟田洋次!天杀的日本鬼子!你们这是逼着我们以血还血,以牙还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