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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5页


  张淑云好容易才忍干的眼眶又开始泛潮,毅卿握住她的手揉了揉,暖意笑在眼睛里,“好了,不说了,去帮我收拾东西吧。”
  
  张淑云刚一出门,毅卿脸上骤然霜降,他从枕头底下拿出一个小册子,杨骥生在日本三年,花掉了不计其数的黄金白银,才得以冒险偷回了这份拓印的副本。毅卿打开了小册子,眼光又落在刚才已看过无数遍的那几行日文上:
  如欲征服中国必先征服满蒙;如欲征服世界,必先征服中国。倘若中国完全被我国征服,其他如小亚细亚、印度、南洋等地异服的民族必然会敬畏我国而 向我投降,使全世界认识到亚洲是属于我国的,而永远不敢侵犯我国。这是明治大帝的遗策,也是我大日本帝国存立的必要大事。
  这是日本首相呈给昭和天皇的秘密奏章,题为《帝国对满蒙之积极根本政策》。洋洋六千余字,从军事、经济、铁路、金融、机构设置等方方面面,对日本侵华行动作了极其周密的部署,字字句句无不彰显东洋强盗嗜血贪婪的豺狼本性!
  毅卿掂着这份拓本,如千钧在手,此去南京,这是他最后的砝码了。喉咙口还有腥甜在涌动,他知道自己的咳血症还是没有好转。他看了眼西山的残照,使劲干咽了一口,将背脊优雅的挺直。
  
作者有话要说:最近忙晕了,更新要慢一些了,大家莫怪哦
                  续上
  飞机稳稳的降落在南京机场,飞机师斯伯格回过头来,却见后座上的毅卿正对着小圆镜整理仪容,便用德国味儿的英语打趣道,“先生,再这样照下去,镜子恐怕也要爱上您了!”
  毅卿兀自一笑,眼睛却还盯着镜子里的自己,一只手揪着鬓边几根若隐若现的半白头发,“你在中国这些年,也懂得恭维人了。”他盯了镜子一会儿,叹息道,“真是老了,眼睛里的神采都不一样了。”
  
  南京刚下过雨,总理官邸青灰色的石板路被雨水浸成青黑的墨色。夹道的冬青被雨水洗的爆青,蒸腾的潮腐气使毅卿的鼻子很不舒服,才走到院子中央,只见侍从室的黄主任远远的迎了出来,还没说话就先堆起了一脸笑,“哎呀,副总司令,怎么来前不知会职下一声呢?怠慢了副座,我们可是要挨委员长骂的呀!”
  毅卿知道他是委员长跟前的大红人,便也挤出点笑容权作应付,“我这个人,委员长是知道的,自来自去惯了,如果不是旧疾未愈,定连飞机师都省了!一会儿我便与委座讲清,断不能叫黄主任无辜受责。”
  “副座真是体恤我们!”黄子英连连感激,说着又犹疑道,“不过副座此时去见委员长,恐怕不妥……”
  毅卿见他眼神有异,便问道,“是有要紧的客人来访?”
  黄子英一笑,“什么客人能要紧的过副座您呀!”顿了顿才道,“钟子麟在委员长书房台阶下立了快四个钟头了,说来说去还是为了奉天的事,他搞了个什么万言书,正触了委座的霉头,偏偏还不识相,站在大雨下头浇着,非要委座表态,气得委座差点想拿枪把他崩了。您若也是为了这事,恐怕委座还在气头上,您现在进去……”
  “黄主任。”毅卿一个凛然的眼神就让黄子英闭了嘴,“我和委员长要谈什么,不用向你汇报吧!”
  “那是那是……”黄子英尴尬的赔笑,“是职下多嘴了。”
  
  才拐过转角,就看见钟子麟直挺挺的站在委员长书房台阶下,军装被雨淋透,湿漉漉的瘪在身上,帽檐上还有清亮的水珠渗挂下来,被秋风一扫,端端的落在鼻尖。钟子麟眨眨眼,身体仍是一动不动。
  毅卿心里难言的感动,走过去按住钟子麟的肩膀,“子麟兄,别站着了,回去吧!”
  钟子麟脸上分不清汗水雨水,他拿手抹了一把,“毅卿兄,我帮你趟过道了,校长的态度……”说着叹口气,“铜墙铁壁,水泼不进啊!”
  毅卿也叹气,“我知道你为这事又被撤了职,别再给自己惹麻烦了。东北的事,要劝也该是我去。可惜已经连累了你无辜受罚,你先回去吧,有机会我和委员长说说,他心里还是器重你的。”
  黄主任也跟了上来,附和道,“是啊子麟兄,副座都这么说了,你就先回去吧,也让大家都有个台阶下。”
  “有个台阶下?” 钟子麟冷笑一声,“为了让中日英美还有国联有个台阶下,就苦了东三省了!”嗓门竟是丝毫不收敛的高昂。
  黄子英被这么一抢白,脸色有点不好看。毅卿正要圆场,却听委员长冰冷的声音从门里传来,“黄子英!把他给我弄走!”
  黄子英为难的看着钟子麟,小声道,“子麟兄,你真是……这又是何苦呢?北伐的将军里头,您这三起三落可是独一份了,凡事也得为自己考虑考虑!”
  钟子麟的声音愈发洪亮,“撤职我不怕,功名不过身外物,百年后尘归尘,土归土!我现在是军职参谋,到普通士官还有十四级可以降,就算再无可降,还有项上人头!我怕的是,一步错棋会毁掉校长一世英名!子麟深受校长教诲栽培,如一味只求自保,不敢犯颜上谏,乃是最大的不忠!子麟决不做这等不忠之人!”
  “乒嘭”一声,茶杯碎地的声音。黄子英无奈的看着钟子麟“唉”了一声,急忙小跑着进去了。
  毅卿正要劝,钟子麟却用极低的声音道,“如果毅卿兄劝不动校长,也争取把令弟调离南京。”
  毅卿一惊,未及开口,黄子英已经出来了,“副座,委座请您进去。”
  毅卿定定心神,不放心的看了钟子麟一眼,摘下军帽,跟着黄子英进了书房。
  
  江季正靠在宽大的椅子上,面前是堆得高高的文件,桌脚边,一只官窑茶杯碎成了几瓣。
  见毅卿进来,江季正从椅子上站起,眉头虽是不展,嘴边却挂上了微笑,“毅卿啊,真有小半年没见你了,最近身体怎样,旧疾可有好转?”
  毅卿淡淡道,“好些了,谢委座关心。”
  “咳血就是要温补,我这里有一支八两重的老山参,原本要差人给你送去,刚巧你来了,走的时候别忘了带上。” 江季正说的既自然又亲切,拉家常似的不见外,又摁着毅卿的肩膀端详片刻,“你啊,总还是瘦,这皮都快藏不住骨了!”
  毅卿笑笑,“天生的,吃也吃不胖,都说瘦人无福,我倒不信,委座如此精矍,亦是大福之人。我还怕什么呢?”
  江季正哈哈一笑,按了毅卿在一旁沙发上坐下,“我的福也得靠你们帮撑着呀!说实话,你这一病半年,我还真是觉出几分孤家寡人的味道。像现在门外站着的那般不懂事的,我身边真是一抓一大把。他们要都有你半分知情理晓大义,我就能多睡几个安稳觉了!”
  “我也深有同感,离了委座身边,总觉得无所依靠似的。” 毅卿半开玩笑的看着江季正,“这几天,我也是夜不成寐,多年的老毛病陈疴泛起,竟是来势汹汹,我就等着委座的八两山参来救命了!”
  江季正会意的一笑,“既是多年的老毛病,总算没有性命之忧,静养温补是最好的,用了猛药反倒不妥。倒是身体虚了,要愈加注意,一有病兆要及早根除,免的又添新疾。”
  毅卿明白,江季正口中的新疾,指的是三年前黄莆分裂后,邹吾豪等人再立门户建立的一支武装。这支武装使二十年前便已存在的以苏俄共产主义为纲领的政党具有了占据一隅与中央抗衡的力量。他们在赣南等地山区打乡绅、均田地,深得贫苦农民的拥护。南京政府将其定性为“匪”,称呼其为“赤匪”,中央军中有不少江赣子弟,且多出身士绅地主家庭,家人族亲被“均田地”甚至被处决的不在少数。因此,中央军官兵对这股“赤匪”恨的是咬牙切齿。而东北军、西北军、山东军、桂军、川军等“杂牌军”却没有这等切肤之恨,与“赤匪”是井水不犯河水,甚至有时候,还有将领私底下和赤色根据地做做买卖,运送山里紧缺的药品物资,捞些外快。江季正视之为心腹大患,又不舍得用自己的嫡系去山沟里剿匪。便走马灯似的调来各路诸侯跟着“赤匪”钻山沟趟大河,颇有一石二鸟之意。先是桂军、后是川军,现在又换了山东军,各路诸侯人仰马翻,深以为苦。耍把式摆样子的多,真刀真枪实干的少,于是乎,一支区区几万人的小米加步枪的“赤匪”,竟在几十万大军的轮番清剿下存活到了今天,不得不说是江委员长那“舍不得孩子却想套到狼”的心理在作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