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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6页


  毅卿深知委员长“日本只是癣疥之痒,赤匪才是心腹大患”的思想,不由苦笑,“我自戒毒之后,怕是已经病入膏肓,什么新疾也顾不上了。”说着拿出一本小册子放在江季正面前,“委座的人参未到,日本人倒先给我开了个药方。”
  江季正的脸色微变,接过小册子翻看起来,半晌才抬起眼睛,“你们的情报工作搞的不错呀,我该让复兴社去你们那里取取经了。”
  毅卿不动声色,“我哪有什么情报工作,这是东京医学院的一名爱国学者冒死偷回来的,正好他是奉天人,便交给了东北行营司令部,我也是意外偶得。”
  “要搞到这样一份东西,这个学者不但本事不小,家底也颇丰嘛!” 江季正还是笑着,啪的合上了册子,“一会儿把这份东西给那些不懂事的看看,日本人如此步步为营,我们如何打的过?前几次会上我虽多次强调,但总有人不服,还是我的副总司令有招啊!没有比这个更有力的论据了!”
  毅卿意料之中的一笑,“这份东西也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恐怕那些不懂事的,未必能体会委座的用心。不过日本的野心是很清楚的,他们的目标不单是一个东北,而在于全中国,甚至整个远东。这必然触及到英美在远东的利益,日本必已做好了与英美反目、与国联决裂的准备。我们也要做好最坏的打算才是,万一国联调停不成,公理还能再辩一辩,失土可就难收了。”
  “说说你的打算。” 江季正反问。
  “锦州一线,是东北最后之防线。战略位置更重于山海关。” 毅卿沉着的看着江季正的眼睛,“委座说的以退为进,是不打无把握之仗,不轻言牺牲,目的是进,而不是退。现在奉天陷落,如果扼住了锦州,即使国联调停失败,尚可复东北全境。万一锦州失陷,沦陷区与辽东日军占领区连成一片,就再无我军立足之地,光复失土亦是不可能了。” 毅卿的身子往前侧了侧,“所以,我想请军委会批准东北军出关,呈防御态势在锦州一线布防,截断日军与辽东占领区的联系!”
  “想法是很好。” 江季正先表示了肯定,又接着问,“不过出关布防,东北军是否能做到不战、不撤、不和?如有不慎,反给了日军口实怎么办?”
  毅卿顿了顿,平心静气的答道,“军委会不战、不撤、不和的策略,我是这么理解的:不战,即不主动挑起战端;不撤,是坚决履行守土有责的使命;而不和,我理解为中央的意思是坚决不讲和不投降,如忍让换不来公理,仍然是要反击的。其实,不战只是一个前提,不撤才是关键,而不和是底线。当然,这是任何一个主权国家都会采取的行为,中央又怎么能容忍东北成为满清以来几百年里最大的殖民地呢?如果委座同意我对中央的政策解读,那这样的不战、不撤、不和,尽管执行起来有难度,我仍然愿意一试。”
  “你的解读也不能称为错。” 江季正若有所思的叩着沙发扶手,“不过军委会六字方针的前提是,维持当前的布防态势不变。因此,不撤不是固守锦州,而是不能撤出华北热河,而不和,是两国外交层面上的态度,假使日本占领东北三省全境,只要中央不承认其统治,便可理解为不和,亦表示还有反戈一击的可能。”
  毅卿的血开始往上涌,他强压住情绪道,“委座,我在东北带兵十多年,东北的战略防务再清楚不过,如若失了锦州,就断无反戈一击的胜算!到时东北危矣!”
  江季正语重心长道,“毅卿啊,你现在是海陆空军副总司令,眼光要放宽些,要站在全局角度看问题。副总司令嘛,全中国都是你的地盘,不要只盯着东北。”
  毅卿的心开始发凉,血却在发热,“委座,我不怕说句掏心窝的话,如果一个易帜的军阀眼光投到了自己地盘之外,您还能安之若素吗?我是有自知之明的,从不做非份之想,倒是委座,作为中国的最高长官,却仍将东北当作我常家一家的地盘,仿佛失土沦陷,也与委座并无切肤之痛。今天我不怕当着面说,委座一直苦于各地军阀各自为政,中央政令不畅。可是委座可曾想过,权与责是相当的,中央不为地方担责任,怎能奢望地方真心交权?放到东北一事也是如此,东北是中国的一部分,东北的最高官长不是我,而是委座你!东北沦陷,丧失的是委座的土地,丢的是委座的颜面,受苦的是委座的人民!”
  “毅卿啊,不要激动。” 江季正慢悠悠道,“国联已着手调查,你还是要少安毋躁。”
  “那我们究竟要忍耐到什么时候?等到北平、南京、上海变成第二个、第三个、第四个奉天?” 毅卿牙根开始咬紧,“如果日本人从杭州湾登陆,委座的祖宗庐墓也沦落倭寇铁蹄下,是否也依然做今日之态度?”
  江季正默叹一声,“唐人曰:壮士断腕以全质。今日是也。”
  毅卿的心已经完全凉透,他冷冷的看着这个表情中不露悲喜的最高统帅,哼笑两声,“作为军人,我自是服从中央。委座作为东北的最高长官,又是六字政策的制定者,想必早已做好了应对四万万同胞的准备,成竹在胸了。”言下之意是签着委座大名的不抵抗的军令状仍在东北军手中,也许一个不小心就会连同日本首相的奏折一起泄露出去,两相对比,必会惹起众怒。
  江季正显然明白毅卿话里的意思,这是一种要挟,他也明白以常毅卿的为人,不到最后关头是不屑于玩这种花招的。不过他并没有苦恼,他手里有解连环的妙招。
  江季正站起身,把书桌上一份长长的纸递给毅卿,“这是钟子麟拿来的万言书,你看看。”
  毅卿先是没在意,待看了大半,脸色已经变暗。这万言书的内容倒没什么出格的地方,无非也是力主积极抗战。问题出在后面的联名签字上,竟有不少文化界报界的名流,其中包括叶达昭等左派人士和各国华侨。更令人吃惊的,上面竟赫然签着孙夫人沈美晴的名字。孙夫人对中央这几年的政策多有不满,早已长居香港,在这万言书上看到她的名字着实令人吃惊。
  钟子麟素来与左派人士并无往来,甚至在前几年的剿匪战斗中,还曾带领敢死队去偷袭赤党的总部。若不是江季正不肯投入嫡系兵力,凭钟子麟的猛劲,也许几万“赤匪”早就蒸发在赣南的山沟沟里了。如果这份万言书是出自钟子麟之手,联名的可能是黄莆系的将领,也有可能是各地军阀,只是绝对不会是文化界的这些人,也不可能扯上这么多华侨作家,更不可能扯上孙夫人。毅卿想起在门口钟子麟压低嗓音说的那句话,一股凉意从脚底窜了上来:小弟和文化界渊源颇深,难道是他!
  “世界上最麻烦的就是文人。我就告诫过效威他们几个小辈,不要和那些作家文人来往。那些教授们,拿着政府的薪水,却以骂政府为乐,文人误国呀!”江季正叹了一句,从桌子上又抽了一张照片递到毅卿眼前,“你再看看这个。”
  毅卿只瞅了一眼,只觉心头剧颤,一股血腥涌到了喉咙口,他屏住了呼吸,一点点的把那口血吞了回去。照片上,述卿一身便装,和一个女子抱在一起,照相的人很有技巧的将两个人的侧脸都清楚的收入镜头,那个短发的女子,面目清秀,一身洋装,他很快认出了是邹玉言。
  如果小弟在跟前,毅卿真想抄家法鞭子将他揍个体无完肤!三年前,赤党刚成气候时,他就警告过小弟,千万不可再和邹吾豪的妹妹来往,小弟当时刚从英国回来,也是挨了他好几顿打,才忍痛断了这根情丝。当时他还感慨事易时移,当年被父亲棒打鸳鸯散的自己竟也会有一天因为同样的理由对小弟举起棍子。可是他万万没有想到,小弟竟然瞒过了他的眼睛,还在和邹玉言来往!并且在这个节骨眼上被复兴社抓了现形!
  江季正点了一根烟,语气似乎很恳切,“两个月前,复兴社就把照片递到我案头了,准备要将述卿隔离审查,被我骂了个狗血喷头回去,当时效威也在场,因为帮了复兴社几句,也被我臭骂一顿。照片就一直在我这里压着,也没有旁人看见。我待你和述卿,和效威他们没有两样的,都是自己人,比复兴社要亲近许多。哪有叫外人查自家人的道理?他们跟我说述卿赤化,我根本不信!年轻人嘛,风流点也是正常的,只不过要注意分寸,涉及到原则问题,该避嫌还得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