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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6页


  现在看到有人扎堆的地方,周勇就有点犯怵。虽然司令表现的很平静,但他无意中发现司令办公桌的抽屉里多了几瓶安眠药,一想到在夜深人静的时候,饱受煎熬的司令要靠这些药片来入眠,他的心就一抽一抽的疼。好在车窗的帘子是拉上的,况且北平司令部的车不用停车登记就可以直接进入,所以并未引起门口那堆人的注意。周勇微微松了口气,特意把车停在楼梯口,这样司令就可以减少在人前露面的机会,直接上二楼的病房了。
  常云雁已经在楼梯口等候,一身洁白的护士装护士帽越发显得眼睛大而黑,仿佛周身上下就只剩了这双眼睛似的。见了文虎,搀了胳膊就是一声,“文虎哥!可想死我了!”一如以往的亲热无间。
  文虎对孩子似的拍拍她的后脑勺,“最近给你三哥写信了没有?”
  “写了,他啊,最近在法国写欧洲油画史呢!”云雁笑道,“巴黎卢浮宫还特意给他腾了一间工作室,谱儿大了去了!”
  文虎轻叹一声,“你哥终于能干点自己想干的了……绘画好啊,修身养性的东西。”
  “那文虎哥现在最想干的是什么?”云雁问道。
  文虎愣了愣,才答道,“带兵打仗。”
  “没有仗打,怪不得你闷闷不乐……”云雁也鼓了嘴叹气,一只手却已挽了文虎往病房去,“翠翠这几天好多了,她就盼着你来呢!”翠翠是她给从龟田洋次那里救回来的小女孩起的小名儿,因为那女孩始终不肯说话,大家也就“翠翠”“翠翠”的叫开了。
  云雁一路大摇大摆的扯着文虎走路,嘴里还清脆的吹着口哨,引得路过的医生护士无不侧目。文虎撸开她的手,面有不悦,“像什么样子!”
  “人家西洋片里朋友见面还亲脸呢!这算什么!”云雁不满的辩解。
  “放肆!”文虎正色道,“我是你朋友么?我是你长辈!”
  “老古董!”云雁白了他一眼,顾自连蹦带跳的进了病房,很快传来她孩子气的声音,“小翠翠,看姐姐带谁来了?”
  周勇在身后无奈的叹气,“这个常家九小姐呀……”
  文虎摇摇头,没接腔,抬脚进了病房。
  
  翠翠抱着被子靠坐在床头,一双眼睛已有了几分活气,可抬眼看人,却透着与年龄不符的惆怅和哀怨。见文虎进来,她的眼睛亮了一下,很快又垂下去,仍是一言不发的沉默着。
  云雁拍了下被子,“翠翠快喊叔叔好!梁司令带了好多好吃的,想不想吃?”
  翠翠还是沉默着,只是埋头玩自己的手指。
  云雁苦了脸,“刚才还好好的跟我要粥喝,怎么你一来就……”说着盯着文虎道,“保不齐是见了穿军装的人,心里头还是害怕。”
  程院长带着主治医生匆匆赶来,大老远就冲文虎伸出了手,“哎呀梁司令,刚做完个手术,有失远迎啊!”
  “救死扶伤是大事,梁某没耽误您的正事吧!”文虎和程院长握了手,又询问那主治医生,“孩子的病怎么样了?”
  主治医生和程院长互相看了看,开口道,“梁司令,她的病情虽然有所好转,但恐怕这个孩子有点问题。”
  文虎皱了眉头,“有问题?什么问题?”
  主治医生又看了一眼程院长,有点尴尬的说,“梁司令能否借一步说话?”
  文虎迷惑的看着他们,三人一起走出屋来。
  主治医生先是讪笑几声,才委婉开口,“这事儿也是昨天晚上才发现的,常护士恐怕都不清楚。昨天晚上我当班查房,远远就看见翠翠病房的门开着,我知道实习的陈医生每天这个时候要给她量体温脉搏,就只管走了过去,谁知道到了门口一看……”
  “怎么了?”文虎沉着脸问道。
  主治医生很是为难的咽了口唾沫才勉强道,“我看见陈医生和翠翠,两人搂在一处亲……亲嘴儿……”
  “什么!”文虎大惊,转而成了震怒,“你们这是什么地方?找的什么混帐医生!”
  程院长赶紧哈腰道,“长官息怒!长官息怒!我们也很吃惊,当时便传唤了陈医生,但陈医生说是,翠翠引诱的他……”
  “一派胡言!”文虎气的怒喝,“翠翠才十二岁!她懂什么!这样的鬼话你们也信!”
  “可是陈医生一口咬定,而翠翠到现在也不开口说话,这事儿实在是……”程院长为难的搓着手,“更何况,陈大夫是温院长的娘家侄儿,我们也不好办……”
  温院长的娘家侄儿……恐怕这才是关键。文虎强压了怒火,转身就进了病房。程院长和主治医生赶紧跟了过去,只见文虎用自己的军大衣裹了翠翠,怒目盯得他俩脸上发烫,“我这就带孩子走!只怕没有问题也要治出问题来了!”
  云雁不明就里的上来阻拦,“文虎哥,你这是干吗呀!”
  “你别管!”文虎一脸怒容的拨了云雁在一边,带着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周勇怒气冲冲的走了。
  云雁看着文虎的背影问程院长,“院长,到底出什么事了?”
  程院长长叹一声,“疑难杂症,无头公案呀!”
  
作者有话要说:写民国,是一件自虐的事情,我现在当真是明白了……
还是打起精神请留言,众pia:死性不改!
                  人生如寄(4)
  转眼到了立春,虽然北平的天气依旧寒冷,但毕竟不似正月里那样冷利。风开始柔软起来,草色开始从土里渗出,草丛里不时探出一两支早放的迎春花。北平司令部的三楼被改成了卧房,文虎不愿意大费周章搬去顺承王府,何况那个伤心地总叫他想起漂泊在异国他乡的好兄弟毅卿,便带着周勇、翠翠以及一众贴身随从住在司令部里。翠翠依然不说话,眼神却灵活了许多,偶尔见人也有了笑容。几个年轻的女机要员见她有好转,也很欢喜,便采了许多早开的野花布置在翠翠房里,翠翠白皙秀美的脸上便有了几许红晕。
  更令文虎高兴的,是辉儿的归国,虽然只是短暂的假期,但足足两年未见,文虎真是有些牵挂。辉儿长高了许多,更像个男子汉了。以至于第一次周勇接他回来的时候,相见竟有隔世之感,仿佛是从自己记忆中的娃儿,直接跳脱到了如今这副英武的模样。
  都说儿子和娘亲近,但自从几年前曾婉莹开始吃素事佛以来,辉儿和母亲的共同语言便越来越少了。倒是和小时候敬畏的父亲,渐渐亲热起来,辉儿出国之前,文虎便经常和他谈论兵书战法之类的话题,辉儿听得津津有味,一双眼睛崇拜的看着自己的父亲。每当这时候,文虎便会油然而生为人父的满足感,尽管,他本该是辉儿的小叔。
  
  “爹!”辉儿从门外探进头来,“忙完了吗?您答应陪我去骑马的!”
  文虎从高高一堆文件中抬起头来,自从平津停战以后,中央便任命他为北平和天津的行政长官,兼华北行营司令。实际上,是把最危险的一桶炸药搁在了他枕头边上。繁杂的行政事务、形势的微妙变化和舆论的不理解,使一向精力充沛的文虎也颇感吃力,疲于应付。忙碌加上内心的煎熬,常常令他夜不能寐,安眠药片竟已到了成把成把吞服的地步。
  听见儿子的邀请,他犹豫了片刻,还是起身,爽快的拍了辉儿的肩膀,“走!”
  辉儿心满意足的拎起一把钥匙,“爹,今天我来当司机!”
  
  城西草原上,草皮只是绒毛般的浅浅一层。很多稀疏的地方,还露着赭色的土和灰色的岩石。辉儿骑着马在土坡沟壑间纵情驰骋,一会儿冲上坡顶,一会儿纵入沟底,不时又一拎缰绳,枣红马儿一声长嘶,前蹄腾空。辉儿却脚勾着马镫,从马背上窜起身来,老远冲文虎挥着手。
  文虎心底有暖流涌动,辉儿的骑术,都是自己手把手教的。还记得那时在潼关,七八岁的辉儿窝在他的怀里,一手把着缰绳,一手紧紧拉着他的袖子,马儿一个小小的腾越,都能把他吓的失声大喊,“爹爹救我!辉儿怕!”
  辉儿怕!回声在脑海里久久回荡,又隐约勾出了另一个声音,“大哥!虎儿怕!”
  大哥……大哥……一恍眼,大哥离开已经有十个年头了,可每当想起晋西草原上那一大一小骑马的身影,尽管早已不再有眼泪,但心里还是止不住的发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