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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8页


  毅卿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士卿再混帐,也是自己的弟弟,常家的血脉,如今见到蔡沁瑶在新寡的时候不仅面无悲色,还颇有兴致的梳妆打扮,他不由的叹了一口气,“弟妹来了。”
  蔡沁瑶小心的把唇膏拧好,放进了随身的挎包里,才不慌不忙的抬起眼睛,“三哥三嫂,好久不见了。”
  淑云见她的态度不大亲切,就走到她身边坐下,好言道,“四弟的后事我和你三哥都安排妥了,一会儿让常三和你说说,看看有什么考虑不周的地方。”
  蔡沁瑶冷笑一声,“有块儿地肯埋他就是他造化了,蒙哥嫂抬举,我没什么可说的。”
  淑云见毅卿的脸色暗了一下,又劝道,“一日夫妻百日恩,不好说这么绝情的话。现在你孤零零一个人,常家毕竟是你的婆家,你若愿意,就搬回来住。只是不要再说这样不恰当的话了。”
  蔡沁瑶又是冷冷一笑,看着毅卿道,“我若是嫁了三哥这样的人,也能说嫂子这番便宜话。”
  淑云一时语塞,毅卿在对面的沙发上坐下,接过话去,“你打的那个电话,我们都要谢谢你。你一个女人,大是大非上不含糊,倒是难得。你没改嫁之前,我们终归是一家人。我作为兄长,想听听你的打算,如果你有什么要求,也可以提出来。”
  蔡沁瑶的笑容有了几许温度,“三哥就是痛快,那我就直说了。我要一笔钱。”
  毅卿并不意外,平常的问道,“你要多少?”
  蔡沁瑶伸出两只手掌,“十万!”
  毅卿微微一笑,“你要钱干什么?”
  蔡沁瑶毫不客气的盯着他,“我要去美国读书。当年嫁士卿之前,我就想去美国,无奈父命难违,只得嫁进常家。现在士卿死了,爹也臭了,这世界上没有人值得我为他而活。所以下半辈子,我要为自己活。这十万元是我后半辈子的开始,到了美国我定能自谋生路,你们自不必管我。就是再穷再潦倒,我也不会向常家伸手再要一个铜板。我蔡沁瑶从来不服输,到了美国,我要重新活一回。”
  毅卿沉默了一会儿才道,“念书的学校,我可以帮你联系。但是峥儿,你打算怎么办?”
  峥儿是士卿的儿子,现在正在南京的教会中学里念书,今年已经十四岁了。蔡沁瑶面无表情的冷冷说道,“你们常家的人讲骨肉亲情,这么大个家,总有那小兔崽子一口饭吃。我是顾不上他了……”说着又看了毅卿一眼,“更何况我看你们常家的男人,没娘的总比有娘的强,兴许我走了,他倒出息了呢!”
  毅卿没有接她的话,只表态道,“钱我会给你,等什么时候你想峥儿了,可以来接他回去。你不必摆出一副再不往来的样子,和旁的人相比,常家与你,终归是亲些。”说着转向淑云,“你去常三那里,拿一份写着我名字的折子来。”
  淑云应了声出去,毅卿点了一根烟,冲蔡沁瑶笑了笑,“我和你嫂子,真心希望你在美国过的好。过去不愉快的事情,我都忘了,你也都忘了吧。”
  蔡沁瑶叹了一口气,“其实我一直都不讨厌你,如果不是这样那样的原因要去和你争和你斗,我根本不会和你作对。你这样的人,哪个女人不喜欢?可惜不是自己的,再好也是白费。张淑云真是上辈子修来的好福气,常大帅最得意的儿子留来留去,竟留给她了!”
  毅卿冷了脸道,“你嫂子是个很好的女人,你看不到她的好,是你眼拙。”
  正说话间,张淑云捧了折子进来,浅笑着递到蔡沁瑶手里。蔡沁瑶接过来,翻开一看,一双丹凤眼立刻睁大了,“二十万!”
  毅卿点点头,“进了一家门,就是缘分。你好自为之吧。”
  
  
                  续上
  
  天津西郊照台寺。
  松井正雄带着十几名荷枪实弹的士兵,背着手站在禅房门口。虽然一个个脸上都平静肃穆,但却透着一股杀气腾腾的架势。
  一个小沙弥合着手疾步走来,冲松井正雄一施礼道,“弘深法师正在坐禅,概不见客。施主请回吧!”
  松井正雄冷冷一笑,“法师的架子还真大呀!在下本不想动粗玷污了佛门清修地,不过法师如此慢待客人,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士兵们的枪齐齐上了膛。
  松井正雄的嘴角露出一丝微笑,到了这个时候,他不信段纪文会坐视佛门圣地变为人间地狱。秦大成的部队里有不少皖军旧部,如果成功请得段纪文出山,小则能减少战场损失,大则能扭转战场局势。更关键的是,梁文虎死后,他急需寻找一个新的华北独立的支柱人物。曾担任过临时政府总统的段纪文无疑是最佳人选。
  小沙弥看了一眼那些士兵,脸色有点发白,又合着手躬身退了回去,“请容小僧再去禀报。”
  松井正雄挥挥手表示同意,自己慢悠悠的坐到树荫下的石凳上,拔出腰间雪亮的军刀,悠闲的擦拭起来。他一点儿都不担心段纪文不合作:当年段总统被野心勃勃的常复林挤下台去,躲进佛门不过是为保平安,何况段纪文还有个从小极其宠爱的儿子段天佑,十多年来几乎每隔数月就会前来探望,父子尘缘并未了断。松井正雄方才透过禅房的窗户,见段纪文的案头上摆着鲜花、字画和檀香,不由想起皇太极见洪承畴掸衣正冠而知其无必死之心的典故,眼前的段纪文有此闲情逸致,自然也是不想死的。
  小沙弥很快又出来了,见松井正雄拿着刀,瑟缩着不敢走近,停在几步开外回话道,“弘深法师说,施主要找的段纪文大总统,十多年前就已在红尘中坐化,如今这寺中并无官家,只有僧家。”
  松井正雄阴阴的一笑,“小师父,请你再去禀告法师,他今天没有权利选择官家僧家,他只能选择,是生还是死!”
  小沙弥微微一抖,垂了眼匆匆离开。
  松井正雄在树荫下擦完了军刀,又擦完了靴子,甚至百无聊赖的用草绳编起草蚂蚱来,这是他小时候在浅草乡下学会的小手艺,几根草绳一穿一结,一只鲜活可爱的蚂蚱就变戏法似的从指尖活跳出来。卫兵们没见过松井司令的这一手本事,都忍不住啧啧赞叹。
  松井正雄却渐渐不耐烦起来,蚂蚱已经编到第四只,却还不见小沙弥来回话。他将几只草蚂蚱一把扫落在地,军靴踩上去,三两下碾成了一地绿汁。他皱着眉冲卫兵们一挥手,“走,我们会会这老秃驴去!”
  禅房的门半开着,香炉上袅袅的青烟仿佛将这几尺禅房隔开成了两个世界。门外是全副武装的关东军,黑洞洞的枪口散发着无声的兵戾之气,而香炉的里面,弘深法师正盘腿坐在蒲团之上,清瘦的背影在屋子半明半暗的光影中,宁静的如同一尊金粉沉埋的佛像。
  松井正雄冷笑一声,“段大总统果然派头十足,竟连个正脸也不给在下啊!”
  屋内还是一片寂静,弘深法师的背影连轻微的呼吸起伏都看不出来。
  松井正雄有点恼了,他是个急性子的人,最看不得婆婆妈妈的事情。在北平对待梁文虎的好脾气,完全是因为私心里那点见不得人的小嗜好。如果梁文虎不是长了一张叫他朝思暮想的漂亮脸蛋,他是懒得与敌人这样一进一退彼此试探的。所以,对待段纪文,他并不打算多费口舌。
  “段总统再不与我们合作,可别怪我不客气!” 松井正雄噌的拔出军刀,雪亮的光芒顿时破开了半壁昏沉。他一脚踢翻门口的香炉,拖着军刀大步向屋内走去,刀尖划着地面,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尖利声音。
  弘深法师的背影还是一动不动,松井正雄走到他后面,伸手推了一把,那身体竟像一截枯木般直直的栽在了地上。松井正雄正惊骇,却听墙角有一个低哑的声音传来,“弘深法师已经吞金圆寂了!”
  松井正雄循声望去,只见是那传话的小沙弥缩跪在墙根下,合手闭眼,嘴里似乎还在喃喃念着经。仿佛是感觉到松井正雄的目光,小沙弥睁开了眼睛,昏暗中黑的瞳孔白的眼仁格外分明,他直盯着松井正雄道,“弘深法师圆寂前让小僧告诉施主:生佛门,死国难,此生无憾了。”
  松井正雄这才下意识的去看脚下的尸体,那张脸安然的甚至带着一丝微笑,伸手去探,却已经没有了鼻息。松井正雄突然莫名的烦躁起来,一种拳头打棉花或是火烧湿柴垛的憋屈感顿时在胸中膨胀。正巧小沙弥上前来躬身道,“请施主离开禅房,小僧要为法师净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