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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5页



山高水长(2)    
韩澜生也是合该有事,就在他不动声色的安顿好陈明宇后,又接到重庆的急电,史迪威将军,个瘦高个儿的大鼻子美国人,要到前线视察中国军队在缅甸的布防情况。根据军统局的消息,日军很有可能要发动对滇缅线的攻击,意图切断西南大后方唯的补给生命线——滇缅公路。    韩澜生接到则情报,心里的火腾的就上来:老子辛辛苦苦修两年的公路,还没使够本儿呢,小鬼子想要掐断它,得先过他韩澜生关!至于个史迪威将军,他倒没怎么放在眼里,在他的印象中,美国人从来都是打轻巧仗的主儿,只出钱不出力,特别惜命,专门算计着让别人为他们流血卖命。史迪威次来,多半是想看看他韩澜生挡不挡得住日本鬼子,如果实在寒碜,个美国大鼻子就会回国替中国向罗斯福哭穷,最后再送些武器过来方便中国人流血牺牲。  国家利益高于切。战争中的任何人都逃不开铁打的原则,连道义都要靠边站。    韩澜生和史迪威的第次会面实在称不上愉快。当他站在军部作战室门口迎接远道而来的客人时,却发现从吉普车的副驾驶位子上跳下来个熟悉的身影,待那人转过脸来,韩澜生顿时觉得脑瓜子乱哄哄的:那身美军装束,煞有介事的挂着上尉军衔的小伙儿,不就是去美国不到两年的常述卿么!    不过他还没来的及表现出任何惊讶,史迪威将军已经迈着两条长腿走过来,韩澜生只能露出公式化的笑容,使劲和他握握手。    史迪威的脸上没有笑容,眼神里颇有轻蔑的意思,几句礼貌话过后,他便开始问起军队的装备情况。尽管韩澜生完全听的懂,但是出于外交礼仪,他还是耐心的等待着述卿个吓他跳的翻译官逐句翻译后,才用中文作答。    几个士兵在不远处搬运物资,密支那气热,干活的士兵都穿着大背心,脚蹬草鞋,裤子绾到膝盖处。史迪威眯起眼睛看看他们,又转过目光来打量着韩澜生笔挺的军装和锃亮的马靴,似笑非笑的咧嘴,“韩先生,是见过的最漂亮的中国将军。”    述卿正要张口翻译,史迪威又接着道,“知道,喜欢中国人,特别喜欢中国士兵,他们能吃苦,勇敢,不怕死。可是很奇怪,们的指挥官好象和士兵们完全不同,甚至度以为们军队的晋升是以外表作为考核指标的。因为见过的所有中国军队的指挥官,都是整洁干净,漂漂亮亮的,漂亮的连敌人恐怕都舍不得打。”    述卿有难堪的看着韩澜生,考虑怎么样才能把番揶揄话翻译的顺耳些。可是很快,他就从韩澜生的表情中看出,他的韩大哥英文水平根本不在他之下。    “是吗?您竟然么认为?”韩澜生微扬起下巴看着史迪威,史迪威立刻皱起眉,个中国将军有着少见的高个子,使他感到有些不自在,他已经太习惯俯视中国人。“很遗憾您对军队的理解只停留在幼儿的认知水平,在们中国人的经验看来,以貌取人是非常愚蠢的低级判断。不过能理解您的看法,因为个从来不自己亲手打仗的人,自然只会纸上谈兵。”    述卿更为难,史迪威转过脸来看他,可是火药味儿十足的话,叫他怎么翻译啊!    韩澜生冷静甚至带着威严的目光始终停留在史迪威脸上,话却是给述卿听的,“把的话,原原本本的翻译给他听!”    述卿只好照办,果不其然,原本就严肃的史迪威脸色更阴霾,“韩将军,不是友好的态度,们是来援助们的,们中国人讲的知恩图报,丝毫也没有感受到。”    “很抱歉,史迪威将军。”韩澜生也是沉着脸,“们接受合作,哪怕们出的是钱,们流的是血。但是们不接受居高临下的施舍,也许的态度不够友好,但认为是理所当然的有尊严的态度。想必美国人民也不能想象个卑躬屈膝的民族,能够成为他们强有力的盟友吧!”    史迪威听完述卿的翻译,那双精明的蓝眼睛从高高的眉骨下盯住韩澜生半,耸肩膀道,“好吧,那就等着们的好消息,希望们打的仗,能和韩将军本人样漂亮。”    过拉姑山,离丹阴县城还有几十里地,中途要趟过条河。本来条河上是有桥的,可惜在几个月前的轰炸中被毁。正值雨水充沛的季节,河面比枯水期宽好多,黑脸汉子先跳下去,趟到河中央察看水深情况。大家紧张的盯着他,直到看见他在河中央立定,水深只及腰,都长长的松口气。    黑脸汉子很快趟回岸上,“洋大人,水不深,别害怕,们抬过去。”    常子航心里很感动,些可能连字也不认得的山里农民,为救护个素不相识的飞行员,肩扛手抬的将他抬过地势险峻的拉姑山,又即将抬着他趟过丰水期的大河。他们不懂什么大道理,却认准个最朴素的观念:只要是打鬼子的人,就是好人,就值得他们吃苦受累,汗流浃背。    子航又想起那些投敌的汉奸,在空军两年,他对中国的局势也有基本解,他感到很纳闷,为什么普通农民都明白的道理,那些名流出身的殷汝耕、潘毓桂之辈愣是死活不开窍呢?    八个人抬着子航下水,后边跟着六个,是轮换的“预备队”。人们小心翼翼的抬着简易的担架,在齐腰深的水中探索着前进。河面足有四五十米宽,溅起的水珠落到子航的脸上,冰凉冰凉的。    突然,担架朝左前方剧烈的倾斜,子航立刻觉得头晕目眩,就在他以为自己要头滑进水里的时候,担架又被顶起来。于此同时,他听见黑脸汉子颤抖的嗓音,“二伢!二伢!”    队伍立刻停下来,抬担架的人们都呆住。左前方的二伢,就像变戏法似的从他们眼前消失,水面上只留下几圈荡漾的涟漪。    子航艰难的支起脖子来,“怎么?有人跌倒吗?”他很快发现,前面那个秀气的小伙子不见,黑脸汉子用肩膀扛起两根竹竿。    周围的人都动不动,子航急,“他摔倒在水里,们赶紧救人呀!”    黑脸汉子带着颤音的声音从前头传来,“洋大人,条河前阵子被鬼子的飞机炸过,二伢他……可能掉进河底的弹坑……们不能乱动,那就是个活棺材,掉进去就挣不出来呀!”    后面的队伍里开始有人在低声的哭泣。子航的脑袋里嗡的声,他实在没有想到,齐腰身的水还能要人的命。而个秀气的小伙儿昨还在好奇的问他有关飞行的问题,还在盘算着出山投军去打鬼子,今就……    子航恨恨的捶下担架,条生龙活虎的生命呀,就么悄无声息的没。    黑脸汉子发话,“来趟道,们跟紧,每步都探实,大伙儿努把力,别松劲儿!把洋大人送过河,离丹阴县城就不远!”    史迪威对韩澜生的印象彻底改观,是在三个月后。日军对滇缅公路密支那路段发动猛烈的袭击。参与攻击的两个师团中,有被称为日本“陆军之花”的第五师团,清色的机械化王牌部队。    开作战会议的时候,史迪威度以挑剔的眼光观察个中国指挥官。可当部署具体作战任务的时候,他听见韩澜生拍着桌子对几个师长:里官最大,最难打的地方归,谁也别和老子争!    韩澜生话的时候,中气十足,丝毫没有虚伪和犹豫。史迪威看着他调兵遣将,开始觉得那张对于军人来过于漂亮的脸有顺眼起来。    韩澜生所部三个师严阵以待,布成口袋状,等着和日军的机械化师团在热带丛林的第次交锋。

山高水长(3)    
张淑云端着杯咖啡走进房间,毅卿正在桌边看本描写日俄战争中的对马海战的书。淑云把咖啡放在丈夫面前,弯下身替他整整背后的靠垫,很平常的道,“有两个好消息,和两个坏消息。要先听哪个?”    毅卿淡淡笑,“知道想先听哪个。”    淑云绕到他身后,按住他的肩膀柔捏起来,“坏消息是保卫滇缅公路牺牲万多士兵,好消息是日本人暂时撤退,韩将军他们胜利。”    毅卿叹口气,“难为澜生。”    淑云接着道,“还有个坏消息是,咱们的宝贝弟弟述卿回来,而且,还当上史迪威将军的翻译官。”毅卿的眉头立刻皱起来。淑云赶紧往下,“不过好消息是,子航找到,现在正在丹阴县的医院里作基本治疗,只是骨折,没什么大碍。”    毅卿苦笑着摇头,“些小东西,个比个能折腾。”    淑云轻声接道,“那也赶不上们年轻的时候,万人马就敢造反……”却突然刹住话头,知道提起文虎,丈夫心里又要痛。    毅卿看着远处沉默片刻,突然问道,“梁辉现在怎么样?”    淑云道,“还在警备总队,和云雁他们个院。上头直没有给他们派作战任务,只是担任重庆的警戒工作。放心吧,现在是钟子麟管着他们,出不事。”    毅卿自嘲的笑笑,“现在呀,都快成孩子王。”    淑云听着心里头发酸,丈夫落寞的话像针样扎的心。从东北王到孩子王,是亲眼看着他步步交出自己所有的东西,他是为国家,为四万万父老才到今日的境地的呀!可是又有谁记得,他交出切是为谁?故意笑着岔开话道,“对,夫人早上来过电话,下周要去美国进行国事访问,同时寻求物资援助。那边的医疗技术高,问要不要过去看看。”    毅卿无所谓的笑,“中央不是发文件么?严禁军人在战时外出养病,不能知法犯法吧。”    “既然夫人都么,应该不要紧吧!”淑云疑惑道。  “令行禁止,不能有任何人凌驾其上。”毅卿摇头道,“不管别人怎么样,不能带头坏个规矩。”    三没见韩澜生,述卿几乎都认不出他来。    热带潮湿的霉味儿从外面灌进来,掩蔽部里蚊蝇滋生。韩澜生染上疟疾,时冷时热,不停打着寒战。他把自己紧紧裹在脏兮兮的军毯里,伏在地图上冥思苦想,杯早已冰凉的煮豆子还搁在身边。几前的攻坚战,面对日军高壁深垒的坚固防守,韩澜生几乎是像蚂蚁啃骨头那样,以巨大的伤亡寸又寸地攻击日军主阵地。再加上连续作战半个多月,吃也吃不好,睡也不睡好,特别是被围困在日军包围圈里的时候,韩澜生和弟兄们样水煮干豆当主食,吃得他胃病加重,烧灼般的疼痛时常向两肋放射,再加上染疟疾,整个人下子脱形。医官也束手无策,物资供给被切断,拿得出来的药只有止痛片和帮助消化的酵母丸。    当述卿随着后勤部队同来到前线,走进掩蔽部的时候。他看见的韩大哥头发蓬乱,脸色蜡黄,胡须也很久没刮,人显得从未有过的憔悴和消瘦。    述卿的鼻子有发酸,还是他记忆中那个被史迪威将军称为“漂亮的不象话”的韩大哥么?好在韩澜生的身体底子好,在服用支援的医疗队带来的奎宁之后,他打摆子的现象很快就消失,脸色也开始有丝好转。    述卿突然记起自己特意给韩大哥带的车面粉,便赶紧招呼伙夫去为他们大病初愈的司令长官做热乎的流食。吃半个月煮豆子,铁人也受不啊!    很快,碗热腾腾、飘着油花和姜蒜香味的面疙瘩就端进来。韩澜生顿时两眼放光,二话不接过来,顾不得烫,急不可待地喝好几口汤,还破荒地发出明显的“咝咝”声。    述卿简直大开眼界,他认识韩大哥么多年,从来都是衣冠楚楚、风度优雅的公子爷,几乎不沾人间烟火气,可是第次见他吃的么狼狈呢!    “慢吃,小心烫!”述卿担心的看着那热气直冒的大海碗。    韩澜生连连喝着汤,嘴里含糊不清地应几声,接着又下意识地把手中的红蓝铅笔当作筷子,伸进碗里去挑面疙瘩。    “哎!不是筷子!”述卿刚叫声,面疙瘩挑出来又掉下去,溅出来的面汤洒好几滴在地图上。    旁的副官赶紧递上筷子去,韩澜生三下两下就把那碗面疙瘩扫而光,连汤水都没有剩下。    随行的美国记者埃琳娜眼眶也湿,不能理解:怎么个上将军长,竟然在前线连饭也吃不上?连病也看不上?中国军队的后勤部门是干什么吃的!更不能理解的是:就是样支连军长都没饭吃的部队,居然把兵精马壮的日本人赶出缅甸……    吃饱喝足,韩澜生才恢复精神,他先看着埃琳娜用英语道,“记者小姐,对不起,刚才失礼。”见埃琳娜笑着不介意,才转向述卿道,“们最近有机会回国内吗?”    述卿想想道,“有!可能下个月,史迪威将军要去昆明看看援华飞行员的训练情况。”    韩澜生头,“那就好,想让帮带东西。”    “没问题!包在身上!您,带什么?”述卿爽快的答应,能为韩大哥办事,他还是很高兴的。    韩澜生的神情却有忧郁,他先是看看外面,又叹口气才道,“想让帮带些冥币回来,就是纸钱,上坟用的。”见述卿有些发愣,又道,“其实也不是迷信,但实在不知道,还有什么办法能祭奠在缅甸牺牲的万多兄弟……”    等述卿拎着两大箱子纸钱从昆明回来的时候,韩澜生的病已经痊愈。他为牺牲的将士们设计座纪念碑,用阿拉伯数字刻上从1到10159的数字,每个数字就代表阵亡的名军人。滇缅之战打的很惨烈,装备落后的中国军队用血肉之躯与敌人的机械化部队硬拼,有许多人直接被日军的炮火炸成碎片,被日军的坦克碾成肉泥……他们,连遗体都没能留下。韩澜生立座碑,是为让他们的亲人,能有个凭吊的地方,也让万千国人记着,曾经有么群人,在里战斗过,并且,为祖国献出自己的切。    述卿到的时候已是晚上,可韩澜生坚持要将纸钱当晚就烧给将士们。于是述卿便陪着韩大哥,人拎箱子纸钱,来到纪念碑前。燃起堆火,将黄色的纸钱叠叠的撒进火里,跳动的火苗中,很快散出黑色的飞灰。    纪念碑正在河边,夜已深沉,坡下传来草虫的微吟,湄公河的流声更加清晰,像是野鬼在长哭,月亮从云中露出半张惨白的脸。道殒星飞划过半空,述卿仿佛能听出它飞落时的咝咝声。    韩澜生仰头看着夜空,眼里闪过星流光,“以前听哥过,上的每颗星辰都是地上的个灵魂,凡人死后,灵魂升到上变成星星,等到下个轮回投生时,又悄然隐去。只有英雄的灵魂,才会在轮回的时候划出耀眼的光芒,用最绚烂的方式重新回到人间。在缅甸么久,还是第次看到么夺目的流星,感觉的到,是的兄弟们回来……”    述卿的眼眶湿,他想起好多张脸,淞沪线上,南京城下,那些不同的脸都依稀有着文虎哥的影子。他想着想着,两行清泪就不知不觉的流下来。    他转头去看韩澜生,只见澜生眼中也泛着隐隐的泪光,对着夜空旁若无人的缓缓着,“以前经常在想,人生苦短,凭什么们就要承担么多,凭什么们就不能由自己的性子来?现在想明白,历史就像场汹涌的洪水,在场洪水中是没有诺亚方舟的。们逃不开,平民百姓更逃不开。力挽狂澜,砥柱中流不是几个人能做到的,真正的英雄是那些寂寂无名,却把血洒在片土地上的人。守卫滇缅公路,牺牲万多弟兄,不能让功劳只记在个人头上,把等宝鼎勋章和战士们的无名碑埋在起,就是要让地底下的兄弟们知道,是属于他们的光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