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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早,白莉,黑先生到了吗?”苏珊含笑的和秘书打招呼。

  “还没有,要来杯咖啡吗?”白莉指了指咖啡壶。

  “我待会儿自己来,不敢有劳,你有更重要的事等着办哪!”苏珊笑笑的比了比白莉案如山高的办公桌。

  “可不?”白莉也附和的扮了个鬼脸,“黑先生昨晚一定加班加到半夜,他留下来的东西够我打到这个周末了。”

  “是吗?我不知道他还回来加班,他跟我一起走的呀!”

  苏珊倒了杯咖啡,小心的端进她的办公室放在桌上。然后收起窗帘,让阳光射进。天气已经变热了,她颈背的汗水比她早上出门时,更加显得汗涔,她开始想度个假,到海边晒晒太阳。不知道怎么回事,在海边晒太阳似乎比较没有在工作流汗时那么热和难受。

  探视过她的花草天竺葵后,苏珊回到桌后坐下。这时,她才注意到桌上摆了一封署名她亲收的厚厚信封,她蹙紧柳眉打开封口,抽出一大叠文件。

  第一页尚未看完,她的脸就立刻变白了,克德再次买下另一笔债卷,又要求他们马上偿付了。

  天哪!为了付上一笔,他们已经几乎榨干每一分可用的现金,他们再也没有能力偿付这第二笔的债,如果他们全力清偿这一笔债的话,公司就没有办法正常营运了。

  斯顿呢?他人在哪儿?他知不知道?这封信又是怎么会在她桌上的?他们走时,办公室是上锁的呀!斯顿加班。

  苏珊迅速的重新翻阅,在最下面她找到一封给她的信,是斯顿的笔迹。当她看完信,眼睛蓄满盈盈欲滴的泪水。

  如果克德要的是斯顿的彻底投降,他赢了——斯顿走了。斯顿的信中充满颓丧与绝望,他竭尽心力依旧无法与克德相抗衡,他以为如果他走了,克德说不定就会停手不再追逼,而如果他的走仍不能减低克德对他的仇恨,那至少公司也会少受到他的牵累,间接遭受到伤害。

  斯顿信上说克德派了专差把文件送到他家里,他看完后回到公司处理完最近的所有公事,并在她桌上留下信件。

  她不能责怪斯顿的一走了之,这是他为公司着想的最后一条路,他说他希望克德在知道他的主要敌人弃甲潜逃,烂摊子全由一名女子承担的懦弱行为,会倍觉有趣。

  这是什么话,难道他以为这对他有什么差别?他以为克德会罢手?以为她会跑去求克德可怜她?她已经求过了。为了斯顿、为了每一个人好,她求了他两次,她不会再求第三次,不会为她自己。

  苏珊拿起话筒,飞快的按下一组号码,“依嫚吗?你知道斯顿在哪里吗?”她没有浪费一秒半分寒暄,开门见山的问。

  “不知道,他只跟我说他要走了。”依嫚的声音听起来疲惫、沙哑,好象在哭。

  “他有没有告诉你他为什么走?”

  “有,我劝他,可是他不听,他就是不听,”她叹息,“他认为只有这个办法才能让克德住手……你……你想……你想怎么做?要去见克德吗?”

  “不!”她几乎暴喝,“不见,我准备跟他抗战到底,依嫚,我需要你帮忙。”

  “帮忙?”依嫚喃喃重复,“我能帮什么忙?”

  “公司的事,”苏珊迅速的说,“这些年你一直参与公司的事,经手不少合约,我需要你到公司来,我不能同时处理公司的事又要应付克德,你会来吧?你会跟他奋战到底的吧?”

  电话的彼端沉默了,苏珊闭上眼着急的等着,苏珊没有愚蠢到认为她一个人能担起这么大的担子,她需要依嫚的帮助。若是以前,她有把握根本不用她开口,依嫚会是站在前线应战的第一人,但现在,依嫚再也不是以前的依嫚了,她的老态经过几次的打击已经显露出来,她不知道依嫚还有多少毅力和决心残留。

  那端终于传来她柔弱、无力的声音,“不,我不会,这种疯狂的事早该结束了,如果有什么办法可以让他停止,我会做任何事好为这个家寻回平静和祥和,我不该排斥他的,再怎么说他也是黑家的一份子,而我忘了这一点,把他摒弃在家门外,我很后悔,可是,后悔对这种事,并没有任何的帮助。”

  “你——”苏珊的心沉了,一直沉到脚底,“你不要帮我?”

  “我没有这么说,亲爱的,我会去,一等我梳洗好就开车过去。可是,孩子,这不是和他斗,是帮你,是在尽我对公司、对员工的责任,等危机一过,我会爬着去见克德,即使下跪都可以,只要他停止这场厮杀,我会诚心诚意的祈求他原谅。”

  苏珊的眼泪又开始凝聚了,她抓紧电话筒,“我等你。”说完立刻挂断电话,唯恐被自己因敬佩而啜泣的声音尴尬死。

  如果以前的每一天是辛勤、劳累的话,那它们还比不上她现在所经历的十分之一。每天,她天不亮的就赶到公司,晚上十点、十一点才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家。苏珊再也没有多余的时间烦恼失眠,事实上她头一靠到枕头就睡着了,光就统计数字,她根本不可能达到克德的要求,但苏珊咬着牙硬拚。

  依嫚常常打电话向老朋友求援,想向他们筹借,可是商人友情价钱薄,仁义似纸张般轻,一点点的风吹草动,商场的敏感立刻见诸人心、人情。

  逼不得已,苏珊只好抛售部分股票,依嫚和斯顿早已卖出部分股票好偿还挪用克德名下的钱,他们以为这些很快可以再买回来,可是,没想到克德却紧追不舍,一步比一步咬得更牢。

  每一天早晨,当她望进镜子,苏珊清楚的知道她的神经已经濒临崩溃的地步,并且怀疑她还能再撑多久。眼下的黑圈似乎对那个地方产生了眷恋,有长久住下的打算,她的体重在直线下降,每天她在爱梅来前离家,她懒得为自己弄早餐,也没有胃口吃。每个晚上总有一顿丰盛的晚餐等她眷顾——只要她热一下就可以吃,可是她累得没有力气热菜,同时饥饿感也被疲惫磨蚀的点滴不存。午餐她通常是啃三明治配咖啡,然而,三明治每每总是剩下一大半,倒是带着一肚子的咖啡因继续和工作搏斗。

  到了后来,疲乏感也侵袭了她的睡眠,天气愈来愈热,连冷气都不合作,一味地榨干她已经没多少肉的身子。每天晚上她直挺挺地躺着,睁着眼睛到天明,白天她可以恨他!恨他!恨他!可是到了晚上,到了躺在曾经两情缱绻的床上,无边无际的思念排山倒海的撕扯她的心身。

  她听说克德走了,以前她会想他去哪里?什么时侯回来?现在她想,他又去准备他的新武器要来对付她了。不,不能说对付她,应该是对付所有‘残存’的黑家人。

  虽然她不知道他是何时离开的,但她猜想可能跟斯顿差不多同时,他极可能还不知道斯顿把一切都抛给她,让她收拾,她跟依嫚对外面宣称斯顿公务出差,把外面的疑团减低到最低点。

  然后,她听说克德又回来了,她的感觉居然不是惊惧,而是喜悦,欢喜他再一次地和她在地理上接近,她有种感觉,觉得只要他尚留在密西西比,他们之间就还没有结束,除非他永远走了,才是真正永远的结束。

  苏珊只剩下那幢文斯留给她的房子,以及一小部分公司的股票,其余都变卖殆尽,却依然不敷清偿克德逼他们缴的债款。除了房子、股票,只剩下……土地——克德——

  对呀!钱就埋在那片土地的下面呀!石油、天然气……管他什么蕴藏,所获的一定可以足够付克德的催缴款。

  可是,凭克德的聪明,他应该算到她还有这笔大如天文数字的未知款项,为什么他没逼她交出来?但她一直就摸不透他,根本无法分析他的想法。

  远方的雷声,似乎在告诉人们天就要下雨了,但苏珊一点也不相信它,它已经骗了她好几星期,连一滴水也不曾滴过。她关上办公室,没有多想的驱车直奔欢乐湾,不管克德是不是敌人,她会把土地的租售权第一个留给他,如果他不要,她会把它卖给任何第一家有兴趣的石油公司。时间已经不多了,苏珊不容许自己再浪费任何一秒来考虑她的冲动是否适宜。

  油量指示表告诉她该加油了,苏珊告诉自己一定够撑到回家,她固执的没有停下加油,反而踩着油门直奔。

  伯乐停在一株枝叶茂密的橡树,躲避毒烈的阳光,木屋的门是敞开着的,苏珊把车停在廊前,正打开车门要跨出时,克德懒洋洋的晃出来,歪歪的倚向一条木柱,她的心跳蓦然停止跳动,她猛然明白她之所以来是想见他,土地不过是个藉口,是个遁词。

  苏珊的嘴发干,脚也脆弱的勉强移步。克德穿了件旧得不能再旧的牛仔裤,旧得连口袋都有一个不见了,他身上除了牛仔裤,就是一双马靴,和——胡子。他又开始蓄胡子了,乱七八糟的胡子,使他看起来像个亡命之徒。

  她不知道他开口的第一句会是什么,但不管是什么,一定是伤她的话。

  “进来,喝杯冰茶,”他冰澈的眸子打量她烟似的身子,粗厚的手掌托住她手肘,催促她进屋,“你看起来像要溶化了似的。”

  什么?苏珊及口咽回已经冒到唇边的歇斯底里咯笑,她紧张得要死,而他开口的居然是‘请她喝茶’。

  茫然的,她随着他走进厨房坐下。

  “我正在弄吃的,这种天吃不得热的,”他流利顺畅的说,“只有火腿三明治跟沙拉,份量两个人吃足足有余。”

  “啊!”他要她吃?“不,不用麻烦——”

  他用动作代替言语表达他的意见,瞪着他在她面前放的一大块火腿三明治,她怀疑她连一口也吞不下,接着他的手又在她眼前出现,这一次放一碟沙拉冷盘,然后餐巾铺在她手边,叉子塞进她手里,琥珀色的冰凉茶水落在盘旁,她抬起头见他同一样式的摆在她对面,然后落坐。

  “吃吧,”他柔声道,“吃过后你会觉得舒服许多。”

  上一餐是什么时候吃的?她喃喃自问,好象是上辈子那么长远了。她吃的很慢、很小口,新鲜的蔬菜沙拉在一口、两口后,很快的见底,冰茶也点滴不剩,唯有三明治仍剩下四分之三强,苏珊有点害怕的瞄克德一眼,唯恐他逼她吃下三明治。但克德什么也没表示,他站起身清理桌子,把脏盘子放进洗碗槽,又给她添满冰水后,就坐回原位。

  “好了,你现在看起来不像要昏倒在我脚前了,我可以听你要说的了。”

  苏珊握紧杯子,感受杯身的冰凉抵着她暖暖的掌心,“我要跟你说那块山地。”可是她的心不在,她的眼睛一味地审视他,似乎想把她所见的永远收藏在记忆深处。

  “那就说呀!”他双手抱胸身子往后靠,脚则翘到旁边的椅子上。

  “你还要租吗?”

  “讲出主题,苏珊。”他的眼皮垂下遮住他眼睛。

  苏珊捧起杯子喝了一口,再小心的放回原位,连圈圈都对的整整齐齐的才开口说话。

  “如果你还想要,那你现在就租吧,我不等调查报告了,如果你不要了,那我就把地租给别的公司。”

  “噢!”他轻柔的低呼,“我还要的,可是我不想现在就给你钱,我要是给了你,你会马上把钱捧给斯顿,那我就笨到家了,不是吗?再说,那块地的钱是留给你的,那笔钱是准备在斯顿一丈不名后,给你买丝质内衣裤用的,宝贝。”

  苏珊跳起脚,脸涨得通红,“那我就把地租给别人。”

  “最好不要,”克德懒懒的站起身,优优雅雅的移到她跟门的中间,“如果你以为我对斯顿已经黔驴技穷的话,那你就大错特错了。如果你把土地租给别人,我会把他挤扁、压干、晾起来当衣架,不信的话,你就尽管去试吧。”

  苏珊一步步后退,想用桌子做屏障,她的动作迟缓,因为她气力已竭,她甚至躲不过克德突然扑近,攫住她细的像绳子的腰肢。

  挺直的眉毛立刻阴沈的扭扭歪歪的皱起,“你到底瘦了多少?”

  苏珊挺直脊背,手指掐入他手臂的肌肉,奋力的想推开他纹风不动的身躯,“不干你事。”

  他一手扣住她腰,另一手开始探量她宽松套装下的真相,他的手滑过她瘦削的臀部,经过织细的腰肢,来到她胸部顿住。他的探索令她低呼一声,挣扎的想脱开他的箝制,他轻而易举的握住她,眼睛亮起熊熊的怒焰。

  “他到底对你干了什么鬼事?”

  她雪白着脸,颤抖着手,猛然使劲挣开他,整齐的发髻在挣动中散了,“他什么也没有做,是你,一直是你,你不是在压扁他,你是在压扁我,他走了——”她绝望的嚷,嚷出最后的三个字,她才知道她泄露了什么,她的眼睛睁圆着,手掩着口。

  重重的一拳击在桌上,茶杯顿时颤抖个不停,“你什么意思?‘走’!”他暴吼,“那个混蛋臭鼬鼠!”

  “他不混蛋,也不臭,更不是鼬鼠!”她没有被他爆发的怒气惊倒,也没有考虑替斯顿辩解是否明智,她气疯了,“他走是因为如果你知道你再也伤不到他就会停止你那些疯狂的报复计划,他走是因为他要挽救公司,挽救成百成千靠黑氏企业吃饭的员工——”

  “你是说,他认为你一定会跑来告诉我你打算一个人撑起这一切,你该死,你可恶,你笨!你为什么不这么做?偏偏要把你自己往棺材里送,还骄傲的自掘墓穴。”

  “因为我认为你错了,斯顿才不是那种把我当代罪羔羊的人,如果你肯睁睁你被仇恨遮蔽了的眼,你就会看出斯顿已经不是多年前不懂事的斯顿了,你是可以推卸你自己的罪恶感,要他代你顶罪,但你这样做是不对的。”

  “这就是你把你自己弄得半死不活的原因?想让我看清楚我有多不对?”

  他根本听不进。

  “我把我自己弄得半死不活是为了使公司的运转保持正常,”她疲乏的、低声的说,“我没有睡,是因为我得醒着想法子筹钱,我没吃东西,是因为我没有时间吃。”她的脸色愈发的雪白,眼睛愈发的凄迷幽深,“我们所有财产全变卖光了,只剩下那幢房子和那块山地,你也要吧?或许连我的车子?我的唱片如何?我收集了不少古老的金唱片——”

  “闭嘴!”他吼道,一只手抓向她。

  苏珊避开,“滚开。”

  她几乎是连跑带跌的奔出木屋,坐进她的车子,她大力拉上车门,使劲插入车钥,用力扭动,引擎震动了一下马上恢复平静,她又试了一次。

  “不要这样,”破碎的声音迸出她咬紧的唇齿之间,她狂乱的瞄向油量表,惊恐的盯着指着E的指针,“可恶!”她捶着、打着、拍着方向盘,眼泪决堤般的滚滚而落,“该死!可恶!”

  “苏珊!”车门被打开,克德抓住她手把她拉出车外,“苏珊,不要这样,冷静一下,甜心,别急别慌,让我看看,说不定我可以解决。”

  “你解决不了。”她大叫的抽回手蒙住脸,忍不住的抽搐。这太……太——过分、太那个了!她,黑苏珊是最能自制的人,不管遭受到再大的打击、伤害,她都没有哭,现在却因为一件芝麻大的事,哭成这副德性,“没油了。”

  克德滑进车座,一脚横在车外检视点火器,他叹了一口气,钻出身子关上车门,“我送你回去好了。”

  “我不要你送。”她忿忿地转身走下斜坡。

  克德奔了两步攫住她胳膊拉她转回身,这时天边响起轰隆大雷,苏珊抬起头,斗大的雨滴突然扑簌簌的跌在她脸上,克德拉着她往木屋冲。

  他们才跑到走廊,一颗颗比黄豆大的雨,乒乓噗通的自天而下,霎时木屋四周便汇聚出好多条小小水流,沿着斜坡流到溪中,再奔向墨西哥湾,苏珊知道自己是不能走了,她没有伞、没有雨衣,只要她走下木梯,她的衣服马上就会湿掉,她的足踝立刻会被吞噬。

  “你不能这样走回去,”克德弯下身在她耳边吼,“等雨小了,我送你回去。”

  她不能留下来,木屋有他们第一次做爱的记忆,“我不等,我要回去,我要回去。”她大叫。

  克德怒冲冲的瞪她片刻,然后将她一把揪进屋内,大力踹上门,“好!好!”他也叫道,“光冲到伯乐我们都会湿透,你知不知道。”

  “我不管。”她直勾勾的瞪他。

  他眼睛睁得更大、更大,可是她还是瞪着他,克德好生气,气得想揪住她摇出她的理智,但她的模样令他踌躇,她看起来好象风一吹就要倒,手一碰就会碎,她的眼圈黑的像墨汁……他焦躁的耙过他已嫌过长的头发。

  “我会把伯乐尽量停走廊近些,”他聒躁的说,“壁炉前面有报纸,出来时用报纸遮头,跑快一点,即使这样——我先说一声——不会有多大的用处。”

  克德打开柜子拿出一个塑胶袋,然后走进卧室,苏珊浑身抖瑟的站着。不一会儿,他身上多了一件旧T恤,头上戴了一顶土黄色鸭舌帽,塑胶袋挟在腋下,他看起来就像外面的暴风雨,既凶恶又狂暴。

  他一言不发的跨出门口,走向走廊的一端,飞身越过栏杆,脚一着地立刻飞也似的跑向伯乐货车,苏珊跟在他后面,走到走廊,眼睛呆呆的望着穿雨而去的克德,默默的注视他矫捷优美的动作和步伐。

  一大束亮光射入欢乐湾里,震耳的爆炸声轰隆隆的震得地摇树晃,她颈背的细发一根根的竖起,突然间,她明白过来这场暴风雨有多大、有多危险。她想叫克德回来,可是他已经进到货车里了,她听见引擎咆哮声,看见车灯亮起。

  踬跌的,她回到屋内找克德说的报纸,可是天暗的她什么也看不见,所以她只好开灯找。当克德在门外按起喇叭的同时,她找到报纸并关上了灯,她走向门口,但强大的风力把她吹回屋里。苏珊费尽全力才关好门,她的衣服湿了,头发也湿了,而她还只是走到走廊,还没有和强大的雨势正面迎上呢!

  报纸在她手上翻了好几转,才歪七扭八的横在她头顶上,克德的车停得很近,即使如此,她才踏出第一步,衣服便像第二层皮肤般贴在她身上。卡车座很高,她没有办法跳上去,苏珊放弃没有用的报纸,一手握住克德伸过来的手,一手抓住车椅,爬上车座,克德诅咒的拉她上车,并横在她身前带上车门。

  “塑胶袋里面有毛巾。”克德回到方向盘后咕哝的说。

  苏珊一面擦头发、擦湿淋淋的胳膊,一面无意识的望着湿淋淋的车座和汪洋洋的车内,“对不起。”她嗫嚅。

  克德扯下帽子,无言的接过苏珊递给他的毛巾擦脸,车灯在他们行经小桥时,清楚的照出污浊而且湍急的溪水,苏珊不禁纳闷,只不过短短的几分钟,河水怎么涨得这么快?

  “但愿我还回得来。”克德阴沈的瞥了水面一眼。

  他两手握着方向盘和强大的风抗衡。有一次风大得把他们吹偏,豆大的雨霹雳啪啦连雨刷都没办法刷开它们,给他们清楚的视界,车有如醉酒的大汉,走三步退两步,歪歪扭纽的,没个直线。

  克德瞄了她一眼,脚踩煞车把车停在路边,熄了引擎,关了点火器,减了车灯。

  “没办法开,我们等风小了再开。”他解释道。

  她点点头,双手交叠的平视前方,六十秒过了,一分钟又一分钟过了,风势、雨势非但没有减弱,反而愈发凶猛。克德烦躁的扭开收音机,杂音却使他们听不出收音机究竟是在说什么,他只好颓然的又关上,眼角溜瞄处,他发现她在发抖。

  “你该说的。”他轻叱的扭开暖气,并把它调到最高度。

  随着气温的回升,苏珊觉得四肢开始暖和了,她把脚自湿透的鞋中钻出,“我好久没看过这么大的风雨。”

  克德没有答腔,只是敲着方向盘。

  “你——”沉默压得她快透不过气,苏珊忐忑的试图打破死寂,“你为什么又开始留胡子了?”

  “因为我不喜欢刮胡子。”

  像被打了一巴掌,苏珊抱紧手臂退回静默的世界,外套还有皮包,她忘了,她是那么的急躁,把外套和皮包都忘在车上了。多孩子气,别扭的只想离开,一点也不像平常的她。

  一声声金铁交鸣声突然送进她耳里,“什么声音?”

  “下雹。”他沉着脸关掉车子一切动力。

  “雷声远了。”她满眼希冀的望着他。

  “嘘。”他侧着头倾听,一只手伸向她,握住她的手。

  苏珊闭住呼吸静听,她的不安增加了。雨停了,风也没了,雹声也消失了,好静,一下子变得静的只剩下树梢的沙沙滴水声。

  “现在看得见了,可以开了。”她的指甲陷进他肉里。

  他倾过身,手环住她肩,嘴印在她额上,然后柔声的说,“我们得等一下,如果我们开动车子,就听不见声音了。”

  苏珊发抖的闭上眼睛,“我知道。”她的每一根神经都拉紧着,她的心跳一次比一次急。

  所有的征兆只表明一件事:飓风。而碰上飓风的上上对策是:不要碰上。

  “若听到声音,你就要赶快跑出车子,愈快愈好。”克德轻轻的说,“路的左边有一条小沟,里面可能都是水,可是我们还是往那里跑,好吗?”

  “好。”她的声音紧绷但平静,苏珊摇下车窗一点点,以便能听得更清楚外面的声音。

  当第一粒冰雹击敲在货车的挡风板上时,他们都跳了起来。一粒粒、一颗颗高尔夫球大小的冰雹扑簌簌的打在货车盖上,打的人心瑟瑟,它的声音是那么的刺耳、吵杂,苏珊忍不住抽回被克德握住的手,捂住耳朵。

  然后,它停了,像它来时一样突兀的停了,只剩下一地的冰层,无比快速的,克德横过身打开车门,将她推出车外,他攫住她腰,以防她被脚下的冰球绊倒,刺骨的冰冷,穿透她着丝袜的赤脚。就算她有时间再回头去穿鞋子,高跟鞋更不适合在冰滑的路面奔跑,所以她咬紧牙,忍受着痛楚,跟着克德跑。

  沟内的冷水几乎夺走她的呼吸,她只来得及看克德紧绷的脸一眼,便被他不由分说的推躺到沟里,泥水渗入她口中,她愤怒的瞪着他,她来不及抗议,又被他覆下来的身子压进水里。

  苏珊感觉得到风在肆虐他们的身体,雨不再是黄豆,而是倾盆不断的喷撒。水沟的水满了,溢出去了,又迅速的被填满,一切好象不是真的,她的心害怕得扭曲,可是她的灵魂却超乎害怕的平静,似乎她已经出世。

  狂啸的风、犀利的雨,碎石在飞着,树木在挣扎着,大地不停的颤抖着,她紧紧搂着克德,双手急切的抱住他的头。

  一个深沉的暴吼声惊吓了她,苏珊禁不住惊叫,惊叫声被暴虐的风雨吞噬,克德环抱她的手臂箍紧,身体也把她压得更陷入沟里,她觉得她的肋骨就要断了,她没办法呼吸,不管她怎么努力,天地间的氧气似乎被暴风雨吹跑淋湿得点滴不存。她最后的一个想法是,至少,是在克德的怀中。

  苏珊不能确定她是不是昏过去了。前一分钟她还在被倾盆倾盆的雨水浇灌,被哗咻呼咻的狂风轰得耳鸣,以为他们随时都要从世界上消失。再一分钟——正常了,雨还是在下着,但是正常的雨势、雨量,没有闪电,也没有雷鸣,没有冰雹,更没有风——一点点都没有。

  克德仍躺在她身上,他的胸膛重重的起伏着,好象他也正在贪婪的呼吸着残存的氧气,他的手张开的插进泥水里,好象他可以用身体替他们造出另一个世界,他们又这样躺了好几分钟,听凭雨淋在他们四周,费力的告诉他们他们还没有死。苏珊转动头,把脸埋进他的喉咙,手指穿进他头发。

  克德撑起身子,也把她拉坐起来,“你没事吧?”他的声音急促、沙哑。

  “没事。”她听得出她的声音也有同样的沙哑和不真切。

  他们相扶持的挣扎起身。

  “该死!”苏珊听见他低咒,看见他望穿黑暗和雨幕找寻伯乐货车,“一百八十度转,都转到另一边去了。”

  苏珊抬起手遮在眉上,想看清状况。可是,她只能大略看见车子的位置,看不见它车头的方向,克德一定有一双鹰眼。

  地上四周躺着一棵又一棵的环抱大树,还有点点的火星亮光眩眼的令人不能直视,看来风拔起树,树压倒电线,这场飓风他们能逃过真是大幸。

  看到她踮着脚跳着,克德干脆抱起她让她抵在他胸膛上,他先将她抱上车坐稳后,才绕过车头上驾驶座,钥匙一插进匙孔,车子立刻发出启动声,他飞快地抛给她一个笑容。现在,真是非常幸运,总算车子也幸免于难。

  “我们回木屋去。”克德小心翼翼的开着,以防轮子打滑失去控制,“天色太暗了,等明天早上可以看清路况再送你回去。”

  苏珊蜷曲在车座里,目光茫然的注意前方,木屋的电力应该也被摧毁了,不过克德会升一炉火,升了火,又能干干爽爽的——很好的一幅景象。

  克德踩煞车换空档,“我去看看桥。”

  苏珊想出声说她也要去,可是他已经关上车门走进雨幕里了,她不是害怕他把她丢下,她知道他不会,她只是——受不了看不到他。

  几分钟后他回来了,他的脸在刺眼的车灯下苍白的吓人,“水漫过桥,我们不能冒险,今晚我们得在车里过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