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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会议室里的五人中,克德的样子最轻松。依嫚最冷静,冷静的几近漠不关心。斯顿一派谈生意的姿态,白莉则像往常一样,保持着一张扑克脸孔。

  只有苏珊反常的不自在。她瞥了克德一眼,他穿了一套欧式剪裁的夏日条纹西装,显得温文儒雅——如果没有看他那一脸胡子的话。然而,他那修长壮硕的身材,无论他穿什么,都好看都合身……连不穿也迷——

  她急忙又瞥了他一眼,刚好看见他正拿眼睛瞧她,还懒懒缓缓的朝她一眨。这算什么?不在意他即将面临的?还是,这又是他另一个计划中的‘细节’?

  苏珊是想的那么入神,以致于好一会儿才收回游散的心思,听克德正寒着脸说着。

  “这是我与生俱来的权利,虽然我花了好几年才明白,但并不表示我就愿意放弃不要。我决定争取,没有妥协可言。”

  “那是你的损失,”斯顿刺耳的说,“表决?”

  “当然。”

  克德坐在那里,一脸自信十足的样子。然而他又什么时侯没自信过?他应该知道他所操纵的股权,并没有多到占绝大多数,但即使如此,他的脸上除了自信外,什么也看不出。

  “我投赞成。”他懒懒的,满不在乎的说。

  依嫚坐的有如磐石,既没有看克德,也没有看斯顿。许久,她终于说:“反对。”

  她还能怎样?她不能和自己的儿子作对呀!

  “我投反对票。”斯顿急促的附和,“苏珊?”

  苏珊注视他闪着胜利火焰的眼睛。哦,他对她很有把握,确信她一定会站到他那一边。好只鲨鱼!不仅是只咬着就不肯松嘴的鲨鱼,还是个一等一的、尽责的、自信的董事长,充分的使用上每一个游戏策略。

  她读不出克德的眼神,只看得出他在等,等着她的表决。他没有跟她联络,也没有试图说服她帮他的忙,投他的票。他为什么要?她帮的一直是斯顿,不是吗?难怪他不信任她!

  “苏珊!”斯顿不耐的催促。

  信任!要别人信任,说得要有别人能信任的理由。苏珊心胸肿痛幻想,克德太习惯防范,习惯的已经变成他第二天性。

  “我赞成。”她低沉的说。

  话音一落,室内除了白莉的记录沙沙声,再也没有别的声音。

  斯顿像被电击了。他的脸发白,嘴抿成一直线,椅子的扶手在他如钩的十指下,似乎随时要被他捏碎,捏断。

  会议宣布休会了,但只有白莉一人离开。或许连克德也被这个转变吓了一跳。即使在她自己,苏珊也很难对她的答复理由有清晰的逻辑。但是在她的内心深处,她知道她绝不能不管克德。如果他输了这一场,他就永远不能再出席董事会,他的股权会自然的归到斯顿的手里。

  克德发动了一场非赢不可的战事,他会一直缠斗下去,然后这个家会破裂,公司会离析。该是结束的时候了,她已经累了,累的不愿再被他们玩弄于股掌,累的再也不在乎任何事或物了。

  依嫚双手合十的叠在会议桌上,她的视线望向她儿子,再转到克德,再回到前者,“结束了吧!我们曾是一家人,我希望我们还是一家人。我不该涉足的,而如果你肯原谅我,克德,我会感激你。”刚强和谦虚同时闪烁在灰色的眼珠里,亮亮灿灿的,苏珊由衷的感动、敬佩。

  不等克德的回答,依嫚坚决的望向斯顿,“我知道这一定让你很难去接受,你一直是个很出色的董事长,要你交出缰绳并不容易。但我希望你高高兴兴的交出来,并且使交接顺利。克德,他跟你一样是个黑家人。我希望你可以懂事到结束这件事,已经有人受到伤害了,别再扩展下去,再这样下去会毁了我们每一个,苏珊是我们之中唯一一个自始就看清事情会演变到不可收拾的人……如果你不肯为你自己想,那就为我想,为她想。天知道她为了你们的敌对付出了多大的代价、牺牲!”

  苏珊畏缩了一下,她恨自己的事被提上会议桌公开谈论。可是她坐的更直、更挺,她的视线落在她自己的手指上。现在是他们结束这场斗争,或是重新开创另一局面的决定时刻了。而不管是哪一样,苏珊都不在意。她已经退出了这场战斗、战区,她只想独自舔舐伤口,不再关心了。

  斯顿的眼睛好遥远,似乎飘到好远好远,好久好久以前,“我一直嫉妒你,每一件事物在你来说是那么容易,信手拈来。文斯已经很难追随,但你……天!有你在,我根本变成了隐形人,每个人看的是你,谈的是你。”

  克德的眼睛注视着斯顿。他面无表情,眼波无痕,看不出他对斯顿的叙述有什么想法。

  遥远的目光凝聚了,逐渐集中到克德的脸上,“当我十六岁时,我开始和哈碧兰约会。你那时是大二,我想那对一个高中女生来说一定相当难以抗拒。你回来度周末在宴会上遇到了她,结果她就那么抛下我飞向你。”

  吃惊飞过克德的眼睛,“哈碧兰?……我几乎记不得她长相……我跟她约会了两三次就散了,没什么的呀!”

  “对我却是打击很深。我恨你,你显然对她根本不在意,可是你硬是从我这里抢走她。在十六岁的年纪,她是我爱的中心,是我的生命,是我的阳光。当你跟秋婷的恋情公开后,我找到一个报复你的机会。告诉你,我一点也不以我的所作所为骄傲,可是在那时那是一个我唯一能做的办法。”

  克德深吸了口气。不用看,苏珊也感觉到秋婷的名字鞭疼了他的心。当他开口时,痛苦的声音令铁石心肠的人也为之恻然。

  “在我们离开这里后,我跟秋婷就结婚了。第二年她死了。单凭你对她所做的,我就该杀了你。”亮晶晶的水光忽地闪在他眼里,“而我的罪比谁都深、都重。”

  突然间,苏珊再也不能忍受。她谁也没看,手把椅子往后一推,立刻昂然快步走出。她的胸口涨痛着,她的心扭绞着,可是她哭不出来,她不以为她哭的出来。

  她经过白莉直接走进她办公室。她没有看见白莉满脸企盼的想问她问题,她只觉得好冷,也觉得她再也暖和不了。

  她才关上门,还没走开一步,身后的门又被砰然打开。苏珊迅速的回避开。克德一看到她的反应,立刻眯起眼睛,顺手带上门。

  “你为什么离开董事会?”他平静的问。

  “回家。”木然的腿拖到桌边,木然的手拾起皮包夹在木然的腋下。她避开他的目光绕过他想走出去。

  克德横跨一步挡在她面前,“我需要你在这里,苏珊。你知道交接不会很顺利,会有许多的事需要做,许多人需要会面,我需要你的帮忙。”

  “如果我认为你应付不来,我就不会投你的票。”她疲倦的说,“拜托,让开。”

  “你为什么要投我票?每个人都不敢相信,我也一样。”他抬起手握住她裸露的胳膊,温热的手指似乎祈求借着这个接触,带动她以往的反应。

  但苏珊一点也没有反应。她的感觉神经全部麻木了,连视神经也木楞楞的瞪着他灰色的西装外套,“我累了,我要回家。”

  他审视她的苍白,紧绷的脸,审视她眼眶下的黑圈。他的每一颗细胞都在尖叫,不能让她走,可是,她的模样柔弱的似乎随时都要崩溃掉。

  “我送你回去。”

  “不用。”她的回答坚决而迅速。

  他吞回一个诅咒,“好,如果你不要我送你回去,我想依嫚一定愿意——”

  “我自己走,自己回去。”

  “好。”克德的发音像迸出的重叹,“那我今晚过去——”

  “不,”她抬起头,眼中的痛苦明显得教看见的人心疼神颤,“不要今晚。”

  他的下巴昂起,额旁的青筋猛跳。半晌后,他说:“我们得谈一谈。”

  “我知道。但不是现在,改天吧。”

  “什么时候?”

  她耸肩,唇瓣如雨夜的花儿,“我不知道,也许六年、七年后吧!”

  “去你的!”他低咆。

  “对不起,但这是我现在的感觉!拜托,请你让我静一静!我已经没有你要的东西了。你要的股票,我已卖给你,你要的股东董事代表,我也投了赞成,我再也没有你想要的东西了。”

  她推开他,头看着脚,命令它们执行它们的天职。走出办公大楼,走入艳阳天底下。刺眼的阳光令她张不开眼。苏珊打开皮包摸出太阳眼镜戴上。

  她车开得很慢,很小心。天佑爱梅!她没有拷问苏珊任何非必要的问题。

  苏珊机械化的上楼更衣。她换上一条短裤和一件白色无袖罩衫在肋下打了个结。这种装扮她只在家里穿,只在天井晒太阳时穿。她已失去太多,比任何一个人都多;但她总算可以睡了,可以休息了,因为一切都结束了。

  太阳在她身上晒出水珠,苏珊不再觉得冷了。她的眼皮有如千斤鼎重,而她也不想挣扎、反抗。她很顺从的闭上眼,让脑子飘向虚无飘渺。

  爱梅前后只打扰过她一次。她摇醒苏珊递给她一杯冰茶。苏珊满含感激的喝下冰茶,喝完后翻身再睡。在阳光最烈的时候,爱梅拿来一柄太阳伞,为苏珊遮荫,然后又回去做克德交代她的事。

  下午很晚的时候,苏珊摇摇晃晃的走进厨房,有一口没一口的吃爱梅给她准备的生菜沙拉。

  “对不起,我还是好累。”她呓语。

  爱梅爱怜的拍拍她的臂膀,“去看看晚间新闻如何?抬高脚、放松,好好休息一下。”

  “这不正是我过去这几小时所做的?”苏珊叹息。

  无可避免的,她又在电视机前睡着了。她最后的一个印象是一幅好大好大的天气概况分析图。

  她在睡梦中伸展僵硬的脊背和腿。朦胧中,她掀掀睫毛,结果撞入她眼底的是克德的眼睛。

  飞快的,她坐正了身体,“你在这里做什么?”苏珊睁大了眼,那些苦楚的撕裂感再一次的翻搅了麻木的创口。

  “等你醒来啊!”他轻描淡写的回答,“我不想吓着你嘛,所以等你醒来后再做我第一次看见你时就想做的事。”

  苏珊靠回沙发机警的望着克德一步步接近。“做什么?”

  “把你扛在肩膀上带走。”他抓住她一手腕,轻轻松松一提她便跑到他肩上去了。

  他一手固定在她臀上,另一手固定住她双腿。苏珊既惊骇又头晕的抓住他的皮带,“放我下来!”她喘息惊呼。

  克德没有理会她的抗议。一径的走向电视机切断开关,又一一关掉室内的灯。

  “你搞什么?”

  “你看了不就知道了。”

  苏珊起初又惊又困惑,等到他扛着她走出房子,走进夜色时,她开始猛烈的反抗,既扭带踢又捶的抗议。

  “放我下来!你要带我到哪里去?”

  “离开这里。”他的皮靴重重敲在车道。

  苏珊支撑着往后瞄,看见他的红伯乐货车。克德打开车门,轻柔的把她自肩上放下,送进车内。

  “爱梅已经替你收拾好行李,我把行李放在车里。”他靠过身吻她张成O字型的唇,“你什么都不必做,只要坐在车里就好,如果你想睡的话,上次用的那条毛毯还在后座上。”他的声音愈到后面愈急促,想来是对上次使用毛毯的记忆鲜明。

  苏珊呆呆的望着他阖上车门,绕过车前打开另一边车门,坐上驾驶座。

  他真是在绑架她,还得到爱梅百分之百的合作!她应该生气、不满,但除了疲乏、困倦,她什么也感受不到,甚至连反抗也提不起力气。

  “你怎么那么放心?你不怕在你绕过车前时,我会逃?”

  “有两个理由。”克德发动车子,掉过头倒车。“第一,你很聪明知道白费力气徒劳无功的道理。”踩煞车,换一档,车子流畅的驶上公路,“第二,你爱我。”

  他的推论再真确不过。她的确爱他,即使在她正在疗治他划下的创口,她还是没法停止爱他。

  克德审视她依旧苍白的脸,“不否认?”

  “我没说谎的习惯。”

  骄傲倔强的回答,一下子痛击入他肺腑。她爱过,但是没有希望的爱。一盆曾经燃烧了关心,爱恋的火苗,现在熄了,如果要重新燃起余烬,除了添柴火,还需要加上无比的耐心和毅力。这是他今天早上让她离开的第一个想法。他想她需要时间,他必须给她时间休息好恢复体力。可是,随着时间的消逝,他急躁,他不安,他得采取行动,他得做些什么,让她再次回到他的怀抱,回到她归属的地方。他飞快的安排,迅速的扫去一切排阻在他面前的所有阻碍。

  克德以为她会睡着,然而,事实上,她却格外的清醒,坐得笔直,她的眼睛注视着高速公路。最后,她终于开口。

  “你要带我去哪?”

  他立刻回答,“海边。你什么都不要做,你只要吃、睡,只要躺在沙滩上晒太阳。直到你恢复体重,眼下也不再有黑眶为止。”

  苏珊咀嚼消化他的话后,叹了口气说:“哪个海边?”

  克德纵声大笑,“我把它缩到弗罗里达,有帮助吗?”

  她终于睡了。黎明前的几小时,克德把车停在一幢房子前,然后轻轻推醒她。

  房子是建在沙滩上。静悄悄的墨西哥湾辽阔的延展在她面前。雪白的沙滩在月光下,美得像首诗、像首歌。当她跨出伯乐车,海风吹拂着她披散的头发,并夹带着清新的雨味。

  房子是典型的弗罗里达海滩屋,白色的砖瓦、大窗户、矮天花板。随着克德打开室内的灯光,她看见小巧的黄白色调厨房兼餐厅,有一张玻璃桌,天花板上有一只壁扇。客厅是白色调的组合。克德带她走进一间白色小套房,然后把爱梅替她收拾的行李箱摆在床脚。

  “浴室是那间,”他指了一扇门,“我的房间在客厅那边,有什么事可以叫我一声。”他吻吻她额头,走前顺手带上门。

  自她坐进伯乐,这是她千想万想也料不到的事。他们各睡各的?不同房?苏珊意外的直眨眼。

  清晨她被克德煮的早餐熏醒,“你知道,就一个才刚刚接管公司的人来说,你这样不怎么聪明,你该在公司的。”

  他耸肩,一面为土司涂上果酱,“聪明人比比皆是,我想我的命令够清晰。”

  抿着嘴,苏珊小心的把土司切成一小条、一小块。她还猜不透他到底为什么带她来这里,不过,这个问题可以等。等她休息够,睡饱后再问也不迟。目前,她知道她应付不来任何私人问题,但有太多的事她又想知道。

  “在你回来前你都计划好了,对不对?”

  他抬起眼,阳光下他的眼睛闪闪发光,“这全看第一步。当我施压力给他时,他一定得出售股票、削弱他的财力来偿还他挪用的款子。我拿他还的钱买第一次的债款,拿他还的债款买第二次的债款。”

  他的胆子怎么那么大!“你……你自己没有一点钱?”

  “有钱,我自己当然有钱。”他哼声道,“我是一个很精明的赌徒,又什么都能赌,上至扑克牌、骰子、跑马……下至……至石油。我是有好几次连衬衫都输掉,但我更常赢得坐在钱上。”

  “石油?”苏珊茫然的问,“你是在替你自己租地挖石油?不是代表你的公司?”

  他耸耸肩,有力的臂膀在蓝色的衬衫下鼓动着,“那只是颗烟幕弹,我要斯顿拒绝我,这样我就可以施压力给他。”

  苏珊呆呆的望他。是的,在那时候,她就感觉出来他是故意在制造气氛压迫斯顿。他很行,的确很行,把大家玩得团团转而不自知。

  “这么说那片地底下根本没有石油?难怪你一点也不着急着要签约。”她楞楞的自语。

  “我没那么说。”他倾过身盖住她双手,“别切那块可怜的面包了,吃啊!你还没收到你要的地价报告?”

  “还没有。”

  “有关石油的部分是真的。即使没有石油,也有天然气。”

  她咽下一小片,无聊的叉着另一小片。叉起来后,她抬起头发现克德正瞪着她,急忙的赶快送入口里,并放下刀叉,“我真的不怎么饿……对不起。”

  “没关系,你的胃口会很快好起来。”他站起身开始收拾餐桌。当苏珊起身想要帮他时,他抬起一手轻呼道:“哇,小姐,放下放下,你是不做事的。”

  “我相当肯定我还有拿一个盘子的力气。”苏珊轻柔的说。

  “坐下,我想我得跟你说明规矩了。”他怪声怪腔的说。

  苏珊像个顽皮捣蛋犯了校规聆听教训的女学生乖乖的坐了下来,双手整齐的摆到腿上。

  克德在她对面坐下,小心的、谨慎的说明着,“你在这是来休息的。而我在这是来照顾你的。我会煮饭、扫地、抹桌子……等等,这些都要由我来做。”

  “唔……天堂的日子什么时候结束?”长久以来第一次,一丝笑意爬上了她的嘴角,拉弯了她的唇片。

  他的眼睛倏地发亮,但他的语气平静,“长到它结束。”

  他是认真的。往后的几天过得分外的闲散,无所事事,而绷紧了好几星期的弦,是需要松弛和缓的时候了。时间的计算再也不是以秒、以时,而是以日升、日落。她一直睡,吃饱了就睡,睡饱了就吃,她的脑子一片空白,什么也不装,什么也没装。

  她不仅一个人睡,还不受一丝打扰。等她恢复体力后,她的大脑也开始发挥思考的功能。疲倦消退了,绝望消失了,脆弱也不见了,她好象经历重生的火鸟一样,而她喜欢新生的她。

  随着时日的过往,苏珊相信克德也注意到她已经一日比一日恢复,一天比一天丰腴焕发。每一夜,她都在等待他的到临,可是他一直没来。或许他不要她了,她惊惶的想。但又过了数日,她明白他不是不要她,而是在等她,等她主动跨出第一步,等她告诉他她已经准备好可以商谈他们的将来了。

  然而迟疑始终没法使她跨出第一步。她不确定那是不是她所要的?她仍爱着他,可是她的心中仍有残留的阴影,受伤的感觉不像体力和肉体恢复就恢复。而只要阴影存在的一天,苏珊知道她就必须看守自己的心。因为她要的不是短暂的恋情,她要更多更多,她要他的爱,他的情,他合法的承认,还要他的——孩子。

  在他们抵达海边的第十五个夜晚,苏珊被狂风暴雨惊醒。一声惊呼自她口中传出——她以为她又置身在飓风暴雨下。当她领悟到身在何处时,她狂跳的心迅速的坦然。她从来就没怕过风雨,事实上,她相当的喜欢雨夜,相当的喜欢那种夹雷电狂风的雨夜。那种张力总使她特别清明,只要它们不是飓风暴,她是很能欣赏那份残暴的魅力。

  她的房门突然被打开,克德跨了进来,苏珊瞪着他,她的舌头发干,火苗自小腹慢慢四处蔓延。闪电下的克德是一丝不挂的。

  “你没事吧?”他柔柔的问,“在飓风夜后我想你或许会感到不安。”

  她坐起身,一手拂开散落到她面庞的发丝,“我没事,只是打雷声吓了我一跳而已,没什么的,我并不怕。”

  “好。”他扭转身。

  “克德,等一下。”她根本没想到叫住他,只是这些话突然冒出来。她错愕的楞视他犹豫的转过身来。

  他静静的站着、等着——等什么?她开口吗?苏珊狂乱的自问。

  “我,我……”她紧紧的瞅着他,好半天才挤出:“我想是谈的时候了。”

  “好,我去穿条长裤就来。”

  “不,”她伸出手,“没必要,不是吗?”

  “我是这么想,但我不确定你怎么想?”他走了回来。

  “我……一样。坐在床上,好吗?”她挪到一边,把床单拉到与腰齐。

  他没有坐下来,他是躺下来。两只脚在床铺上伸得长长的。他抓过一个枕头抵在他背后,然后伸长手臂打开电灯。

  “如果要谈,我就要舒舒服服的谈,还要清清楚楚的看着你谈。”

  苏珊双腿打坐的叠起,并努力的不去看他的身体。可是,她的眼睛一点也不听她的指挥,拚命的违抗她的意志。最后,她只好屈服望着他的脸。可是那时候她的脸已经是红的发紫,而他嘴角的讯息告诉她他知道她有多努力,也知道她的想像力又有多‘不’努力发挥。

  “对不起,”她赧然的笑了笑,“你总有本事教我脸红。”

  “我才是该脸红的人——如果我没读错你的思想的话。”

  苏珊急忙整顿飘荡的心魂,“在我们谈之前,有一件事我们必须摊开讲。我爱你,如果你觉得你应付不来,觉得你不‘舒服’了,那往下的也没什么好谈的了,你还是请便。”

  他没有动。他的眼睛好深好深,她从没见过他的眼睛有那种表情过。

  “在第一次做爱时,我就知道了。如果你不爱我,你就不会那样为我宽衣解带,也不会把自己完完全全的交到我手上。”

  “但你相信我吗?你让我担心,让我受尽煎熬。你可知道我有多为难,有多难过,那样和你斗?”她抽气的问。

  “请你听我说,我不是不相信你,而是我从没这么指望你过。打见到你那一刻起,我就和自己一直在挣扎,格斗。除了我父母,我一直没碰到能让我信任的人,直到遇见你。可是,那么多年,我已经习惯防卫自己,我没法让自己相信我终于遇见了可以相信的人。再说,你那么固执的护卫斯顿,我怎么知道如果我告诉了你我没有要弄垮公司,我只是在逼他卖掉股票,好让我掌管公司,你会不会马上跑去告诉他?”

  “难道你不明白我之所以‘护卫’斯顿,是因为我以为你想让他破产好为秋婷报仇!”

  “不,不是。我不是在为谁报仇,我自己的罪更深,没有资格去报复谁……我只是让他那么以为。你不知道当年——那以后的日子有多苦涩。我想回来,想再回到这个家,而唯一的方法是掌握实权。我不要只是光回到这里居住而已,我要被接受,像以前一样,以前我太年轻不懂得珍惜……”

  “而你认为如果你告诉了我,我会破坏你?”她强忍欲坠的泪水。

  他轻抚住她的脸,手指摩擦她的下巴,“别哭,我说过我不习惯相信人。有一段时期,我是待在丛林、熬在壕沟,挣扎在陋街穷巷——算了,不说了。可是天杀的!我作梦也没想到他会把这一切往你手里塞,他实在是个聪明的王八蛋,他的计谋差一点就成功。要是我知道受苦的是你,我早八百年就放弃。可是你的固执坚持了那么久,久的让我买足了我需要的股票。”

  “还有我的赞成票。”

  “对,还有你的赞成票。”他紧张的望着那张闪过千百种表情的小脸。

  他注意到她有多性感,蓬乱的头发,惺忪的睡眼,粉红的肌肤。眼下的黑眶不见了,柔媚的曲线在薄薄的睡袍下若隐若现。他又感觉到了,而这个感觉之后紧随而来的是当胸痛击。他突然醒悟她是他生命中的烛光,一盏永恒纯洁又光亮的烛火,如果他让蜡烛熄了,那他以后的生命将会陷入无穷无尽的黑夜。

  “我不该不信任你,”他轻轻的说,轻的每一字句揉进了他无垠的悔,“我知道你爱我,可是我,我不敢相信,我害怕相信。天,苏珊,难道你不知道?每一次我一转身,人们都匍匐在你面前,争着想讨好你,要你对他们笑,要你注意他们,甚至连依嫚为了你也张牙舞爪。如果,如果我让我自己相信那份甜美全属于我一个人的,结果却发现不是,我一定会受不了,我会发疯。所以,我必须保护自己,不让你靠得太近。”

  苏珊瞪着他,“你说什么话?什么匍匐讨好?”

  天,她不知道!她不知道她花儿般的笑容有多温暖人心!她不知道当人们和她说话时,他们的表情有多温驯。天老爷!他拥有一个男人梦想、追寻的宝藏,而宝藏却不自知自己的魅力!

  “算了。”就算他告诉她,她也不会相信,“重要的是,你爱我爱到可以肯原谅我的地步吗?”

  “我必须啊!”她无法不原谅他,因为她爱他,深得无法不原谅他做的每一件事。

  非常温柔的,他把她拉出床单拉靠在自己胸膛,“我真高兴。”他钻石般的星眸近的可以照出她的倒影,“因为我好爱好爱你,如果你不肯原谅我,我一定会发狂。”

  苏珊的眼睛猛然睁大,她的心跳和呼吸倏地静止,然后疯狂的撞击着她的肋骨,“你……什么?”

  “我说,我爱你。”他的手悄悄的爬到她脊背,轻轻的摩擦着。

  她颤抖着,想说话都无法挤出抖瑟的唇齿,最后她把头埋进他肩膀,手牢牢的圈住他。

  克德拥紧她,柔柔的揽紧她柔软而女性化的小小身子。突然,火热的水模糊了他的视线。他几乎失去她,失去她的爱,这个想法扯裂了他的心。

  “我爱你。”他的话埋进她如云的秀发里。

  泪水沿着眼角滴落,沾湿了他面颊,可是他一点也不觉得。

  苏珊有点不安的抬起头,惊恐的发现克德在哭。可是他一点也不想掩饰他眼中洋溢的爱恋,这一刻苏珊终于知道他确确实实的是爱她。悲惨的记忆被咸湿的泪水洗去,也一并洗去对秋婷的歉疚和悔恨。苏珊垂下头,将自己的面颊贴住他缓缓摩擦他。

  默默的,克德翻过身,静静的为她脱下蝉翼睡袍,柔柔的用膝盖分开她腿,慢慢的用自己的身体覆盖她。

  “我要娶你。”

  又一次的,苏珊被他的话惊愕的不能动弹。她紧紧的盯着他,突然快乐的笑意浮上她脸。哈!他甚至不求婚,不问她,只说:‘我要娶你。’,好象不管她同不同意,他反正下定决心‘一定’要娶她,一定要她冠上他的姓!

  “好。”她说,然后猛抽口气。

  她的身体毫无困难的接受他的进入。他发亮的眼睛闪着熊熊的火焰,“或许我们得尽快的结婚,在车里的那一夜,说不定你已经怀孕了。”

  “我知道。”她圈住他的脖子,轻轻的笑,“我希望是。”

  “不过为了安全起见,我们再来过。”他俯下头热烈的吻住她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