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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蓓姬一面帮美琪影印资料及帮律师助理南娣打好她急着要的文件,一面试着使自己心神保持平衡不致疯掉。最近这几天真是一团糟,克雷比以前更暴躁退缩、阴郁,而且与她公然敌对;迈克也变得退缩,躲避克雷又不愿向蓓姬吐露原因。这实在比武装阵营还惨。爷爷烦躁不安,蓓姬也是。每次去工作时她便经历一场天人交战,盼望能坐上车率性离开,永不回头。
  “你不能再快一点吗,蓓姬?”南娣哀求道。“我得立刻去法院,午餐时间要到那儿得开四十五分钟吔!照这样我根本别想吃东西了!”
  “我在赶了──真的。”蓓姬向她保证,皱着眉加快手指舞动的速度。
  “我自己影印就好了。”美琪在经过蓓姬身旁时说着,拍拍她的肩。“冷静点,亲爱的,你做得很好。”
  这份体贴几乎使蓓姬泪盈满眶。美琪是如此可爱。蓓姬咬紧牙关,专注于手边的工作,终于及时完成让南娣赶到法院去。
  “谢谢!”南娣在门口喊叫着并说道:“找一天我请你吃午餐!”
  蓓姬只是点头,停下来喘口气。
  “你气色不好喔。”美琪从影印室出来,经过她身旁好回座时注意到这点。“怎么了?想谈谈吗?”
  “没有用的。”蓓姬温和地笑着说。“但仍要谢谢你,也谢谢你帮我做那个。”
  美琪举起影印的资料。“别客气。不要让自己一次负担太多,好吗?”她态度认真地补充道。“你在这里资格尚浅,有时会让你居于劣势。如果无法如期做完某件事,千万不要羞于开口。这样你才能活久一点。”
  “看看现在是谁在说话?”蓓姬温和地叱道。“每次公司接下义务案件时,志愿帮忙的不是你吗?”
  美琪耸耸肩。“我没把自己的忠告当真嘛。”她看看表。“快十二点了,去吃午饭吧。今天我轮第二班,你需要喘口气。”她担忧地看着蓓姬穿着粉红色简朴宽松洋装的细瘦身材,头发全披散在脸颊和肩上,至于脸上的化妆早就该补了。“先把自己弄好看点,亲爱的。你好像是猫爪下的猎物。”
  “我看起来像只小青蛇?”蓓姬惊骇地问道。
  美琪瞪着她直瞧。“你说什么?”
  “呃,我的猫咪只会抓小蛇进门。”她低头看看自己。“我看自己还比较有可能是粉红色大香菇。一只小青蛇?绝不可能!”
  “快走开。”美琪低声道。
  蓓姬笑笑。美琪就像是某种滋补剂,可惜她不能把她装成罐,晚上带回家。回家已成最严酷的考验,就连工作也比不上它,而且她知道自己在家里的地位正逐渐丧失。
  她下楼到角落的自助餐馆,惊讶地看到地方检察官裴洛凯也在等待的队伍中。
  “嗨,检察官大人。”她说,一方面试着不将自己所感受到的震撼形于声。在这么近的距离下他就像炸药般有强猛的威力,尤其他又穿了件有波纹的灰色西装,愈加强调了他的宽肩及 黝黑的肤色。
  “喔,你也好啊。”他端详着她,眼中带着隐约的兴趣。“你都躲哪儿去了?电梯开始令我感到无聊了。”
  她扬起眉抬头看着他。“真的?你怎么不试试走楼梯,看看能不能用烟把工友都熏出来?”
  他低笑出声。他现在并没有在抽那些可憎的雪茄,但她十分确定他才刚享受了一枝。
  “我早把他熏出来了。”他坦承。“今早才弄得垃圾筒着火。你没有听到警铃声吗?”
  她的确听到了,但美琪查过后说是误响。“你在开玩笑。”她说道,不太确定该如何看待他。
  “不是开玩笑。我那时在听电话,没有注意到烟灰掉在哪里。我绝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他补充道:“我的秘书要消防队长亲自来电,并为我上了一课防火安全需知。”他撇撇嘴, 黑眸闪烁。“她不是你的远房亲戚吧,有可能吗?”
  她轻笑。“我想不是,不过听起来倒是很合我意的秘书。”
  他摇摇头。“你们女人喔!男人地位不保喽。”他不耐地看着前方等待的长龙,突然抬起手腕看看表。“我刚开始等的时候还有两个小时,但我得把一些重点打出来,还得把另外的摘要整理一下才能抽出时间吃中饭。”他摇摇头。“办公室和法院相距大半个城区实在是不方便。”
  “想想你的运动量,”她说道。“那也是一种附加利益啊。”
  “如果我想减肥,那倒没错。”他端详着她细瘦的身材。“你瘦了。你弟弟的情况如何?”他敏锐地问道。
  当他如此看着她时,令她觉得十分紧张。她怀疑他是不是有透视眼,他似乎把一切都看透了。“他还好。”
  “我希望他行为良好。”他平和地说道。“贺家兄弟已经深陷麻烦中了,再和他们混在一起只会使他也陷入困境,到时你想帮忙都没办法。”
  她抬头仰望。“你会把他关进监狱里吗?”
  “如果他触法。”他说道。“我是吃公家饭的公仆,纳税人期望我能有所作为。一定有人告诉过你我对毒贩的想法。”
  “我弟弟不是毒贩,裴先生。”她诚挚地说道。“他是个好孩子,只不过不慎交上坏朋友。”
  “谁不是呢!你知道,牢里满是一时失足的好孩子。”他眯起双眼。“还记得我说过有件大事要发生了吗?也许是毒品接头。别忘了,尽量要你弟弟晚上待在家里。”
  “怎么做?”她问道,摊开双手。“他已比我高大,再说我根本没法和他谈话。”她伸手遮住双眼。“裴先生,我已倦得不想支撑住世界了。”她低声细细说道。
  他扶着她的手臂。“来吧。”
  他拉着她离开等待的长龙,这令她极为惊讶,不只如此,还拉着她走出大门。
  “我的午餐。”她抗议道。
  “去他的午餐!我们到克里斯托吃。”
  她这辈子还没有机会坐上宾士车,直到现在。车里有灰色真皮坐椅,还有头枕以及丝绒被垫,连闻起来都有皮革味;仪表板上有木头镶板,恐怕那也是原木制成。车子泛着蓝色光泽,铺了地毯的车子内部美得令她屏息。
  “你好像受了惊吓。”他一边发动引擎,一边低语。
  “这引擎可真够劲,不是吗?”她反射性地扣上安全带时问道。“我想这是真皮座椅?自排车吗?”
  他纵容地笑笑。“是,是,是。你开什么车?”
  “一辆中古雪曼坦克,至少在寒冷的早晨可以这么形容它。”她对他笑笑。“你不必带我去午餐的,我会害你迟到。”
  “不会的,我还有时间。你弟弟是个毒贩吗,蓓姬?”
  她张口道:“不是!”
  他放慢车速进入转弯车道并看着她。“那好,让他远离那东西。我已经派人紧盯着贺家人,无论要付出什么代价,在我卸任前一定要把他们绳之于法。在街上贩毒是一回事,在学校里贩毒──在我辖区内绝不容许。”
  “你不是认真的吧!”她喊道。“在市区还有可能,但不可能在柯里小学吧!”
  “我们在某个学生的置物柜里找到快克。”他说道。“他才十岁,而且是个毒贩。”他皱眉偏头看着她。“老天!你不会那么天真吧?你难道不知道每年有数百名小学生因犯有毒瘾而被送进监狱,另外,在乔治亚境内每四个孩童中就有一个的双亲有毒瘾 ?”
  “我不知道。”她坦言道。她把头靠着车窗。“那些乖乖上学、玩青蛙、跳格子的孩子都怎么了?”
  “时代不同了,现在的孩子只会跳进酒桶里。当然啦,他们还是会上学,他们在那里学到一些我念高中才学会的东西。速成教育嘛,寇小姐。我们希望孩子及早成人,这么一来我们就免去了青春期的精神困扰。我们创造了一群小大人,班级里钥匙儿童占多数。”
  “做母亲的必须外出工作。”她开口道。
  “的确是。半数以上的母亲投身于就业市场,孩子被分散、被锁住或是送往第二个家庭。”他没问她介意与否就点燃一枝雪茄。他知道她介意。“除非男人能怀孕生子,否则男女不可能完全平等。”
  她咧嘴笑笑。“我可以想像,你若怀孕情况一定很惨。”
  他轻声格笑。“无疑的,而且以我的运气看来,一定是胎位不正的难产。”他摇摇头。“今天过得很不愉快。这星期已经有两个青少年被我以成人身分起诉了,找很痛苦。我希望有更多父母亲能在乎自己的孩子。这是我最关心的一点。”
  “我想你自己还没有孩子吧?”她羞怯地问道。
  他把车子驶进克里斯托汉堡区停车。“没有。我是传统的人,我认为该先结婚才有孩子。”他打开车门下车,协助她下车后才锁上车子。“想吃汉堡还是红辣椒大餐 ?”
  “红辣椒大餐。”她直觉反应地说道。“旁边要有一些辣椒油。”
  “你是那种人,不是吗?”他沉思地说道,黑眸有揶揄之色。
  “哪种人?”她问道。
  他的手滑下,紧裹着她的手,她惊吸一口气。他在门边停下,再次低头俯视,捕捉了她细致的椭圆形脸上惊恐的表情,那双榛色眼眸中则闪耀点点金光。她看来和他一样因两人接触时流窜的电流而惊讶,那波电流透过他的手涌进他的躯体,使他全身因意料之外的欢娱而紧绷。
  “柔软的手,”他微蹙眉头说道。“长茧的手指。你在家都在做什么?”
  “清洗、烹饪、园艺。”她说道。“这是一双工作的手。”
  他举起她的手,用他修长温暖的手翻转着,端详她那双修长、优雅,却蓄着缺乏光泽的短指甲的手。看起来的确是双工作的手,尽管如此却优雅依旧。冲动下,他倾身以唇轻轻刷过她的指关节。
  “裴先生!”她红着脸惊呼。
  他抬起头,眼光舞动。“只不过是我体内的爱尔兰血液作祟。查拉几血液当然就是把你掳上马背,在日落时分疾驰而去。”
  “他们真的有马匹吗?”
  “是的。将来我会把他们的事一五一十都告诉你。”当他的手指缠绕着她的,引领她走进汉堡店时,她觉得自己好像是在梦游。
  他们点过食物,发现有空的桌位便坐了下来。蓓姬把一匙午餐送进嘴里,他则狼吞虎咽地吞下两个起司汉堡和两份炸薯条。
  “天啊,我饿死了!”他低语道。“最近一直没时间好好吃一顿。行事历都排满了;周末和夜晚几乎都在工作。甚至在梦中我都在为案子争辩。”
  “我以为有助理帮你做这些事。”
  “我们手上待处理的案件多得令人无法相信。”他说道。“这还不包括那些和解与认罪减刑的案子。我曾使一些不该入狱的人锒铛入狱,等着将他们的案件排进法庭议程。法庭不够、法官不够、监狱也不够。”
  “检察官也不够。”
  他隔着他的巧克力奶昔对她笑。“检察官也不够。”他说道。他的黑色眼眸掠过她的脸,再移上来与她的眼眸相接。脸上的微笑逐渐散去,眼神变得很亲密。“我并不想和你有所牵扯,寇蓓姬。”
  她过了一会儿才明白他的坦白。她咽了一下。“是吗?”
  “你还是处女,不是吗?”
  她霎时羞红了脸。
  他扬起眉。“而我甚至不必猜就知道。”他悲惨地说,喝完那杯奶昔。“呃,我不会引诱处女。桑德叔叔希望我表现得像个绅士而非野蛮的印地安红人,所以他教了我全套高尚礼仪。我还是有良心的,这得感谢他那该死的 干涉。”
  她在座位上不安地欠动,无法确定他是认真的还是在逗她。“我不会和陌生的男人一起倒在床上。”她开口说道。
  “你不会倒在床上,而是被带上床。”他指出。“而我也不是怪(译注:陌生人之双关语)。我偶尔会让办公室起火、或站在我的狗的尾巴上,但那还称不上怪异。”
  她柔柔一笑,看着他让她全身上下漾起阵阵涟漪。她喜欢他那张高颧骨面容所蕴涵的坚毅,及流露力量和优雅的身躯。他是个非常性感的男人,他正悄悄窃取她的心,而她却无法自救。
  “我不是那种开放的类型,”她平静地说道。“我很保守。撇开家父不说,我是在严厉管教中成长的,而且我上教堂。我想这在你听来是很老式……”
  “桑德叔叔是浸信教会的执事。”他打断道。“而我也在十岁时受洗入教,直到高中毕业前都参加主日学。你并不是此处唯一的老式人种。”
  “没错,但你是男人。”
  “希望如此。”他叹道。“否则我就会花一大堆冤枉钱买一堆穿不了的衣服了。”
  她满心愉快地笑开来。“这真是你吗?我是说,你真的是我在电梯里碰到的那个阴郁男子吗?”
  “我有许多理由变得那么阴郁。他们把我赶出舒服的办公室,迁进一幢高楼里,夺走我最喜欢的咖啡店,又用一堆上诉案淹没我──我当然阴郁了。再加上一个不断侮辱我、 令人气恼的年轻女郎。”
  “是你起的头。”她指出。
  “我是自卫。”他争辩道。
  她的手指抚着保丽龙咖啡杯。“我也是。我敢说你在法庭上一定很吓人。”
  “是有人这么说。”他将剩余的餐点收集在一起。“我们得走了。我不想要这么赶,但是我只剩半小时好赶回法院。”
  “抱歉!”她立刻起身。“我不知道我们在这里待这么久了。”
  “我也是。”他承认道。他站到一旁让她先走向垃圾筒,接着便一起走出去。天气已渐渐温暖,但今天仍很冷,她拉紧外套。
  他紧盯着那件外套。外套已磨损,也许已穿了三、四年。她的洋装也不是新的,黑色高跟鞋也磨坏了。看出她是多么穷困使他心乱。而她依然如此斗志高昂──除了提到她弟弟时。他认识许多富裕的女人,她们批评每件事、每个人,但蓓姬几乎是一无所有,她却表现得热爱生命与人群。
  “你振作起来了。”他说道,开始驶回办公大楼。
  “每个人都会碰到一些问题。”她平静地说道。“大致说来我对自己的问题处理得很好,它们并不比其他人碰到的要糟。”她笑着补充道:“通常我是很享受生命的,裴先生。”
  “洛凯。”他纠正道。他望着她露出笑容。“爱尔兰名字。”
  “不会吧!”她嘲弄地惊叫。
  “不然你以为我该有什么样的名字呢?‘站立的岩石乔治’?还是‘大理石脸颊亨利’的印地安名字?”
  她以手覆脸忍住笑。“喔,天!”她呻吟道。
  “事实上,家母名叫陶爱琳。”他说道。“她的父亲是爱尔兰人,母亲才是查拉几人。所以我只是四分之一,而非半个查拉几人。反正都一样。”他说道。“我可是对自己的血统十分自傲的。”
  “迈克老缠着祖父,要他说他有印地安血统。”她若有所思地说道。“他们这学期正在读查拉几印地安人,而且他很起劲地学习如何使用他们狩猎用的吹矢枪。你知道查拉几族是西南部唯一一个使用吹矢枪狩猎的部落吗 ?”
  “知道啊,我是个查拉几人。”他指明。
  “只是四分之一个,你刚才说的,而且那一部分的你可能根本不知道那些。”
  “别吹毛求疵了。”
  “恰恰相反,我从来没有把免子分尸过呢。”她傲慢地向他保证。
  他过了一阵子才惊讶地反应过来。“老天!”他吹了声口哨。“你反应可真快啊,小姐。”
  “快,但仍不够快,先生。”她慢条斯理地说道。
  他低声轻笑。“这我还看得出来。告诉迈克查拉几人不会在箭矢上涂箭毒,只有南美印地安人会使用毒药。”
  “我会告诉他。”她低头看着放在腿上的皮包。“他会喜欢你的。”
  “你真的这么认为?”他极渴望开口邀她吃晚餐,见见她的家人。这对他绝对有利,因为克雷和贺家人走得很近,如此他就有一个可靠的消息来源了。但他并不想伤害蓓姬,如果他利用她的关系,势必会伤到她。目前,这样比较好。“我们到了。”
  她必须奋力抗拒侵袭而来的失望,毕竟他已经带她出来吃过一顿午餐。她该为这一餐饭心存感激,而不能因为他没有以盛宴款待而心怀怨恨。所以她只能在满心想哭泣时对他露出一朵明灿的微笑。
  “谢谢你的午餐。”她轻声说道,此时两人正站在车旁。
  “不要客气。”他抬起修长的手轻触她的脸,他的拇指从容地探索着她的下唇。“如果我们不是在如此公开的场所,寇小姐,”他说着,黝黑的双眼紧盯着她的嘴。“我会亲吻你的唇,吻得你双膝发软。”
  她惊喘。那双黑幽的眼眸催眠了她,她得在自己跪在他身前、乞求他兑现刚才的话语前做些什么。“起司汉堡总是对你产生这种影响吗?”她低喃道,试着及时抢救她的尊严。
  他输了。他爆出笑声,垂下手。“真可恶,女人!”他咬牙说道。
  她为自己感到骄傲。她已设法在最不伤他自尊的情形下重新得到平衡了,她使他笑了。她怀疑事实是否就像看起来那般容易。
  “羞啊,竟在大庭广众下诅咒一位淑女,检察官先生。”她淘气地说道,并微微一笑。“非常感谢你的午餐及支持。我不常如此沮丧,但最近家里气氛紧张。”
  “你不必对我解释任何事。”他温和地说道。她令他产生保护欲,这种感觉对他而言相当陌生。
  “我最好赶快进去。”过了一会儿她才说道。
  “是啊。”他的黑眸对上她的榛色拌子,时间似乎静止了。将她拥在怀里亲吻的需要使他悸动。他怀疑她心里也有这种需要,而这正是她以行动遏阻他的理由。
  “呃……再见。”
  他颔首回应。
  她设法移动双脚,但她十分确定回到大楼这一趟路程中,她的双脚根本不曾着地。她并不知道有一双好奇的眼睛看着她和裴洛凯一起离开,又一起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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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姊和检察官可真亲密啊,小寇。”贺阿三当晚对克雷说道。“他们俩一起吃午餐。我们不能任这种事继续发展,他也许会藉由她逮住我们。”
  “别傻了!”克雷紧张地说道。“蓓姬对裴洛凯才没兴趣──我了解她!”
  “他和他的调查员已经太接近了,我们可能得作掉他。”阿三说道,一对小眼睛紧锁着克雷无法置信的眼睛。“未来几周会有大宗货抵达。我们不能让事情搞得太复杂。”
  “你认为杀掉检察官不会使事情闹大?”克雷笑道,因为阿三总爱夸大其辞。
  “只要把事情推到别人身上就不会。”
  克雷耸耸肩。“那,别把我算在内,我准头不够。”
  阿三无动于衷地盯着他看。“我们想的计划倒没那么危险。你知道,就像是在他的车子上动手脚。”他笑望着克雷疑虑的神情。“你对科学真的很在行,不是吗,克雷?去年的科展上你真的交了篇有关爆炸的报告嘛。一个好调查员要挖出这个消息可一点也不难,你知道的,一点也不难。”阿三拍拍他的手臂。“所以,你就当个乖孩子,克雷,在你弟弟身上多下些工夫。否则我们只好炸了检察官,嫁祸到你身上。”
  “迈克不会让步的。”他吞吞吐吐地说道。阿三已经有了醉意,也许这个馊主意只是一个酒后的玩笑话。他们当然不是真想做那种蠢事吧。不会的,他安慰着自己,那只是说说罢了。他们怕蓓姬也许会对裴洛凯透露什么,就是这样 ;他们是想吓他。上帝,他们不可能是认真的!
  “迈克他妈的最好是让步。”阿三柔和的语调却隐含着麻烦。他那对扩大的眼睛遇上克雷的。“你听到我的话了吧,克雷?他最好让步,而且要快。我们想拓展小学内的业务, 这一定要做到。所以你得加快脚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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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蓓姬犹如飘浮在云端地回到家,她的心里都是裴洛凯,一切问题都被抛在脑后。她并没有注意到,当她在作晚餐时迈克和克雷曾消失了一会儿,而爷爷则专注地看着新闻。
  迈克白着一张脸回到厨房,但他一句话也没说。他喃喃说着已经没有食欲之类的话,就是拒绝直视蓓姬的眼睛。
  她跟着他走进卧室,在抹布上擦干双手。“迈克,有什么事吗?”
  他看着她,张口欲言,接着又看向她身后,突然闭紧嘴巴。
  “没什么,对吧,迈克?”克雷说着,轻松地露出笑容。“晚上吃什么?”
  “你真要待在家里吃晚餐?”蓓姬问道。
  他耸耸肩。“反正没什么事嘛──今晚没有啦。也许会陪爷爷下盘棋吧。”
  她松口气,露出笑容。“他会很高与。”
  “今天过得怎么样?”他问道,两人走回厨房,她则去检视那些正在烘烤的家常蛋卷。
  “喔,很不错。”她说道。“裴先生带我出去吃午饭。”
  “和检察官很亲密啊?”克雷眯起眼睛问道。
  “那不关你的事。”她坚定地说道。“他是个好人,而且只不过是顿午餐罢了。”
  “裴洛凯好?”他怨怼地笑道。“他当然是喽。他曾经想把爹地送进牢里,现在又紧咬着我不放。不过他人可真是好。”
  她胀红脸。“这和你一点关系也没有。”她重述一次。“看在老天的份上,我总有权利在生命中享受一些乐趣吧!”她脱口说道。“我煮饭、清扫,又得工作养家,难道还没资格和男人一起吃顿饭?我已经二十四岁了,克雷,而我几乎从没约会过!我──”
  “对不起,”他说道,而且衷心抱歉。“真的,我很抱歉。我知道你为了我们工作得多辛苦。”他静静补充道。他转过身,自觉渺小又卑贱。这么多事无法告诉她。他打算带些钱回来,他告诉自己,为了帮忙家计。但他也知道不能让蓓姬知道,因为她一定会想知道他哪来的钱。他把事情弄得一团糟了。
  贺阿三已经让他无法招架,而他一点也不想去坐牢。他叹口气,望着窗外的夜空。也许他可以从别的孩子身上下工夫──某个不像他小弟顾忌那么多的孩子。
  克雷看着蓓姬。她喜欢那个检察官,他不喜欢,但想到贺家兄弟提到要杀他……
  天啊,真是一团混乱!他回到客厅,她仍在准备晚餐。他随时可以打电话给裴洛凯警告他,但如果那只是个玩笑呢?阿三老讲些烂笑话,他无法确定这个是不是。毕竟,他心里理论着,贺阿三到哪里找下手的人呢?没错,他不可能有所行动的。他放松下来,找不到下手的人,阿三根本什么也不能做。整件事不过是个病态的玩笑,他却为此忧虑不堪,这可真是个大笑话啊!
  “晚饭以后下盘棋吧,爷爷?”他询问坐在沙发上的老人,同时挤出笑容。
  蓓姬很快让他们吃饱就上床了。决心不理会迈克的消沉、克雷反常的高昂情绪,以及爷爷对生命的缺乏热忱。该是她拥有自己生活的时候了,即使她必须因此而硬起心肠。她不能永远牺牲下去。她闭上双眼,却看到裴洛凯的脸。以前她从未曾渴望某个人到和家人对抗的程度,直到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