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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这是个美好的春日早晨。裴洛凯由他优雅的砖造房子窗口望出去,看着柯里郡的清静街道,感觉有些罪恶感;星期六早晨他待在家里,而不是在办公室。但“葛斯”需要运动,而他自己则头疼得厉害。也难怪,昨晚他熬夜看完了一些即将举行的审判摘要。
  “葛斯”吠叫着。裴洛凯倾身轻拍大德国牧羊犬银黑相间的毛皮。
  “不耐烦了,是吗?”他问道。“我们就要走了,让我换个衣服。”
  他只穿了一条牛仔裤,光着脚、覆盖着毛的胸膛和小腹也光裸着。他才刚把当作早餐的健怡可乐和隔夜甜甜圈吃完。有时候他会希望在前任管家玛 媞把他办公室里的消息泄漏给新闻界时,继续留下她,而不是把她解雇。她是他见过最好的厨子,却也是最饶舌的女人。少了她屋子里安静许多,但他自己的手艺总有一天会杀了他。
  他套上一件白色长袖棉衫,配上短袜和慢跑鞋,梳了梳丰厚的黑发。他扬扬眉看着镜中的影像。镜子里没有美国先生,他想道,有的只是个坚毅不屈的平凡人。倒不是说这对他真有多大的好处。这些日子以来工作占据了他清醒的每一刻,女人倒成了一种奢侈品。他突然想到寇蓓姬,在心里描绘她躺在他床上的模样。荒唐!首先,几乎可以百分之百确定她是处女,其次她的家人一定会梗在她和任何可能向她求婚的男子 间。他们也的确有理由不愿他出现在身旁。不,她是碰不得的禁果。他准备时时刻刻如此提醒自己。
  他微带笑意游目四顾优雅的环境,想起来也够奇怪的,一位社交界名流和查拉几印地安女人的私生子最后竟有一幢这样的房子;也只有像叔叔裴桑德这般大胆的人才敢将洛凯引介进社交圈。
  桑德叔叔。他不由自主地笑了。任谁看到壁炉上那个沉稳、威严的老人的画像,都不会想到他有一肚子不按牌理出牌的幽默感和一颗棉花糖般纯真的心灵。但他教洛凯认识爱和需要的真义。父母亲的死亡对他而言就像无法抹灭的伤口。他的童年是某种噩 梦──尤其是学校生活。但叔叔总是在身后支持他,逼使他接受自己的血统,并以此为傲。他教他认识了勇气、决心和荣誉。桑德叔叔是法官中的法官,是法律这一行中最卓越的楷模。就是他的示范作用才使洛凯进入法学院,而后又让他以地方检察官的身分突然出现在众人眼前。克服困难、做些有益的事,桑德叔叔曾这么说,金钱并非万能,罪孽正恣意横行,做该做的事。
  呃,他正是这么做。他并不喜欢成为公众人物,而他结束了前任检察官未完的任期后的竞选更是有如地狱般。但他终究是赢了,颇令他惊讶,而他也喜欢认为自他上任后已使街上的罪犯少了许多。他最厌恶的便是毒品交易,他总是慎重地为手上的案子作准备。他从不会遗漏任何细节,这让一些草率的公设辩护律师和后台硬的辩护律师惊慌。
  桑德叔叔教他要对自己的查拉几祖先心存骄傲,这让洛凯震撼不已。叔叔使洛凯不会再刻意掩饰或隐藏这个事实,并促使洛凯踏进亚特兰大社交圈,而洛凯发现多数人认为他颇有趣,而且也不会觉得他 令人困窘,倒不是说这两种看法会让他介意。他已从桑德叔叔那儿得到足够的勇气,不为任何人的侮辱所动。而且他对拳脚功夫挺在行的,这几年来也施展过几次。
  当他年纪渐长,才更为了解那位骄傲的老人家。裴桑德的爱尔兰祖父身无分文地来到美洲,他的生命是一段漫长的灾难和悲剧。第一代美国人──泰得创立了小型专卖店,这是裴氏便利商店连锁企业之始。桑德是裴家仅存的两个孩子之一。而后桑德得知自己无法生育。这对他的自尊而言不啻是个致命的打击。但至少兄长的独子有一个子嗣──洛凯。他们的连锁便利商店慢慢没落了。虽然桑德叔叔遗留下来的钱足够让洛凯过得相当优渥,但裴家的名声和几世代以来的尊敬才是他继承到的所有东西。而既然洛凯闭口不说,这个家庭秘密就没有多少人知道。他过得很舒服,也知道该如何投资,但他并不是百万富翁。桑德叔叔的宾士汽车和优雅的家传巨厦,是两样没有因债务而抵押的东西,也是那段隆盛的过去时光仅存的。
  “葛斯”的吠叫声方歇,便传来门铃声。“好了,安静点。”他说着转身回到客厅,一双光脚无声地罩在豪华的毛呢地毯上。
  洛凯打开前门,白瑞丹站在纱门外对着他笑。“嗨,老板。”他的调查员愉悦地说,同时给他一个微笑。“能打扰一下吗?”
  “当然。我去拿‘葛斯’的狗炼,我们再边走边谈。”他望着那个体格魁梧的男人。“运动一下不会有什么害处的。”
  瑞丹扮了个鬼脸。“我就怕你这么说。头痛怎么了?”
  “好多了。吃颗阿斯匹灵,再冷敷一下就能消除头痛。”他把“葛斯”栓在狗炼上才打开门。春天的清晨凉意颇重,使得瑞丹打了个寒颤。树上仍挂着光裸的叶瓣,但再过一个月左右就会变得花团锦簇。
  洛凯踏上人行道,让“葛斯”扯着链子走在前头。“有事吗?”他们走过半个街区时他才开口问道。
  “多啦。今早司法官办公室接到一通抱怨柯里郡小学的电话。一位家长打的,她的儿子看到一些大麻交易商和贺柏仔在休息时间起了争执。在这之前都还只是大麻而已。”
  洛凯猛然停下,一双黑眸显得十分专注。“贺家男孩想在这一带再加上快克吗?”
  “我们有此怀疑。”瑞丹回答。“我们尚未掌握任何证据。不过我准备在一些学生身上下功夫,看能不能探听出什么消息。我们也在当地警察协助下规划了完整的搜索网。如果真发现快克,就能知道是谁牵涉在内。”
  “家长的反弹恐怕会很厉害。”
  “没错,我知道。但我们可以克服。”他在两人又迈步向前时看着洛凯。“那个寇家的男孩,有人曾看到他和贺阿三兄弟在亚特兰大市郊的酒店出没。他们真的走得很近。”
  洛凯的脸板了起来。“我也听说了。”
  “我知道你没有充分证据起诉他。”瑞丹说道。“但我若是你,我会盯着那孩子。如果我们走对棋,他会领着我们逮住贺家孩子。”
  洛凯正在思考那一点。他眯起一双黑眼。如果他和蓓姬交往,就能轻轻松松盯住寇克雷。他想道:真的只是这样?还是他只是为自己想见蓓姬的心合理化罢了?在他作任何决定前得先仔细思量一番才行。
  “还有另一个难题,”瑞丹继续说道,双手插在口袋里仰视着裴洛凯。“你的对手已准备正式宣布参选了。”
  “大卫?”他问道,他对此已有耳闻。大卫在法院时丝毫不曾提起此事。这正像那个大个儿的作风,老是不按牌理出牌。他露齿而笑。“如果我没猜错,他会赢。有许多人在抢我的工作,但大卫是真正的行家。”
  “他一定会紧咬着你不放。”
  “那只是在制造新闻罢了。”裴洛凯向他确定。“我还没决定要不要竞选第三任。”他伸懒腰打呵欠。“就让他使出浑身解数去做吧,我才不在乎呢 !”
  “想不想让这一天更完满?”瑞丹眼神坦白地低语。“还有最后一个消息。他们要在星期一把柏哈维放出来。”
  “姓柏的。”他蹙眉道。“喔,我记得。六年前因武装抢劫被送进监狱。搞什么鬼会把他放出来?”
  “他的律师向州长申请了特赦。”他抬高手。“别怪我。我没有藏起你的信件,你的秘书也同样有罪。她告诉我她忘了提,而你又忙着上法庭根本没空看。”
  他不禁吐出诅咒。“姓柏的。真该死!怎么也轮不到他够格特赦……他根本是罪该万死!”
  “他当然是。”瑞丹停下脚步,看来有些不安。“他曾威胁过,只要有机会被放出来就要杀了你。你最好锁紧门窗,只是以防万一。”
  “我不怕姓柏的。”裴洛凯说道,眼睛也眯了起来。“如果他真以为自己很幸运,那就放马过来。反正他不是第一个。”
  这是事实。已经有两个刺客以地检处检察官作目标了,一次是某个因洛凯凭专业知识定罪的愤怒被告拿他作枪靶子;另一次则是某个疯狂的被告企图以刀杀他,而且就在法庭上。当天在场的人绝对忘不掉裴洛凯如何处理那次的攻击。他不费吹灰之力挡开那一刀,把攻击的人摔到一张桌子上。裴洛凯曾是特种部队的一员,果然名不虚传。瑞丹私下想到他的印地安祖先。印地安人是一群难以应付的战士。这种天性深植于血液中。
  洛凯挥别了瑞丹,便和“葛斯”继续每日一哩的例行散步。他在体能上称得上健康了。他每星期都到健身房练身体,还打网球。这趟路更大的原因其实是为了“葛斯”,而不是他自己。“葛斯”已十岁,它已养成坐着过日子的生活型态。加上洛凯一星期七天,有六天是待在办公室里──有时行事历排满出庭时间,更是七天都在办公室里──在他封闭的生活空间中实在很难运动。
  他想着瑞丹方才告诉他的消息,作了一个苦脸。姓柏的要回到街上,而且会拿枪杀他。这并不令人惊讶,连贺家男孩的消息也不会。一场贩卖毒品势力范围的争夺战才是他问题的真正所在,而且还有个寇家男孩卡在中间。洛凯记得寇家的父亲──一个有双冰冷双眸的十足不合作份子。不可思议的是,他竟会生下蓓姬那种女孩,一个有一颗温暖的心和柔和 眼眸的女性。更不可思议的是他能那样抛弃她。洛凯摇摇头。无论如何,她的生命只会变得愈来愈糟,不会变好──尤其她有那种弟弟。他拉拉“葛斯”的链子,然后便转身走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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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星期天午夜时分,寇克雷仍未回家。他和贺家男孩正在谈钱的事,一大笔钱,他冥想着将赚到多少。
  “简单得很,”阿三轻轻松松地说道。“你要做的只是拿一点给那些比较有钱的小鬼。他们会尝一尝,以后就会为它付出一切。简单极了。”
  “是啊,但是我该怎么样才能找对人呢?我该如何才能挑出不会告我密的小鬼?”克雷问道。
  “你有个小弟在念柯里小学。问问他,我们还可以分他一杯羹呢!”阿三咧嘴笑着说。
  克雷对此颇为不安,但他并没说出口,想到那些不义之财让他眼花。自从他和法兰的表哥──贺家兄弟作朋友后,她就开始对他另眼看待了。法兰有着一头美丽的黑发和引人遐想的湛蓝 眼眸,她有本钱去找年纪大一点的人。克雷很喜欢她──甘心作任何事以博得她的青睐。毒品也没那么糟,他告诉自己。毕竟,那些想吸毒的人即使不是从他手中拿到,也会透过其他管道取得。但愿他不要怀有这么深的罪恶感……
  “明天我会问问迈克。”克雷承诺道。
  阿三那双小眼睛眯了起来,“只有一件事。确定你的老姊不知道。她为一大群律师工作,再说地方检察官也在同一幢大楼里。”
  “蓓姬不会知道的。”克雷再次保证道。
  “那好。明天见。”
  克雷下了车。他今晚得先按兵不动,蓓姬才不会有所怀疑。他得瞒着蓓姬这事才行。应该不会太难,他思索道,她爱他,这就成了她的弱点。
  隔天早上,蓓姬正在楼上着衣准备上班时,克雷把迈克带到角落。
  “你想赚点外快吗?”他评估似地望着较小的男孩。
  “怎么赚?”迈克问道。
  “你有没有哪个朋友在吸毒?”克雷问道。
  迈克犹豫了。“不算有吧。”
  “喔。”克雷心想他该不该继续追问,但却听到蓓姬的脚步声而噤声不语。“我们下次再谈,别对蓓姬提起此事。”
  蓓姬走进来时发现迈克阴郁而安静,克雷则显得有些紧张。她已换上蓝色紧身洋装和黑色漆皮高跟鞋。她的衣服不多,但办公室里没有人提起。他们是一群友善的人,而她也尽量保持整齐、端庄的打扮,纵然她并没有美琪和黛丝那么多的购衣预算。
  她摸摸整齐的发髻,及时把迈克的午餐准备好并让他搭上校车,看到克雷没和他一起上车让她微蹙眉头。
  “你要怎么去学校?”她间克雷。
  “法兰会来接我。”他心不在焉地说道。“她开了辆旗舰吔。好帅的车子──全新的呢!”
  她疑心地看着他。“你有没有照我所说的,和贺家男孩保持距离呢?”她问道。
  “当然。”他无辜地答道。撒个谎比争吵来得容易多了。再说,他每次撒谎,她似乎也都不知道。
  她稍微松了口气,虽说最近她其实并不全然信任他。“还有那些辅导课程呢?”
  他瞪着她。“我才不需要什么辅导呢!”
  “我不在乎你以为自己需要或是不需要,”她坚定地说道。“裴洛凯说你一定得去。”
  他不太舒服地动了动身子。“好吧,”他气恼地说道。“我和心理医生约了明天。我会去。”
  她轻叹。“好。太好了,克雷。”
  他眯起眼看着她。“只是别再命令东、命令西了,蓓姬。我已是个男人,不是听任你摆布的小男孩。”
  她还没来得及对他发表长篇大论,他正好及时看到法兰的车呼啸而来。他匆匆上车,车子就一阵风似地向前奔驰而去。
  几天后,蓓姬打电话给克雷学校的校长,好确定他真的有去学校。校长表示他的出席状况颇佳。他也去上了辅导课程,蓓姬不知道的是,他根本无视心理医生的忠告。自他被捕后已过了三星期,他一直很能严守规定。感谢天。她安置好爷爷才去上班,思绪尽绕着裴洛凯打转。
  稍后她并没有在电梯遇见洛凯。她还在想他会不会是搬回法院了,但她要去吃午餐时却看到他急急冲过。她想着他奇特的动作,步伐敏捷而优雅。她爱极了看着他的一举一动。
  洛凯并不知道她在细细审视,他从停车场将蓝色宾士驶出,开往老贺经营的修车厂,修车厂其实只是他贩毒生意的幌子。这事众所皆知,但真要证明又是另一回事了。
  老贺年届六十、秃头,还有个啤酒肚。他从不刮胡子。眼眶上有深深的眼圈,还有一个长年发红的鼻子。他盯着裴洛凯,看着他年轻、修长的身躯由停在路边的车子走出。
  “大人物亲临啊!”老贺脸上带着乖戾的狞笑说道。“要找什么吗,检察官?”
  “我找不到的。”裴洛凯说道。他在老贺面前站定,修长的手指以缓慢而从容的动件点燃雪茄。“我的调查员得知了一些我不喜欢的传言,而他找到的结果却令我更加不悦。所以我才认为该亲自来一趟,查一查。”
  “是什么样的传言?”
  “听说你和老莫准备为争夺地盘大干一场,而且你还对小学生下手。”
  “谁,我吗?胡扯!根本是胡扯。”老贺以一种虚假的愤怒语气说道。“我不会摧残儿童。”
  “当然,你根本不必,你的儿子很乐意替你做。”他吐出一口烟云,冷静地对准老贺的脸上吐去。“所以我来告诉你一声。我正严密监视学校,而且随时注意你的一举一动。如果哪个孩子拿到一小匙古柯碱,或是一公克快克,我会把你绳之以法,你的儿子也躲不掉牢狱之灾。无论要花多少时间,也不论得付出什么,我都会逮住你。我希望你亲耳听到这个消息 。”
  “谢谢你来警告我,不过你找错人了。我和毒品一点关系也没有。这里经营的是修车厂,我只管车子的事。”老贺细细看着洛凯的宾士车。“好东西,我喜欢外国货,我可以帮你维修。”
  “车子不需要维修,不过我会把你的话牢记在心中。”裴洛凯嘲讽地说。
  “随你便。随时来。”
  “我会的。”裴洛凯朝他草率地点点头,回到车里。老贺怒视着他开出车子,驶进车流中。
  稍后,老贺把两个儿子叫到身旁。“裴洛凯盯上我了,”他说道。“我们可承受不了任何错误。你们确定那个寇家男孩靠得住吗?”
  “没问题!”阿三懒洋洋地笑着说道。他比父亲略高,有着一头黑发和一双蓝眸。长相倒不差,他比那个有一张红红的胖脸小弟好看多了。
  “如果检察官来得太频繁,可以牺牲掉姓寇的。”老贺略带威胁地说道。“这一点办起来有困难吗?”
  “没问题。”阿三平静地说。“那就是我们让他装了满口袋快克被捕的原因。即使他们不关他,也会有一笔纪录在。下次只要我们需要就能让他自陷绝境。”
  “在少年法庭上,他那笔纪录起不了作用。”贺小弟提醒他们。
  “听好,”老贺告诉两个儿子。“如果让裴洛凯再逮到那小子,他一定会以成人的标准审判,你可以赌赌看。只要确定让寇家男孩处于你的掌握之下就好了。同时,”他沉思着补充道:“我得让裴洛凯离我远一点。我想在他可认真调查我们前,赶快提出一个合约也值得 。”
  “海洛福的麦可认得一些人。”阿三眯着眼告诉父亲。
  “好,问问他,今晚就做。”他补充道。“裴洛凯的任期到今年为止;他将会再度竞选连任。他可能拿我们杀鸡儆猴,以赢得选举。”
  “小寇说他不会再参选了。”阿三道。
  老贺注视着他。“大家都那么说,我才不信那一套。柯里小学那里进行得怎么样了?”
  “已在我的掌握之中了。”阿三向他保证。“我们已经把小寇安排妥当。他有个小弟在那儿念书。”
  “不过那个小弟肯帮忙吗?”
  阿三抬头看一看。“对于这点我有个想法。我们准备让小寇参与买卖,如此一来供应商就能把他看个仔细。那之后,他就逃不出我的手掌心了。”
  “做得不错。”老贺说道,脸上露出微笑。“你们俩可以发誓他才是整桩交易的主脑,裴洛凯会吃那一套。那就放手去做。”
  “稳操胜券啊,爹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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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天下午当蓓姬下班回到家时,她注意到克雷很严肃地在和迈克说话。迈克暴躁地说了什么就踱了开。克雷看到她,显得有些不自在。
  她不禁怀疑会是什么事。也许又吵架了,这段日子两个男孩似乎处得不太好。她把衣物丢进洗衣机清洗后开始准备晚餐。工作中,她还想着地方检察官,希望自己是个美丽、大方又富有的女郎。
  “我去图书馆了,蓓姬!”克雷边喊边走向前门。
  “这么晚了还开……”她才开口说,却听到门砰地一声关上,又一声,接着是一辆车呼啸驶离的声音。
  她跑向窗口。贺家孩子,她狂怒的想道。已经告诉他离那两个人远一点了。苪先生曾警告过他;她也是。但是除非把克雷栓住,否则要怎么让克雷不接近他们?她不能去告诉爷爷。他今天也不太舒服,早早就上床了。但愿有人能谈谈!
  迈克一语不发地坐在厨房桌子前做数学作业,沉默、局促得令人奇怪。
  “有我帮得上的吗?”她在他身旁站定,问道。
  他抬头看了她一眼又移开视线,有点太快了些。“没有。只不过克雷刚才要我做一件事,我说不要。”他转着铅笔。“蓓姬,如果你知道有不好的事要发生了,但你却没有告诉任何人,那你是不是也同样有罪呢?”
  “像是什么事?”
  “喔,我没在想什么事啦,真的。”迈克回避着说。
  蓓姬犹豫起来。“呃,如果你知道有什么不对的事,就应该说出来。我不是说要打小报告,但是危险的事一定要说出来。”
  “我想你说得没错。”他又回头写作业了,留下蓓姬仍然一头雾水地站在那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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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克雷和贺家兄弟一起去取货。过去三个星期,他已学会许多如何为贺家人找顾客的技巧。他知道哪些孩子在家中生活不快、哪些孩子无法负担学校的课业,又有哪些孩子急着要找违禁品。他已经完成一、两次交易,即使只是笔小买卖,酬劳还是多得惊人。长这么大,手上有钱任他夸耀,还是生平头一遭, 连法兰也倾心于他了。他为自己添置了些新行头,像是名家设计的衬衫和牛仔裤。他很谨慎地把东西全锁在学校柜子里,以免蓓姬知道。现在他想买车。不过还不确定要如何瞒住蓓姬,也许先放在贺家兄弟那儿。是了,这是个好主意,不然放法兰那儿也行。
  他仍在努力劝迈克。他已要求迈克在学校里帮他找些顾客,但迈克大怒,说他绝不做这种事,他还威胁要告诉蓓姬,但克雷反过来威胁他。他知道迈克也有不愿人知的秘密──像是他藏在柜子里的色情书刊,还有他在学校买的刀子,蓓姬也全然不知。迈克因此而让步,但是却发了一顿脾气,而克雷则有点紧张。他认为他的小兄弟不会出卖他,但谁能说得准小孩子?
  他们到达交易地点,那是郊区的一辆废弃餐车上。两位供货商坐在四轮传动的吉普车上。贺家兄弟的行为真怪异,克雷注意到他们游疑不定的眼神,心中想着。他们也没熄掉引擎。克雷怀疑自己是被他们设计了。
  “你拿着钱先走。”阿三拍拍克雷的背说道。“你什么都不必担心,我们会一直很谨慎,只是以防让执法单位逮住,但今天晚上安全得很。你只要沿路走过去,把钱交给他们就行了。”
  克雷有些犹豫。从开始至今,他经手的只是微量古柯碱。这次行动却会让他变成真正买卖、交易毒品,如果被逮到得坐好几年牢。有一瞬间他颇为恐慌,试着想像那对蓓姬和爷爷会造成什么影响。但他渐渐稳住自己,拿起那只装钱的帆布袋。他不会被逮住。贺家兄弟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一切都会平安无事。而且这个供应商焦躁得不可能在往后指认他,因为他也可以对他们如法炮制。
  他走向那个站在高级宾士车旁、身着流行休闲外套的黑色身影时,已充满自信地昂首阔步了。他没有和供应者多说。递出那袋钱,他们点过之后才把装在小皮包的古柯碱交给他。以前在电视影集上总看到买方会测测货品纯不纯,但在现实中,货品显然绝对纯正。贺家兄弟似乎一点也不担心这一点。克雷接过货,对供应商 颔首示意后,便走向在那头等待的贺家兄弟,他的心像打鼓似地猛敲,几乎喘不过气来。这可真是令人兴奋得不得了,他要做的只是克服心中的恐惧,然后进行一场风险相当大的交易行动。当他回到停车处时,眼睛已闪烁着光芒。
  “好啦。”阿三咧嘴道,他抓着克雷的肩摇摇他。“好家伙!现在你也是自己人了。”
  “是吗?”克雷迟疑的问。
  “是啊!你现在也是个和我们相同的交易商了。如果你不合作,柏仔和我就会发誓你是这次行动的主脑,而且是你谈成这笔交易的。”
  “供应商会知道真相。”克雷争辩。
  阿三笑开来。“他才不是什么供应商。”他端详着自己的指甲说道。“他是老爹的手下。你认为我们在你把钱递出去前为什么不先验货呢?”
  “如果说他是你们老爹的一个手下……”克雷努力想弄清状况。
  “对街有人在监视,”阿三经松说道。“他们在设计你。他们没能逮住你,只是因为没时间找人支援,而且他们知道你一定会拔腿就跑。不过他们已经把一切都录下来了,也许连声音都录下去了,现在他们只要取得目击证人的证词使案子成立,对你可是十分不利。你购买古柯碱──大量的古柯碱。老爹的手下拿到那笔酬劳后,可一点也不介意吃几年牢饭。而且之后我们总有办法把他弄出来。至于你,当然就没这么好运了。”
  克雷全身僵硬。“我以为你们信任我!”
  “只不过确保事情不出差错嘛,伙伴。”阿三向他保证。“我们想请你的小弟为我们在小学里探探门路。如果他合作,你就不会坐牢啦。”
  “迈克已经拒绝了,他已经拒绝了!”他些开始变得有些歇斯底里了。
  “那你最好让他改变心意,不是吗?”阿三说着,那双细小的眼睛不怀好意地眯了起来。“否则你就准备吃上好几年牢饭吧。”
  就是这么简单,他们控制住他。他不知道他们口中所说的监视者根本是贺家人的朋友,并不是真的。他亦不知道法兰也是在他们的劝说下,为了牢牢控制他才对他表示友善。没错,他已如瓮中之 鳖,完全被他们控制住了,而他甚至到现在还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被陷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