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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遭啊,我们该弄个徽章什么的才是。明天见啦。”


  他心不在焉地点点头。这是第一次,他竟在法庭上失去注意力。全是因为一个有一头丰厚褐发的皮包骨秘书。
  他该想的是她弟弟。午餐时他和他的调查员谈了许久,有可靠消息指出最近会有一批毒品接头。裴洛凯正负责一个牵涉到快克买卖的案子。他有两个人证,他起初认为他们可能就是目标。调查员十分确定寇克雷会和交易商有所牵扯,多半是肇因于和贺家孩子的友谊。如果那男孩身上有那么多快克,是不是有可能因此而开始贩卖呢?
  起诉那男孩并没有对他造成困扰,倒是有关蓓姬的想法困扰了他。一旦她知道自己的弟弟得进监狱,而且又是裴洛凯送他进去的,她会有何反应呢?他得停止如此思考了。起诉罪犯是他的工作,他不能让私情梗在其中。他的地方检察官任期只剩几个月,他得把这些考虑进去。
  他回到办公室,深陷在思绪中。毒贩会为了保持领域的完整而赌命吗?如果他们开始在他的辖区内鼓动人群,那么查缉罪犯手中的货和逮捕他们的责任便落在他身上了。他 蹙起眉头,期盼寇蓓姬的弟弟不会由于牵涉到这场毒品大战又被扭回他的办公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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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蓓姬在无意识的状态下完成工作。她机械化地打字,在电动打字机上打些简报,南娣则为另一件案子正将资料输入电脑中。南娣是个律师助理,够格为其他律师跑跑腿,或者作些秘书工作。蓓姬羡慕她,但又无钱负担升级为助理身分的训练,虽然那样一来即意味着可以加薪。
  她很担心爷爷。他在早餐时一直沉默不语着实令人困扰。午餐时间她打电话给白太太,请那位孀居的女士到家里绕绕探望他一下。只要有需要,白太太总是义不容辞地过去看那老人。此外,她还是个退休护士。蓓姬只能感谢守护天使给她一个如此善解人意的好邻居。
  但愿克雷能改过自新,她想道。为了要养育两个男孩,让他们远离牢狱,她做得够多了。迈克崇拜哥哥,如果克雷继续如此,那迈克步上后尘不过是早晚的事罢了。
  一直到了几乎接近下班的时间她才惊觉。虽然忙了一整天,她却衷心感激这一点。时间过得愈慢,她的胡思乱想就愈多。
  她拿起皮包,穿上灰外套就道别了。每天此时电梯总是塞得满满的,她想着。当她走过长廊时,心跳一直加快。也许,裴先生仍在楼上工作吧。
  但他没有。当她踏进去时,他已站在里头对着她微笑。她不知道的是他知道她何时下班并希望能遇见她,所以把时间算得准准的。真令人惊异,他讥讽地想着,为了这个女人,他的行为变得多么可笑啊。
  她回他一笑,感觉她的心脏陡然坠落,而且并不是因为电梯下降的关系。
  他与她一起走出一楼电梯,好像没啥其他的事要做似地大步走在她身边。
  “好点了吗?”他询问道,同时为她推开通向街道的那扇门。
  “是的,谢谢你。”她道,她一辈子不曾觉得如此羞怯和辞穷。她抬眼看向他,却像小女生似地红了脸。
  他喜欢这种掩饰不了的征兆,那使他精神大振。“我今天输了一场官司。”他恍惚地说。“陪审团认为我是故意困扰证人,于是作出对被告有利的判决。”
  “你是吗?”
  “困扰他?”他的嘴扯起一丝勉强的微笑。“不是,我的心神在别处,他正好碍着我的思路了。”
  她非常清楚他那黑眼的瞪视之威力。她十分了解一个证人在他的压力下会有何感觉。
  她双手抓牢皮包。“很遗憾你输了。”
  他在人行道上站定,耸立在她眼前,若有所思地俯视着她。他迟疑着,心裹在想像,若是开口邀请她会产生什么样的连锁反应。他真的疯了,他断然告诉自己,竟会有这种企图。卷入她的生活实在是他承受不起的事。
  “你的祖父对这个消息有何反应?”他反而如此问道。
  她很失望。她原期待一个不同的问题,但那也许只是个奢侈的想法。他为什么会想邀一个像她这样的人呢?她自知不是他的型。此外,她的家人一定会大加抗议──尤其是祖父。
  她挤出笑容。“他撑过来了。”她说道。“我们是一群坚强的人,我们是寇家人。”
  “接下来几天你要确定那男孩的行踪。”他突然说道,抓住她的手臂拉靠向墙,躲开行人。“我们得到消息说城里正酝酿着某件事──可能是毒品抢滩。我们还不知道是谁、何时或如何做,但我们十分确定和毒品交易有关。目前有两个党派为取得销售地盘而争。贺家兄弟也涉入其中。如果他们想利用 令弟作替死鬼,想想他现在就惹上身的麻烦……”他其他的话不曾出口。
  她不禁一颤。“好像是在走钢索似的。”她说道。“我不介意留意一下我的亲人,但从没想到是有关毒品和谋杀这种事。”她动了动,将外套愈加裹紧自己。她的眼睛移向他,一时感到自己脆弱无比。“这有时很困难。”她低喃。
  他屏住呼吸。她以那种眼光看着他时,让他自觉又长高了一尺。“你曾经有过正常的生活吗?”
  她微笑。“当我还是个小女孩时吧,我想。妈妈去世后就没了。生活中就是我、爷爷和弟弟。”
  “我想也没有社交生活喽?”
  “总是会有什么事发生──感冒、腮腺炎、水痘,还有爷爷的心脏病。”她轻声笑笑。“反正,也不真的有多少人等在我门口。”她低头看着手提袋。“这样的生活也没啥不好,有人需要我,我也有生活目标。有许多人却没有。”
  对他的工作,他有这样的感觉──很需要,而且能令他满足。但是除了他的德国牧羊犬外,他只能感受到生气和愤怒,没有爱。他的工作完全植基于道德正义,保护大家、让罪犯定罪。高贵的生活目标,也许吧,但却是个寂寞的职业。直到最近,他才了悟有多么寂寞。
  “我想──”他心不在焉地喃喃低语。他的眼睛盯在她柔软的嘴上,弧度完美、淡淡的粉红色,而且纤巧得令他渴望能感觉在他嘴下会是啥滋味。
  她向上看,因他毫无掩饰的直视而迷惑。“是我的雀斑吗?”她突然出口。
  他浓密的眉毛扬起,笑着迎上她的视线。“什么?”
  “你好像在想什么,”她低语道。“我还以为也许是我的雀斑令你不太舒服。我本来不该有的,但我的头发里有些红色因子在。我的祖母有一头火焰般的红发。”
  “你长得像你的双亲吗?”
  “我的父亲有一头金发,”她说道。“和榛色眸子,我们长得很像。我的母亲个子娇小、皮肤稍黑,我们没有一个像她。”
  “我喜欢雀斑。”他在她不注意时说道。他看看手表。“我得回家了。亚特兰大交响乐团今晚要演奏史特拉文斯基的乐曲。我不想错过了。”
  “火鸟吗?”蓓姬问道。
  他微笑道:“的确,没错。大多数人都很讨厌它。”
  “我爱它。”她说道。“我有两种版本──一种是前卫的,一种是传统的。我得戴耳机听。爷爷喜欢老汉克.威廉斯的唱片,而两个弟弟都迷重摇滚。我是个老古板。”
  “你喜欢歌剧吗?”
  “蝴蝶夫人、杜兰朵公主和卡门。”她轻叹。“而且我还喜欢听多明哥和帕华洛蒂的演唱。”
  “去年我曾在梅特观赏杜兰朵公主。”他说道。黑色的眼睛诚挚地搜寻她的脸。“你也看公共电视播出的这类特别节目吗?”
  “如果我能抢到电视。”她说道。“我们只有一架电视,而且是小电视。”
  “多明哥曾把卡门拍成电影。”他说道。“我买了。”
  “好看吗?”
  “如果喜欢歌剧是很棒。”他缓缓搜巡着她的目光,心里想着何以如此难以住嘴向她道晚安呢?她如此羞怯的模样很美丽,她使得他的血液在血管中欢唱。
  她回望着他,双膝发软。事情发生得如此快,她想道,而即使她正如此想,心里仍拒绝给予自己一个与他有任何关系的机会。他是敌人──现在,尤其是现在──她实在负担不起这样的弱点。她得牢牢记住这位裴洛凯会出现是为了抓弟弟的。如果她 真的允许两人间有何发展,就是对家人不忠。但她的心抗拒着这样的逻辑。她既孤单又寂寞,而且已为家人牺牲了青春最美的部分。难道她不该为自己争取一些东西吗?
  “深思吗?”他轻轻问道,看着掠过她脸部的表情。
  “深沉而黑暗。”她答道。她的唇因不稳的呼吸而分开。他看她的样子,正是她想像中一个男人望着他所渴望的女人的模样。这使她战栗、使她兴奋,而且使她吓得要死。
  他起初也看到那份恐惧,他也感觉到它。他并不比她更想涉入其中,现在是喊停的时刻了。
  他正色说道:“我真的该走了。好好注意你弟弟。”
  “我会的。谢谢你先警告我。”她说道。
  他耸耸肩。他抽出雪茄,边走边点燃,宽阔的背像一堵墙般不能穿透。
  蓓姬很好奇为什么他不嫌麻烦地停下来和她说话。他真的有可能对她这种人有兴趣吗?
  当她走向地下停车场找自己的车子时,她看了一眼窗面反射出的自己。哦,是啊,她想 道,看着这张回瞪着她的瘦削、苍白的脸庞。这正是那种会吸引住极度英俊男人的女人啊。她转动眼珠,继续走向她的车,把脑袋里不可能的白日梦抛在脑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