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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隔天早晨蓓姬探头进男孩的卧室叫他们起床时,克雷仍躺在床上。迈克已坐在餐桌旁,以惊人的速度吃下她煎的薄饼,但克雷低喃着胃痛之类的话,不愿起床。
  “要不要我带你去看医生?”她蹙眉问道。
  “不必,我还好。爷爷也在嘛。”他提醒她。
  她叹口气。那可没有一丁点用处,他自己都很难下床到客厅了。从她提到裴洛凯逃过一劫后,克雷一直很安静。她不懂原因何在,除非是因为他本来盼望检察官会出事。
  “呃,好好保重。”她坚定地说完便关上门。她回到厨房,真希望自己能更加了解十几岁的青少年。
  “你很好看。”迈克出乎意料地说道。
  她扬起眉。她穿了一件旧红色格子裙,配了一件白上衣,外罩黑色毛衣,长发梳在脑后扎成整齐的发髻。“我?”她问道。
  他咧嘴笑道:“是啊。”
  她弯腰吻吻他的脸颊。“再过四年,你就是女人趋之若莺的女性杀手喽。”她向他保证道。
  “是妖怪杀手。”他纠正道。“我讨厌女生。”
  她撇撇嘴。“四年后我会提醒你说过这句话。公车来了,”她朝窗外点点头说道。“动作快!”
  “克雷呢?”他站在后门犹疑着,眼中尽是忧虑。“他还好吗?”
  “他肚子痛,”她说道。“他会没事的。”
  迈克再次犹豫了,接着才耸耸肩出门。
  那个早晨蓓姬对此并没有多想,但这件事却在工作时不断纠缠着她。
  “有问题吗?”美琪温和地询问道,此时两人正在收拾东西准备去午餐。
  “这阵子似乎总是有问题。”蓓姬叹口气说道。“我弟弟胃痛窝在家里;才十七岁就和法律过不去,我真不知道是哪里做错了,他真是很难相处 !”
  “男孩子总是这样,程度不同而已。”美琪安慰着她。“我自己有两个儿子,不过他们都是常春藤盟校类型的孩子。”她带着温暖的微笑说道。“你知道嘛,西洋棋社、乐团和戏剧社──那种类型的孩子。感谢天!他们从没有什么叛逆期。”
  “的确该谢谢天。我另一个弟弟迈克也是那种类型的孩子,不过我恐怕得说克雷一个人就抵两个人了。”
  “今天倒是很平静,”美琪指出。“没有一群防爆小组在大楼里进进出出真好。”
  蓓姬点点头,看向她带来的棕色袋子。里面放了一块她为裴洛凯烤的柠檬磅饼(译注:一种厚甜糕饼,从前用奶油.糖、面粉等每一种原 料各一磅制成而得名。)她整个早上都在犹豫,想着该怎么鼓足勇气送给他。她想经过昨日的灾难又失去他的狗,他需要得到些许骄宠。
  “你先走好了。”美琪心不在焉地说道。“再十分钟就十二点了,不过我今天要晚点走,好和前夫的姊姊碰面、吃午饭。经过那么多事,我和他的家人却仍能相处得很好,这倒是很令人想不到。”她摇摇头。“可惜就是没法和他好好相处。”
  “我一点会回来。”蓓姬承诺道,心中很感激能够提早离开。也许她可以把蛋糕交给裴洛凯的秘书,而不要留下姓名。
  “好。”美琪道。她注意到那个棕色袋子,但却一句话也没说。她只是笑望着蓓姬走出办公室。
  蓓姬确信她已看透她了。她把几绺不听话的发丝拨回发髻里,但因为整个早上她把发髻都弄松了,发丝仍会跑出来。她的裙子也歪了,丝袜有条小裂缝。她在裴洛凯办公室门前停住,几乎想马上转身跑开。然后想到她的出现是最不可能成为他的忧虑的,所以她便开门走了进去。
  他的秘书坐在桌前抬头微笑看她。“嗨,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
  “是的。”蓓姬说道,正好趁势避免和他打照面。她的心脏仍在跳动,勇气却已丧失。她把纸袋放在桌上。“这是柠檬磅饼,”她不假思索地冲口说道。“给他的。”
  办公室里有一位调查员、一位律师助理和三位助理检察官,而且都是男性,但秘书却知道蓓姬指的是谁。“他会很高与的,”她告诉蓓姬。“他最喜欢吃糕饼。你太周到了。”
  “我对他的狗深感遗憾。”蓓姬低声说道。“我以前也养过一只狗,去年被邮差辗死了。我要走了。”
  “他会想亲自向你道谢……”
  “不必了,一点也不需要。”蓓姬说道,微笑着退向门口。“祝你……噢!”
  她背撞上一个高大、强仕的身躯。修长的巨掌,皮肤非常黝黑,抓住她的手臂,同时身后传来一阵低沉的轻笑声。
  “你现在又做了什么?”他询问道。“抢了间银行?百货公司?到这儿认罪减刑?”
  “是啊,先生。”他的秘书对他露齿而笑。“她带东西来贿赂你,柠檬磅饼。”她向前倾。“闻起来好香。如果我是你,就庭外和解算了。”
  “好主意,狄太太。”他答道。“我判你保护性拘禁,寇小姐。我们到最近的咖啡馆谈条件。”
  “但……”蓓姬开口道。
  这样的抗议并没有效,他已经领着她出门。“我一点会回来。”他告诉狄太太。
  “好的,裴先生。”
  裴洛凯穿了件淡黄、茶褐相间的运动外套和黄褐色宽松长裤,当他拉她走向电梯时,看来比平时又更高了,从不离手的雪茄也在手中。“你为我烤磅饼实在太好了。那是贿赂吗?还是你觉得我营养不良?”他握拳按下往下的钮,笑着说道。
  “我想你可能爱吃甜食。”她答道。她仍紧张,但和他相处就像是坐在游乐园的云霄飞车上。她自觉生气勃勃。她抬头看着他,大大的榛色眼睛闪着光芒。“我猜你可能是个比我还好的厨师。”
  “因为我独居吗?”他摇摇头。“我连开水都不会烧,都是买现成的回家热。哪天我受不了就会找个管家,而且是在我被自己毒死之前。”
  当他们等待缓缓上升的电梯时,她则悄悄端详他。他看来很好;逃过汽车爆炸,还能表现得如此冷静、泰然自若可真令人惊讶。“你以前曾在军队待过?”她不经意问道。
  他抬起一边的眉毛。“海军陆战队。”他道。“看得出来吗?”
  她笑笑。“你不会轻易慌张失措。”
  他含住雪茄,低头看她。“照理说,你也不会啊。和两个弟弟住在一起,你大概就像受过先进的战斗训练。”
  “我那两个弟弟是这样没错,”她同意道。“尤其是克雷。”
  他得咬住舌头才能阻止几乎脱口而出的问题。电梯抵达时,他便把视线转向它。他让蓓姬先进去,再为两人找到空间站好,因为电梯里挤满了下班正准备去吃饭的人群。
  蓓姬被紧抱向后。她感觉他修长的手臂巧妙地圈住她,接着她向后靠在他坚硬宽阔的胸前。她能感到他的呼吸、闻到他身上的古龙水和雪茄味。她的双膝虚软无力,所以电梯一路没停地下降倒是件好事。终于在一楼走出电梯使她松了口气。
  “今天去咖啡馆好吗?”他问道。“我们也可以开车出城。”
  “但是,你的车!”她突然僵立着,想到他如何千钧一发地逃过一劫时,脸色也变得苍白了。
  他停下脚步,抬起一边眉毛,搜寻着她大睁的眼睛。“我的车已是一团糟,不过保险赔偿有效,谢谢老天!车子可以换。我现在开的是公家的车,不像我自己的那么招摇,不过却很舒适好用。”
  她视线低垂,看向他的胸膛并吞咽了一口。“我很高与你习惯抽雪茄,洛凯。”
  他瘦削的手顺着她白衬衫磨损的衣袖轻抚。“我也是。”他犹豫地说出。他突然紧握手指,她的手臂便被他温暖、粗糙的手握在其中。他昂然耸立在她眼前,两人就站在通往咖啡馆的走廊上,相距得如此近,使她清楚感到他身躯的热度和力量。“叫我的名字。”他沙哑地说道。
  “洛凯。”出口的竟成了喘息似的低语。她抬头仰望,世界缩小成他眼中磨刀石般的漆黑。“洛凯。”她再次开口渴望地轻唤。
  他的凝视猝然落在她嘴上,下颚紧绷。他的手深深嵌进她手臂里,直到他突然拉着她走向咖啡馆门前的长龙才松手。“我无法想像你怎能逃过休息区男子的掠夺。”
  她双眼大睁,她不太确定听到他的话了。
  他低头看着她,不禁为她脸上的神情而发笑。“你不懂,对吗?”他沉思着将雪茄举至唇边。“你这双该受咀咒的眼睛,是我见过最性感的眼睛,一双卧室的眼睛。金色尖端的长睫毛,而你仰望我的方式让我想要……”他摇摇头。“算了。”他越过她的头顶望去。“有鱼、肝和炸鸡。”他低语改变话题。他的身体紧绷得令他很不舒服。
  “我讨厌肝脏。”她低声说道。
  “我也是。”
  她扮个鬼脸望着雪茄的烟缓缓升起。
  “你知道这个州有条法律说不准在这里吸烟吗?”她问道。
  “当然了,我是个律师。”他提醒她。“在学校就是学这些东西的。”
  “你不只是个律师,你是地方检察官。”她回道。
  “我是在立下一个榜样;”他解释道。“如果有人还不知道抽烟是什么德性,看看我就知道了。”他把雪茄咬在齿间,露出笑容。
  她轻笑着摇摇头。“你真是让人受不了!”
  不过他们一走到餐馆门口,他就熄掉了雪茄。而且不顾她的反对,坚持请她吃这一餐。她觉得有些罪过,因为她如果早知道就不会再点甜点和沙拉了。
  “拜托,你不该……”他们在窗边的双人座坐下时,她还不断抗议。
  “闭嘴。来,把托盘给我。”他把自己的托盘也一起递给经过的女侍,对她露出笑容。“现在吃吧。”他拿起叉子并对蓓姬说道。“我可没时间和你争论。”
  “事实上,我很讨厌争论。”她边吃鱼边说道。
  他口中含着吃了一半的沙拉。“你?”
  “我在家里已经吵够了。”她露出悲伤的微笑解释。
  “其实可以诉诸法律,强迫你父亲负起责任。”他平静地说道。
  “我现在最不需要的就是多个爹地来使问题更加复杂。”她重重叹口气。“你根本想像不到当他出现,要你帮他摆脱某种麻烦时是什么情形。我这辈 子一直在做这种事,一直到两年前才得以停止。自从他到阿拉巴马后,生活变得完全不同了,我只希望他能继续待在那里。”她说着不禁一阵颤抖。“我已再也无法承受了。”
  “你根本就不应该承受这些。”他简洁地说道,他放下又子。“听着,我们还有社会服……”
  她碰碰他放在桌上的手。“谢谢你,”她真诚地说道。“不过我祖父太骄傲了,他不愿意接受任何援助。我弟弟会离家出走、流浪街头,和别人厮混。现在农场是我们的全部,所以我必须尽力让它维持下去。我知道你是好意,但解决的方法只有一个、而我已经那么做了 。”
  “换句话说,”他率直地说道。“你是被困住了。”
  她刷白了脸。她掉开目光,但他的手却伸过来,坚定而温暖地抓住她的。
  “你不喜欢这个字眼,对吗?”他诘问道,双眼则因强要她看向他而眯起。“但这却是实话。你和那些被我送进牢里的罪犯根本没有两样。”
  “一个困于自己的骄傲、职责、荣誉和忠诚的犯人。”她也同意。 “爷爷教导我这些字眼正是令人敬重的教养之基础。”
  “他是对的,”他说道。“我不能批评他的教诲,但罪恶感却不该是它们的代替品。”
  她在椅子上不安地扭动。“我没有罪恶感。”
  “你没有吗?”他把玩着她的手掌,强健的手指亲密地在她指间来回穿梭,使她浑身颤抖。他的双眼往上移,捕捉她的目光。“你从没恋爱过吧?”
  “即使我真相信这回事,我也没有时间。”她慌乱地开口。
  “你相当动人。如果你真想要,要找个丈夫、组个家庭是很简单的。”
  “我不想要。”她开口道。
  他的大拇指性感地在她潮湿的掌中书圈圈。“不想要什么?”他问道,声音深沉、缓慢而兴奋;他的眼光落在她的唇上一直流连不去,使她陷溺其中。“你从来没有爱人吗,蓓姬?”他低语。
  “没有。”
  他抬起眼,看到他激起的热烈反应,惧怕与炽烈的亢奋混在一起显示在她脸上,他感觉到她的手在他的抚触下颤抖,他自己的身躯则因一阵骤升的强烈需求而紧绷。她很瘦,但胸脯却坚实、高耸,纤细的腰肢连接着浑圆的臀部及修长的双腿。他能想像她藏在衣服底下的是多么优雅的身躯,当他的目光落在轻柔起伏的胸口时,他的想像变得愈加狂野。
  “洛凯。”她脸色羞红地呻吟。
  他强逼着自己将眼光掉回。“什么?”
  她拉扯着她的手,他才百般不愿地放开她。她叉起一小块鱼肉,差点让它掉在腿上。
  裴洛凯带着超然的满足感看着她。她对他感觉敏锐,她既迷人又纯真,赢得她的信任就像瓮中捉鳖般容易。
  他一方面不喜欢利用她逮住她弟弟,并透过他捉住贺家兄弟的想法,但另一方面他又为她亢奋、渴望着她,而在此同时也在劝服自己,相信他是在协助她脱离窒闷的生活方式。既已劝服自己,接下来便很轻易地将自己的企图合理化,他全盘变成一种立意高贵的干涉。全然拒绝考虑其他的可能性。
  “我们明天可以再这么做,”他说着,向后靠着椅背看着她。“我不喜欢单独一个人吃饭。”
  她因兴奋而悸动不已。想想,一位拥有裴洛凯这种长相的男人真的注意她、想要她陪伴!她并未对他的动机或企图置疑。她太迷恋他,已经不在意其他的事了。他对她有兴趣已经足够。
  “我很愿意和你一起午餐。”她吞吞吐吐地说出。“你确定吗?”她不确定地又问道。
  他的眼神在她椭圆形的脸蛋上漫游,慢慢移至她的嘴上。“为什么不确定?”他蹙眉说道。“你似乎有种疯狂的想法,认为没有一个正常的男人会认为你很迷人。”
  “呃,我是不迷人。”她露出浅浅的笑说道。
  “你的头发和眼睛都很漂亮,”他说道。“你有迷人的身段,而且我喜欢你的幽默感。我很享受与你相处的时光。”他邪恶地微笑。“此外,我很喜欢柠檬磅饼。”
  “噢,我懂了。”她说道,已完全准备好使气氛轻松下来。“你是准许自己被贿赂了,是吗?”
  他点点头。“就是这样,没错。我不被金钱收买,但是食物却是另一回事。任何陪审团都能了解饥饿的男人和好厨子是最好的搭档。”
  “那么假设我无意中毒死你也会获判无罪?”她凝神看着他说道。
  “当然。”
  “我今晚就努力把我种的那一小块地上的毒胡萝卜给摘光。”她说着把一只手放在心口上。“我种的那些东西只给那些四处推销吸尘器的推销员吃。”
  “好女孩,把点心吃掉吧。”
  她吃了,但却不知道自己吃下了什么东西。她忙着看裴洛凯,无法分神去注意。
  整个下午她都在办公室里四处晃,心思涣散。美琪注意到并嘲弄她,她甚至连这也不介意了。有个男人如此注意她,对她而言是种全新的经验,她几乎无法相信这真的发生了。
  等她回到家,她极小心地不提起裴洛凯。这不是杞人忧天,她已知道家人对他有何感觉。克雷绝对会厌恶这种情形,爷爷也是。她可能得到的唯一一个支持者,就是迈克了,但光是他并不够。她暗暗呻吟地想着该如何同时保有自己的理智和裴洛凯。
  她心不在焉地喂鸡及捡拾鸡蛋。她晒得黝黑的双腿裹在合身的牛仔裤里,绿色宽松上衣强调出她的胸脯,长长的秀发遮住她的脸,她的模样就像个不折不 扣的乡村姑娘。她的双腿是身上最令人激赏的部分,修长而优雅,而且因长时间在阳光下工作而晒得黝黑。她正想着裴洛凯,生平以来第一次允许自己作梦。
  引擎低沉的嗡嗡声使她惊醒,她看到克雷由一辆十分昂贵的跑车走出,大笑着对那开车的人挥手道再见。她仔细看过后在心中想着;那并不是贺家兄弟,是个女孩。他的胃痛倒是好得很快!她十分愤怒地直瞪着他。
  克雷正朝屋子走去时瞥见蓓姬的人影,他迟疑了一会儿才走向她。他身上穿著名牌牛仔裤和衬衫。蓓姬惊讶地屏息。
  “胃痛啊,不是吗?”她冷冰冰地问。“你究竟是从哪儿弄得那身衣服?”
  “我的衣服?”他低喃。他的心神都在法兰和两人之间燃起的热情上。从他穿上时髦的衣服、口袋里也有些零用钱后,他们俩便真的愈来愈亲密了,不过让蓓姬看到这身衣服却把一切都搞砸了,现在她会为了这身衣服训他一顿。更不要提他又跷 课这事惹来的大麻烦了。
  “名牌衣服。”她严肃地说道。“噢,克雷!”
  “我分期付款买的。”他很快地动着脑筋说道。“我在亚特兰大找到了一个在便利商店兼差的机会,”他补充说道。“我就是去那里。我本想让你惊喜的。”
  她全然不相信地端详着他。克雷并不想要工作。她连要他把自己的房间整理好都不行,所以他的说法已经过分得无法令她惊喜了。“真的?”她问道。“那你究竟是在哪里工作的 ?”
  他无法立刻想出一个好答案。他想着迈克是不是在无意间泄漏了秘密,最后决定答案该是否定的,否则蓓姬就不是在那儿猜测便了事。他恐惧地屏息,因为他真的在他的小弟身上施了些压力。但迈克一点也不肯让步,克雷只好在小学里另找一个人了。而今贺家兄弟已经在那儿展开业务。克雷不让自己感到任何罪疚感。毕竟,那些孩子总会有办法取得快克,不是向他买就是向别人。这么一来他就不算真的在贩卖毒品了,他只不过把东西弄给交易的人罢了,这就是他在整个事件中扮演的角色。他可不能因此而惹上真正的麻烦才是。
  “在哪里有关系吗?”他挑衅地问道。“现在我已经能买得起好衣服、也有个女朋友了。”
  蓓姬僵直身子。“听好,小鬼,”她说着抬起头。“一个只看你穿的衣服值多少钱,而不关心衣服底下的你是什么人的女孩,绝不是你想要的女友。”
  “胡扯!”他眯起眼反驳,脸也胀红了。“女孩子就在意那些东西!以前法兰根本不和我说话,现在她会主动邀我约会!”
  “就是那个坐在时髦跑车里的女孩吗?”蓓姬问道。
  “是,如果那真和你有关系的话。”他冰冷地说道。
  “如果?是谁保你出来的?”她诘问道,瞪着他。“只要你住在这里,你做的任何事都和我有关。而我现在想多知道一些你工作的情况。”
  “该死,够了!我要收拾东西搬出去!”
  “好!”她把地上的饲料碗倒干净。“走啊。我就去告诉裴洛凯你逃避原来说定受我监护的协议,你大可以回去坐牢!”
  他吸口气。这些话一点也不像甜美、宽容的蓓姬。他的双眼已惊讶地睁大了。
  “我受够你了!”她继续说道,几乎因被压抑的狂怒而全身颤抖。“我这辈子都在全心全意照料你、迈克和爷爷,仿佛永远都做不完。看看我得到什么报酬?一个老是跷课的弟弟,而且一只脚已经踩进监牢里了 ;另一个弟弟老是以为会有小妖精把作业写完;还有一个命令我该和哪个人消磨时间的祖父!更别提那个毫无荣誉感的父亲了!”
  “蓓姬!”克雷叫道。
  “喔,随你去吧。”她对他异常愤怒。“你和你那些贩毒的朋友大可以把自己弄进监牢,也可以把自己弄出来!”
  眼泪流下她的脸颊。克雷既无助又深感罪恶,而且对一切非常生气。他想不出该说些什么。
  他气愤地吐出诅咒,冲向屋里。
  “你现在又想上哪儿去?”她诘问道,已放弃与他说理。
  “猜猜看啊!”他回头咬牙说道。
  她猛地把碗摔在泥地上,愤怒得浑身打颤。克雷已不是她能控制的了。最近这段日子每件事都太过分了。现在克雷就要去惹恼爷爷,而且一整晚都得尽力去聆听他气恼的咒骂。她只希望他不会因此而心脏病发。但愿她能举起手迳自走开,什么也不做,轻松地把这些事丢进某人怀里。不过生命并不是那么简单的。她或许不该一开口就指控他,但他不该逃课、和女孩子坐在昂贵的跑车里四处晃,而且在她甚至无法以自己的薪水为其他家人买些次级衣服时,他却穿了一身名牌服饰。克雷的品味所费不赀,而今光是怀疑他如何满足那些品味就令她担心得要死。
  她拾起被她丢在地上的碗,很惊讶那个沉重的粗陶碗没摔破。以她目前的情绪,她根本无法在意那些。但愿能有个她可以求助的人──某个可以告诉她在克雷陷入真正无法拯救的麻烦中前,该如何对待他的人。
  但的确有这个人,她想着,呆立在那儿。有个裴洛凯,他请她再次和他一起午餐,而且似乎真的有点喜欢她。无论如何,他挺享受有她相伴,而这意味着他会愿意倾听她的问题。
  她也不会打扰他。她向自己承诺,一想到向他寻求意见她便愉快了起来。他以前就处理过问题儿童,而他当然不介意告诉她他自己的想法。如果克雷不喜欢,那就太糟了。也许正 是克雷减少些放纵、学得责任感的时候了。
  当她把晚餐摆好时,克雷一句话也没说就消失在前门外。蓓姬并未提起此事,迈克和爷爷似乎也不愿谈到克雷,所以谈话就跳开这个话题。上床时间到了,克雷却仍未进门。蓓姬一直没睡,想着她究竟哪里做错了。唯一一件好事就是最近他不曾再喝醉,也许这是个好预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