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对啊,没有死穴,只有死人。”我看着自己的手指,喃喃自语:“别说你不相信了,警察也不相信有死穴,所以我根本不会被抓。哈哈!”

    臭小鬼愣住。

    “你这次用了多少内力?”许博淳好奇。

    “百分之八十。会不会死我也不知道,可能只变成残废吧?”我耸肩,无可奈何。

    我们两个人,就这么绝对不笑场地聊着子虚乌有的死穴。

    “没有死穴!笨蛋才相信有死穴!”臭小鬼吼得连小小的身体都在发抖。

    此时站在一旁的沈佳仪终于看不过去了,走过来,边走边想开口说点什么。

    “Do respect my way.”(务必尊重我的方式)我瞪着沈佳仪。

    “……”沈佳仪只好闭嘴,假装没事地走开,临走前用眼神责备了我一下。

    此时电子钟声响起,学佛课程再度开始,所有人进大殿听道场师父说课。

    许博淳跟我刻意坐在臭小鬼的蒲团正后面,一搭一唱地窃窃私语。

    “死穴耶,其实我当初也没想过自己会真的练成死穴。超厉害的啦我!”

    “妈的你手指不要一直戳过来。上上上次那个人七孔流血的样子我现在想起来还会做恶梦,有够恶。”

    “放心啦,别忘了我还会解穴。”

    “你不是说一定要在第一天解穴才有用吗?”

    “随便啦,反正我又不会点在自己身上。”

    交头接耳地,我跟许博淳越说越离谱,而沈佳仪则在女生队伍那边十分不解地看着我,模样既不像责备,又不像鼓励,倒接近一种对气味的观察。

    最后我们说起不同位置的死穴有不同种的死法,而我点在臭小鬼身上的死穴,则会让臭小鬼骨头一根一根慢慢断掉,把内脏刺穿,身体歪七扭八而死。

    “哇~~~”终于,臭小鬼崩溃了,号啕大哭了起来。

    宾果。

    我跟许博淳跟错愕的道场讲师鞠个躬,迅速将哭惨了的臭小鬼架出大殿,三人走到外头的露天教室谈判。

    “我不要死掉!”臭小鬼大哭,可也没有明确提出解穴的要求。

    我看着苦主许博淳,许博淳点点头,意思是够了。

    “好啊,不要死掉可以,我会解穴。不过从现在开始你要听话,不然我们就再点你一次死穴。你可以去跟师父说,不过那些师父也不会相信什么死穴的,哈、哈、哈!”我冷冷地看着臭小鬼。

    许博淳抽了一张卫生纸,给臭小鬼擦鼻涕眼泪。

    “好。”臭小鬼哭丧着脸。

    “会乖吗?”我翘脚。

    “会。”臭小鬼又哭了。

    “屁股翘起来,不准闪,也、不、准、夹!”我的语气很严肃。

    此时此刻,一点都马虎不得。如果小时候就以为道歉就可以解决所有事情、却一点代价都不必付出的话,这臭小鬼长大后一定会继续捅别人的屁股,直到捅出大篓子。

    “?”许博淳倒是犹豫了一下。

    “捅。”我竖起大拇指。

    臭小鬼握紧两只小拳头,翘起屁股,紧闭眼睛。

    “觉悟吧。”许博淳蹲下,双手手掌合壁成刺,往臭小鬼解除防御的屁眼“咚”地猛力突刺。

    好厉害的手劲贯进臭小鬼的屁眼,臭小鬼惨叫一声,趴在地上蜷曲装死。

    之后几天臭小鬼都一直超乖,不敢再乱惹事,甚至还将我的点死穴神技传开,在小朋友间大大发挥了恐吓的效果。

    信者恒信,不信者也不至于来挑战我的死穴神指。

    xxxxxxxxxxxxxxxxxxxxxxx

    在佛学夏令营,我们最喜欢晚上九点后的睡前时间。

    那时,白天吵吵闹闹的小朋友都被我们赶去睡觉,大家洗过澡后,便拿着不同长短的椅子排在星空下,一个一个横七竖八躺着。

    在沁凉的晚风与蝉鸣下,很自然地,大伙儿闲聊起未来的梦想。

    说是闲聊梦想,其实也是一种战斗。

    除了“男生必须喜欢小孩子”的迷思外,“梦想的屁话”也是勾引女孩子灵魂的重要步数。如果男生突然被问起“梦想是什么”却答不出来,在女生心中一定会被严重扣分,甚至直接掼到出局。

    没有梦想,跟没有魅力划上了等号。

    但梦想的大小却不是重点。轻易地以为梦想越大,就越能击中女孩子的心,未免也太小觑女孩的爱情判断。

    “我的梦想,就是当一个悬壶济世的好医生。”

    “我想念经济系,将来从政,选立法委员。”

    “我想大学毕业后,出国留学念MBA,工作两年再回来。”

    “念理工就要去德国留学,我想在德国直接念到博士。”

    “我想考上公费留学,然后当外交官,可以在世界各地旅行。”

    大家煞有介事地阐述自己的梦想,越说越到外层空间。

    但那拼命构划人生的姿态,坦白说我嘲笑不起。

    没有人有资格嘲笑另一个人的梦想,不管对方说出梦想的目的为何。

    更何况,在喜欢的女孩面前装点样子出来,本来就很正常——那仍旧是一种心意,就像女孩子在与自己喜欢的男孩子约会之前,总要精心打扮一番的道理是一样的。“愿景”毋宁是男人最容易上手的装饰品。

    沈佳仪看着躺在长板凳上的我,“哟”地出了声提醒。

    她知道我总是喜欢出风头,总是喜欢当群体中最特别的那个人。也所以,等到大家都轮流说完了,我才清清喉咙。

    “我想当一个很厉害的人。”我说,精简扼要。

    是啊,很厉害的人。

    “真的是够模糊了,有讲跟没讲一样啊。”阿和幽幽吐槽。

    “不过,要怎么定义厉害或不厉害?”许志彰问得倒是有些认真。

    我没有多想,因为答案我早已放在心底了。

    所谓的厉害,就是……

    “让这个世界,因为有了我,会有一点点差别。”我没有看着星星。

    我不需要。

    我是看着沈佳仪的眼睛,慢慢说出那句话的。

    ……而我的世界,不过就是你的心。

    xxxxxxxxxxxxx

    2005年,6月。

    台中大鲁阁棒球打击练习场。我们几个当年胡扯梦想的大男孩,又因为沈佳仪重新聚在一起。而这次,我们用此起彼落的挥棒,豪迈奋力地交谈着。

    我卷起袖子,喘气,拿着银色铝棒。

    又投了一枚代币。

    “去年有次我听沈佳仪说,虽然她一直很喜欢小孩子,不过也常常觉得小孩子很烦,拿他们没办法。所以当初在信愿行的时候,其他人都很刻意跟小孩子玩在一起,一直说跟小孩子相处很棒很棒,她却觉得很有压力。”廖英宏穿着黑色西装,站在铁丝网后,看着我的背影。

    “喔?”我屏息,握紧。

    “当时她听到你跟她抱怨了一句,说这些小鬼真是烦死人了,她反而觉得你很真,完全不做作,不会在她面前装作另一个人。”廖英宏若有所思。

    “现在说,会不会太晚啦?”我挥棒。

    落空。

    Chapter 17

    我们这几个好朋友,一直都很喜欢聊沈佳仪。

    只要我们一群人废在一块,沈佳仪的近况或以前大家的追求回忆,就会重新倒带,从彼此的记忆中相互确认、补缀。沈佳仪,可是我们共同的青春。

    2004年夏末。

    我与阿和、许博淳、廖英宏、赖彦翔等人,计划一起到花莲泛舟渡假,不料碰上台风尾巴带来的豪雨,火车一到到七堵车站,铁轨就给淹得无法前进。我们只好下车,改变行程,搭公交车转往北投泡汤打麻将,连续窝在饭店三天。

    麻将打着打着,我们又不自觉聊到了沈佳仪。

    “天啊我们又聊到了佳仪!”廖英宏摇摇头,自己都觉得好笑。

    “说真的,当时你怎么这么有自信可以追到沈佳仪?”许博淳看着我,犹疑着该打哪张牌。

    “柯腾就是这样,一点都没道理的自信。”阿和躺在床上看电视。

    “其实那时我整天都在研究我跟沈佳仪合照的照片,想说我们有没有夫妻脸。超级期待的,如果有的话,那不就无敌了吗?连命运都站在我这边。”我笑。

    “结论呢?有吗?”廖英宏丢出一张牌。

    “没有。”我挖鼻孔。

    “哈。”阿和冷笑。

    “不过,爱情是可以勉强的,不是吗?”我随口说道,哼哼然。

    语毕,大家哈哈大笑,笑得前俯后仰。

    可不是,有一百种方法可以把爱情搞丢,就有一百种方法可以亲近爱情。

    抄抄我自己在《爱情,两好三坏》里的作者自序:

    很有可能,爱情是人生中最无法受到控制的变项,这正是爱情醉人之处。

    但什么是爱情?当有人试着告诉你这个千古问题的答案时,那不过是他所体验过的某种滋味,或是故作忧伤的勾引姿态。

    爱情是许多人人生的最缩影。答案有浪漫,有疯狂;有刻骨铭心,有轻轻触动;有死生相许,有背叛反复;有成熟,有期许成熟。

    每个人想寻找的答案都不一样,因为每个灵魂都无比独特。

    每个人最后寻到的答案不一样,因为恋爱需要运气。

    二十岁以前,我坚贞笃信努力可以得到任何爱情。何其天真。

    二十岁以后,我醒悟到大部分的爱情,早在一开始就注定了结果。绝大多数的人,都会在下意识的第一印象中,将异性做“恋爱机会”的评分,从此定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