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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塘残镇


    路边这是个不知名的小镇,不显得有什么特别之处。

    路口周边的白墙上刷着各种各样的广告,几家美容理发店和烟纸小店被夹在中间,看起来有些年头了。驻足于此有一种特殊的味道,熟悉而又陌生。        

    只有路口的菜市场是崭新的模样,彩钢板的招牌林立,呈现一番新气象。镇口小贩用土话叫卖着当地的特产。汽车开过,车轮扬起一蓬又一蓬灰尘,走过的人们只得侧身捂住鼻子。路边挑了担子卖瓜果蔬菜的小贩,既舍不了进市场集贸的份子,只能啐几口唾沫,依旧挥舞着手臂吆喝。不远处,萝卜丝饼和海棠糕的香味已经扑进了鼻子,哦,当地人把这糕称之为“野鸡蛋糕”。

    唯有露面的一条长街从肉铺到老饭店一字排开,一下子就全落入眼底。清晨,大约是这里最热闹的时候。零零散散的人们相互交错,时而有几个不着整理穿着睡衣的男女走过,腆着笑容,含糊地和早市铺面里的人打着招呼,看来他们是当地的“老人”了。

    我无意于此,漫步走了进去。街的尽头又接了一条长街,长长幽幽,在你的目光里拐着弯。

    没走几步,就看到街旁一处有着下马石的台阶。跨过青石门槛,豁然开朗,是个小天井,青石小径的那一头是一栋二层木建筑。门窗都已经脱了色,上面的木窗棱还豁着碴口,门也虚掩着,挂锁咬口都有些绿锈,院里还有几口荷花缸,绿绿的水面上长满了浮萍。只有过道石门框上刻的“福源”二字还依稀可辨。院子虽小,雨檐的廊柱却没有斑驳脱落,看得出修建时的用心。不过,栏杆上都是灰尘,角落里也都有些破蛛网缠绕,被风一吹就慢悠悠地荡了起来。

    “这是以前本地朱家进士第的后生家(年轻人)用来读书的地方,很久没有人进去了。”见我有些好奇,街面的阿婆颇为热情,告诉我远端还有一座古桥。  

    沿着一高一低青砖街面往前挪,路面有些青苔,滑腻腻的。屋顶瓦片缝隙有一些杂物,光线透过两侧低矮屋檐落下来,有一些暗影,走每一步都有些小心翼翼。

    开始下雨了,千万条雨丝从长街的瓦楞里蹿了下来,扑在街沿的傍街石上,此起彼伏的弹起。

    小雨“滴答、滴答”轻轻打在伞的边缘,又张开翅膀从伞的另一面划出一条弧线落在空气的迷蒙中,走在沉寂的老街上,只有残破的腰门在飘荡的风中“吱吱”作响。

    我撑着伞从老桥的这一头走到那一头,似有些伤感,阴雨潮湿的气味包裹着我的周围。

    我心中隐隐期待,一位女子悠然走来,亦如戴望舒《雨巷》中“像丁香一样的姑娘”,撑着苏州油质花伞,袅袅娜娜,放生桥的踏步石发出“得得得”的响声。

    站在桥顶盯望着河塘东岸的泥地、小桥,我只有等待。 桥壁上“南无阿弥陀佛“的石牌似是做成新的了,描墨掐金,就如放生桥的环龙拱月。黑白斑驳的石缝里倔强地长着几颗野稗子草。想象中的油纸伞邂逅依旧未曾出现,只有雨丝拍打着石桥,时而呜咽地落在水中。

    古桥头下,翻网钓鱼的人正慢悠悠点起劣质的烟卷,发出阵阵咳嗽。偶尔有几艘机帆船飞速地掠过,尾部拖着一大簇泛起的水花,水波的余纹不断荡漾着岸边杂草和树木。几只鸭子被惊得飞快拍打着水面,掠向岸边,躲在垂柳掩映的阴影里,柴油浑浊的气味瞬时弥漫了水面。网里水波荡漾,怕是惊了鱼,钓鱼人忙不迭地在石板按灭烟头,一下、两下、三下。

    恍惚中,晃在眼前的应景,忽远又忽近从晕晕的脑海里迸发,生根发芽,不断滋长。眼睛里的深邃逐渐丰润起来。也是这样一个湿热的早晨,河水推挤着一堆堆疯长疯长的水葫芦。一座老房子里,一个江南典型的小镇上,一阵飘忽的小雨。一个懵懵懂懂少年的喜悦,站在这里看着打渔人,只见那鱼儿欢畅地跳跃,但不知道它还能不能游回到自己水下的家里。水埠桥下,隔壁的王家姆妈明显带着本地拖音的喊声-------“小鬼(句)头,水桥头快点走,当心落水鬼投胎啊!” “去去去!还不走啊,当心倷爷竹笋炖侬屁股肉。” 这样离开去总是有些无奈。不甘心地拾起几片砖头碎片,狠狠地打上几片水花,碎片快速划过水面,扑腾,扑腾,欢快地跳跃着奔向对岸。

    古桥的那一头已经是一大片拆了的瓦砾。杂草包围中几枝野菊突兀兀地摇摆身姿,残存在瓦砾堆里的石牌被碎砖灰土半掩了脸面。湿润的空气带有一些清冷,一阵风吹过来,顿时发出空空的响声。刚才街面阿婆的话犹在耳边:“这是过去的小学堂,妮小囡以前小辰光读书都在那里。”

    收废品人的打铃声唤起了我的记忆,耳畔似是又响起了琅琅书声和下课的摇铃声,当然还有儿童嬉闹声。

    那铃声一下两下,摇在心里。不知道那老师还在不在,那泛黄的课本又有几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