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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下一刻,他被裴翎狠狠扇了一耳光。

    裴翎就站在升仙台的白玉栏杆上,  一身白衣飘然,与萧程上辈子临死前看到的那个身影一模一样。

    他眼瞳骤然收缩,一时间,  眼里心里,  只容得下升仙台上那人。

    裴翎似乎并未注意到他来了,仍旧背对着台阶的方向,面对着云顶山间的千顷云海。

    头顶上的雷云显然是冲着裴翎来的,时不时轰鸣一两下,  却又不降下。

    萧程握紧了掌心。

    果然如此!

    他果然是一个人来修天阶!

    他实在是太生气了,盛怒之下,  竟然反笑出来。

    上辈子临死前没烧完的怒火再次沸沸扬扬燃起,  将他的理智焚烧殆尽,一丝也不剩!

    天道,雷劫,  天下苍生。

    就为了这些?

    这不就是本破书吗!

    想到自己临死前看到那些内容,  萧程内心再次被无边怒火充斥,  什么剧情,什么主角反派,他只从字里行间,  看出了写故事的人对裴翎深切的恶意!他一身雪白的降生在这世间,  为什么非要让他去做自己不该做的事,为什么非要看他从山巅跌落?

    他记得自己与裴翎初遇时,他一身白衣,  可自从被那几个徒弟染指,他就再也不穿白了。

    他决不能、不允许,  上辈子的事情重演。

    就算为此动用一些手段,  也不许!!

    想到山下还有人「等着」,  萧程脸色更加阴沉,他加快步伐靠近裴翎,可升仙台上的裴翎似乎并未注意到他的到来。

    萧程一口气咬牙上了升仙台,他感觉自己耳朵黏糊糊的,伸手抹了一把,发现是血渗了出来。

    硬闯天阶,对他来说还是太勉强了。

    可还是到了眼前。

    难怪张一衍在山下不敢上来。

    想捡现成的,还想一点代价也不付出,也不知道他哪里来的勇气,废物东西。

    萧程低头露出一抹冷笑,伸手将唇角血渍擦掉,再抬头去看,发现裴翎果然双目微闭,已经失去了意识——

    ——

    裴翎又做了个梦,梦到自己还是台阶那些年。

    那时候的他无忧无虑,远不如现在烦恼,也懵懵懂懂,不太懂人间。

    有人来他面前,他就扫对方一两眼,看得顺眼,就放上去,看得不顺眼,就拦在山下。

    也不是所有被他放上去的人都能走到头,也不是所有被他拦在山下的,就真的被拦在山下了。

    总有些人异常执着,一次两次不够,便年年来,月月来,日日来。

    有些甚至住在山脚下。

    裴翎嫌弃他们踩坏了花,惊扰了附近的小鸟,磨一段时间后,总会不耐烦地放开限制,让他们上去。

    虽然对他来说只是「一段时间」,对闯天阶的人来说,可能就是半辈子。

    也有人从上面下来,有些人能看到他,笑盈盈地冲他打招呼,他不懂,也不回应,他不太喜欢这种长长的长着两只脚的存在,他更喜欢山间的花,天上的飞鸟。

    他明明不记得这些过去,可在梦中,却觉得这样的环境让他熟悉又放松,比起什么聆仙门掌门,他宁可躺在太阳底下发呆晒太阳。

    有时候白玉的石阶被晒得暖融融的,他也感觉自己的神识像是要化开一样。

    舒服得在梦里都要睡着了。

    可并未过去多久,天空忽然乌云密布,有个人朝着他走来,四周狂风大起。

    裴翎被惊醒,他知道自己在做梦,也意识到这个美梦可能要变成噩梦,他努力地想要让自己清醒过来,可无济于事,裹挟在雷云中那人,还是直勾勾地走向他。

    天雷很快劈了下来,携着天道磅礴的怒气,这次的天雷是为了惩罚,而不是考验,声势比以往几次更加浩大!

    可那人根本不畏惧,他将雷光集中在自己的身体上,一柄漆黑的长剑,狠狠刺入天阶的白玉台阶上。

    就在剑刺入天阶的瞬间,一道裂痕出现,像蜘蛛网一样,飞快地遍布了整个天阶!

    天雷倾泻而下!雷的力道被传到天阶上,中间那人被雷劈得化作齑粉,而天阶……也轰然崩塌。

    痛!好痛啊!!

    梦里的裴翎几乎嘶吼出来,为什么要这么做,他只不过是晒晒太阳,发发小脾气,为什么要受这种苦!

    就在这拦腰斩断的剧痛中,裴翎猛然睁开了眼睛。

    他从噩梦中醒来了。

    可身体的疼痛却没消失,反而愈演愈烈。

    现实中的裴翎情绪倒是没有那么跌宕起伏,他只是略微蹙眉,试图挪动身体,可手腕稍微一动,便听到清晰的金属碰撞声响起。

    叮叮当当,还带着回音。

    裴翎这才注意到自己所在的地方有些阴冷,身下是一张玉石床,散发着幽幽寒意。

    “呃……”怎么回事。

    这是一间石室,很窄,手臂粗的铁链钉进墙里,而另外一端,拴在他的手腕和脚腕上。

    各自栓了一边,给他留了一定的活动空间,可以下床,但不能出门。

    “呃……”这一瞬间,裴翎错愕,却也有些释然。

    他好像早就预料到了这结局。

    滋养龙骨之后,他的真气原本不济,又在修复天阶时消耗了大量气血,此时身体虚弱至极,连个凡人都不如,腰间更是剧痛无比,好像真的被腰斩过一样。

    他没乱动,半躺在床上撑着身子,静静看着门口。

    他已经醒了,他要看看是谁趁虚而入。

    可裴翎设想了许多人选,千算万算,万万没想到……最后进门来的,是萧程。

    那一瞬间,世界都安静了。

    ——

    萧程曾想过千万种与裴翎见面的方式,甚至想过不见面,就把他这样囚在这石室里,一辈子都不放他出去。

    可听到锁链轻响的瞬间,他还是抑制不住自己的冲动,走到了门口。

    此时的萧程跟裴翎见过的任何时候的萧程都不一样,他穿着一件黑衣,双目赤红,浑身上下充斥满戾气,沉寂的眼神带着杀意和暴虐,仿佛随时都会失控出手。

    唯有看向裴翎时,眼神死死克制。

    可越是克制,裴翎便越能看清眼底那些浓烈翻滚的情绪,仿佛滚烫的岩浆,要从他薄薄的躯壳中喷涌而出。

    萧程还没靠近,裴翎就被他的炙热烫伤了,忍不住往石床内靠了一下。

    萧程却只是走到裴翎身边,单膝跪在地上:“师尊,让您受委屈了。”

    裴翎沉默了很久,才哑着嗓子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萧程道:“我提前结束了历练,回来了。”

    “呃……”裴翎道:“放开我。”

    萧程猛然抬头,眼底红痕更深,他静静看着裴翎,深切的眼神让裴翎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他忽然觉得眼前的徒弟陌生,像是从来没认识过一样。

    萧程说:“不。”

    石室内又陷入了死寂。

    过了一会儿,萧程的姿态放软,轻声道:“这间石室建的时间太短了,要什么没什么,委屈师父了。”

    裴翎捏紧了拳头,简直不敢相信这话是从萧程口中说出来的。

    身体的疼痛都消减了几分,声音也越发沙哑:“萧程,我再说最后一遍,放开我。”

    他语气中隐含威胁,却恰好激怒了萧程,上辈子临死前那一幕再次出现在他眼前,他知道自己有点疯魔,但他顾不上了。

    情绪上头后萧程「蹭」的一下子就站了起来,他逼近了裴翎,血红的双眸死死盯着他,唇角笑意微冷:“放开你,让你再去升仙台上找死?”

    那一瞬间,裴翎竟然感觉到了害怕。

    他又往后退了一点,企图解释:“你不懂,那是因为……”

    他的话并未说完,萧程忽然上前一步,靠近了他。

    徒弟陌生又熟悉的气息袭来,充满侵略性,让裴翎一下子住了口。

    萧程却道:“因为什么?怎么不说了?”

    他语气轻佻,似乎只将这件事当成消遣,根本不相信裴翎说的话。

    裴翎一下住了嘴,看着萧程的眼神越发冰冷起来。

    过了一会儿,他冷硬道:“放开我。”

    似乎是给萧程下了最后通牒。

    萧程说:“我不放。”

    两人沉默对峙着,先前的师徒情谊似乎在这一刻烟消云散,他们不再是好徒弟和好师父,而是一对仇人,看向彼此的眼神中都带着刀。

    到底还是裴翎受制于人,他先开口:“你想怎么样?”

    “不想怎么样。”萧程冷着脸说:“困着你,藏着你,不让你出去。”

    裴翎看他那双冰冷的眸子,一句话冲动说了出来:“你拜入我门下,是不是就为了这一天?!”

    萧程一顿,又黑又红的眸子里闪过一道诡异的光,他说不上自己听到这话是生气还是高兴,停顿片刻后,居然点头应了:“是,你这么想也没错。”

    入门后对裴翎的殷殷切切,此刻都化作了处心积虑。

    偏偏他什么都不解释,就硬要背这个锅。

    裴翎气得脸都红了,藏在衣袖和铁锁下的手握紧又松开。

    他还是把自己的火气压下去,又对萧程说:“我不信你这些鬼话,放开我。”

    “我不放。”萧程望着他,一字一句地说。

    裴翎生的好看,可五官偏于冷清,平时也不爱生气,不爱说话,可此刻生气起来,涨红着脸的样子,竟然比以往所有时候加起来都生动。

    萧程听到自己的心跳在猛烈加速。

    他现在不太清醒,可能会干出一些混账事。

    可他又不想约束自己,于是便在这种不清醒的状态中起身,弯腰,靠近了裴翎。

    裴翎还坐在那张玉石床上,人和床一起散发着寒意。

    只有这种寒意,才能浇灭萧程心头的邪/火。

    他竟然用手抬住裴翎的下巴,俯身凑近了他。

    这一刻,少年不再是少年,而是一匹露出獠牙的狼。

    姿势太暧昧了,裴翎猛然睁大眼睛,他咬住了下唇:“你敢。”

    一句话却再次挑动了萧程不太冷静的神经。

    他敢。

    他怎么不敢?

    他的那几个徒弟敢,他为什么不敢?

    为什么要在他面前装出一副忠烈的模样,他以前不是接受过别人吗?他碰下巴一下,他就不愿意了,那他是怎么能把自己困在升仙台上,要用自己浑身上下所有鲜血去滋养天阶的!

    他就不怕失败以后,被别人这样抓起来,极近羞辱吗?

    萧程咬牙切齿道:“我敢,我什么都敢。”

    他一面说着,一面狠狠压在了那双冷漠无情的薄唇上。

    “啪!”

    下一刻,他被裴翎狠狠扇了一耳光。

    作者有话说:

    马上小程子就要被逐出师门了,欧耶。

    他其实是有点疯批的,尤其是在面对裴翎的这个事情上,现在是debuff叠很高的不清醒状态,清醒了以后就不会这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