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只是书中的一个角色。
萧程踉跄着就从石室里跑出来了。
他一头撞在石室对面的墙上, 面对着里里外外一室死寂,狠狠撞了一下自己的头。
他刚才都干了些什么。
左脸上还带着一个硕大的巴掌印。
萧程深吸了一口气,浑浑噩噩的脑子总算清醒了。
重活一世, 还是给他留了点后遗症, 在面对裴翎的问题上,格外不冷静。
不,不能说不冷静。
简直是脑子里进了泥石流。
可都已经这样了,还能怎么办, 他已经把自己内心深处最深的想法,自己都没有办法剖析的感情都展露在了裴翎面前。
他会接受吗?
想着萧程就自嘲一笑, 他会接受才见鬼了, 他们现在是师徒,按照裴翎那个性格,只会将自己这段感情定为「畸形」, 并迅速反思到底是什么原因, 才让自己走上「歪路」。
萧程狠狠砸了一拳墙。
手很痛。
墙估计更痛, 砸出来两道裂纹。
他都已经把最难说的话用行动表达出来了,怎么允许裴翎再龟缩回师徒的壳子里,去他娘的师徒, 他从来没把裴翎当师父看过。
萧程睁开眼直起身子, 眼中的执拗只多不少,他不在意裴翎如何看他。
但话说出去了, 砸在地上就是一个坑,不能轻飘飘带过去, 更不能假装什么都没发生过。
他喜欢裴翎, 他要让裴翎知道。
就算对方不给他回应也无所谓。
萧程又深吸一口气, 总算冷静下来。
将裴翎带到这里之前,他已经检查过裴翎的伤势了,腰腹出一道很大的口子,他爬上天阶之前,这人估计是在用自己的血温养整个天阶。
这是什么见了鬼的重修天阶的法子,天阶一万层,那么老长!他流干自己所有血,能修好这破台阶吗?这破台阶不修能怎么样?这些倒霉鬼不飞升能怎么样!
萧程越想越气,往外走的步伐也逐步加重。
而石室内,被困在石床上的裴翎望着头顶粗糙的室顶陷入了呆滞。
他怎么也想不到他徒弟对他抱有那样的心思,可他今年……今年才十七,他怎么会……会有那种想法。
明明只是轻轻一碰,可唇上还火辣辣的。
裴翎从来没有被人这样亲近、碰触过。
他不由想起上次自己在树下睡着了,萧程来叫他,结果他起身时,脸颊不小心蹭到他的唇瓣。
那时候酆道人说他这个徒弟有些奇怪的举动。
他没有放在心上。
现在知道了,酆道人没有说谎,那时候萧程确实是……
可怎么会这样。
比起愤怒,裴翎感觉自己更迷茫,人世好复杂,他的本体是块石头,人也跟石头一样,弄不清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
腰腹的伤口还是很疼,他轻轻动了一下,想伸手摸摸,谁知一动,就牵动了手脚上的锁链,金属碰撞发出清脆的响声,回荡在这狭窄的石室内,却带上了几分情/色。
裴翎:“……”
他咬牙翻了个身,脸又白了两分。
得快点离开,重筑天阶的仪式被打断,他这几年的忙忙碌碌,就全部打水漂了。
可萧程会放他离开吗?
为什么要在这种时候阻止他?是单纯不想让他修复天阶,还是就是找准了这个机会趁虚而入?
想到以往萧程对天阶的过分关注,裴翎咬紧了下唇。
——
萧程一天没出现,第二日傍晚,端着水食去找裴翎。
经过一天的修整,裴翎的气色好了些许,可他的表情却很臭,看到萧程出现,眼神更冷了几分。
萧程知道自己现在不受裴翎待见,将食物和水放在旁边的石桌上,道:“你的身体还没恢复,吃点东西。”
“放我走。”裴翎却根本不看那些食物,目光只在萧程身上,声音也冷得很。
萧程现在就跟一堆将熄未熄的熔浆一样,表面看着挺冷静的,可底下都是火红火红的岩浆,随时都会喷涌而出。
比如现在。
听着裴翎要走,萧程顿时眼不眼鼻子不是鼻子,抱臂在旁边看他,讥笑道:“放你走?凭什么?我凭本事抓住你,什么也不做不轻不重地就放你走?”
他俯身凑近裴翎:“我傻吗?”
此刻萧程身上那股属于小徒弟的傻气全数褪去,裴翎仿佛看到那只喜欢竖耳朵摇尾巴的大狗狗一瞬间进化成了狼,他眼里只有猩红的煞气,激得人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裴翎顿时觉得头皮发麻,忍不住就想往后靠。
他想,这不是因为他修为受损,而是萧程身上的气势太可怕。
他藏在衣袖下的手忍不住收紧了,可看向萧程的眼神仍旧淡定:“你抓我想干什么?”
“师尊不都知道了吗?”萧程笑着凑近,撩起他一缕黑发:“还装傻?”
“你……”裴翎似乎很生气,可话刚说出口,白皙的脸颊上就泛起一抹薄红,他眼中盛着恼怒的水光,让萧程无论如何也不能将他的表情跟生气联系在一起。
裴翎面对这种事情实在是没有经验,他该怎么办,发火吗?暴怒吗?
可如今实力悬殊,做这些好像也没什么大用。
他再次被萧程激怒,只好往石床上一躺,背对着萧程不再说话。
萧程站在床边,望着那个冷漠无情的后脑勺,终于还是忍不住道:“我知道你想回去继续修你的天阶,可你不会成功的,你不觉得一切都太巧合了?是谁告诉你天阶可以重修的?又是谁让你损害自己的身体去修天阶的?”
床上的裴翎身体一僵,片刻后,转过头看向萧程:“你怎么知道的?什么时候知道的?”
萧程道:“我一直都知道,在虞国公府见你的第一面,就知道你会去做这件事。”
裴翎愣住,眼中闪过一丝不可置信。
萧程道:“你不继续问我为什么知道了吗?不问我来找你的目的是什么?”
目的是什么?
他还好意思说?
裴翎脸上又红了,咬牙道:“为什么?”
萧程在他面前蹲下:“你有没有想过这样一种可能,你所在的世界,并非是一个真实的世界,而是一本书,你只是书中的一个角色,剧情让你重铸天阶失败,不管怎么样,你终究还是会失败的。”
裴翎:“……”
裴翎觉得萧程疯了。
萧程却自顾自道:“而这本书的主线从来都不是天阶是否修成,而是你与另外几个人的纠葛……张一衍看你的眼神,你仔细看过吗?他就在山下守着,如果不是我提前把你带走,把你关在石室中的人就是他,我的师尊,我的好师尊……我是对你心怀不轨,可你身边有对你全心全意好的人吗?就算这样,你还是要为那些人修天阶?”
裴翎彻底愣住了,萧程在说什么?他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可他的表情偏偏那么认真,一点都看不出说谎的迹象。
可这也不代表他说的是真的!
什么书,什么定好的剧情!他重修天阶是为了他自己,什么东西能左右他心里的想法?
还有他说什么张一衍在山下守着。
裴翎皱眉,断然道:“不可能。”
萧程端起饭碗准备喂裴翎,听到这三个字,差点把碗摔了。
他回头,似笑非笑地盯着裴翎。
裴翎被他的眼神看得发毛,却仍旧坚持自己的想法。
他是活生生的人,怎么可能会莫名其妙变成书中的一个角色!萧程这是在说什么?他是不是得了什么疯病。
“你不用编这些瞎话来忽悠我……”
裴翎的话没说完,就被萧程打断了:“我没忽悠你!”
他双目刚刚褪去的猩红再次泛了上来,萧程感觉自己脑瓜子嗡嗡的。
他死死盯着裴翎,片刻后,道:“随便你怎么想,反正我就是打断了你的重修天阶的计划,也趁虚而入了,你只能被关在这里,不用再说了,我不会放你走的。”
放他走,就是放他去送死。
萧程放下食物和水就离开了。
第二天早上,他再去石室看裴翎,发现桌上的东西他一下没动。
白衣人仰面躺在石床上,脸色比刚被抓进来时,更苍白了。
这回萧程也不跟他讲道理了,他不吃,就强行给他往里灌,他不修复伤口,就强行扒开他的衣裳,给他涂药。
萧程找来兰霜庭最好的伤药和灵丹,硬生生将裴翎的伤口给灌好了。
而这些天,如尘峰的变故也引来旁人的关注。
尤其是秋拾雨,她不知道从哪里得了消息,悄悄上如尘峰来询问裴翎的情况。
此时在旁人眼中,裴翎还在闭关中,张一衍那日并未等到裴翎出现,他又不敢上天阶查看,便灰溜溜的回去了。
萧程知道,秋拾雨这趟过来,其中少不了张一衍的授意。
裴翎还没恢复,他决不能让他出现在这一群豺狼虎豹面前。
“谁知道,他一直闭关,并没有出关。”萧程提起裴翎时,神色淡淡,从面上看不出一丝端倪。
秋拾雨与他相处两年,对他十分了解,总觉得这情况有点不对劲,狐疑地看着他:“真的吗?”
萧程面不改色:“真的。”
作者有话说:
大家儿童节快乐!!虽然好像说晚了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