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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六章 激化 | 谁都别想活着离开

    封尧将女人送到门外,临分别,女人向他恳求:“可不可以,别让他太折磨……谢谢你们,我……”

    前方的余清向封尧打了个手势,让他抓紧时间。

    “不用谢。”无暇多谈,封尧为女人拉开车门,绅士地扶住车门框,“以后好好生活。”

    感激之情溢于言表,女人认真地望着封尧,在车辆启动的噪声里,给了他一个拥抱:“也祝你们健康好运。”

    “谢谢。”封尧礼貌地让开手臂,没有碰到她。

    目送女人上了车,封尧为她关上车门,并拢双指于眉间轻挥,以口型道:“再见。”

    推开沉重的木质大门,封尧抬头,恰好望进了顾骁的眼中。顾骁抱着小男孩,眸光幽深,在走廊的那端,与他相隔着斑斓的光影,几步之遥。

    封尧走到顾骁面前,看了眼小男孩。

    顾骁:“刚找司远要了退烧药,吃完睡着了。”

    封尧唔了声,两个人往回走着,他忽地问:“你怎么知道我想帮忙照顾这孩子的?”

    “我不知道。”顾骁轻佻道,“心有灵犀?”

    封尧轻嗤了声:“是你也想这么做吧?”

    顾骁笑了笑,未语。

    第一批未感染者的离开,使感染者的情绪更为波动,他们虎视眈眈地盯着检疫处,脸上阴晴不定,偶有几句忽大忽小的声音斜刺入耳:

    “走了?那我们怎么办?”

    “要拖到什么时候,到底能治还是不能治?”

    “说着什么再想办法,其实就是缓兵之计吧……有办法早就用了,用得到等到现在吗……”

    方小文的雇佣兵团里人均二十出头,没人应付得来这种情况,年长些的沐寒只得去帮忙,他大概扫了眼闹事的感染者,觉得气氛激亢得不太对劲,他莫名有种不太好的预感,于是和方小文的团长谭明商量了几句。

    谭明点头,带人去了未感染者那边。

    眼下的幸存者是名中年男人,体形发福,他的气色极差,眼袋青黑,面色惨白,看上去很是暴躁,等待司远拿试纸时,他不耐烦地往地上吐了口痰。

    司远皱了下眉,不想多生事端,就没说什么,把试纸给中年人,看罢结果,指了指右侧:“去那边吧。”

    “这就完了?”男人立刻翻了脸,咄咄地说,“我生病了,现在在发烧,你不是帝国派来的医生吗?你不给我治病,让我去那边干什么?啊?隔离我啊?”

    司远委婉地说:“你先过去,等下会解决。”

    旁观了几个小时的检疫,人们对感染者的症状多少有了了解,男人在已知发烧的情况下,提心吊胆地焦虑了大半天,所有的情绪陡然爆发,他越说越大声:“我不去那边!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什么打算!你们这个办事效率,咳咳!我要投诉!我他妈等了这么久,结果连个病都不给我治,就隔离?!”

    话音在空旷的教堂里回响得格外真切,当即掀起了热议,有几个感染者附和地说:“对!凭什么隔离我们?”

    “你们他妈不看病,隔离算什么事?!”

    “把我们留在这和直接杀了我们有区别吗?”

    这次的聒噪充溢着殊死的意味,难以压制。

    司远没见识过医闹,对这样的情形很是无力,他尝试安抚男人:“我们没有别的意思,请放平心态——”

    他话没说完,就被男人粗暴地揪住了衣领。在病魇的极端催化下,男人的面目霎时狰狞到了极点,他恶狠狠地说:“我活不了,你们都别想活了!”

    “对!别让他们走了!要死一起死!”

    “我们活不下去,谁都别想活着离开!”

    “死也要拉个垫背的,凭什么你们能活……”

    “咬他们!都留下!谁都别走了!”

    号召得到了广泛的响应,几个感染者带头冲向未感染者,随后上百人一拥而上。未感染者们慌张尖叫、四处逃窜,避难所的平和当场瓦解,场面混乱堪比丧尸围城。

    寻求平等是动物的本能,在不公平的命运下,人性丑陋的一面毫无遮掩,感染者们将对病毒的仇恨悉数转移给了幸存的人,此时此刻,在他们眼中,最大的敌人不再是门外的怪物,而是这些明明同样生而为人、却比他们多了生存机会的幸运儿。

    变故来得太快,司远完全没反应过来,就见中年人有如丧心病狂的丧尸,张开了血盆大口,猛地向他咬来!

    砰——

    血浆溅在脸上。

    中年人直挺挺地倒了下去,司远怔愣着,被那沉重的身躯砸了个趔趄,在染血的视界里,画面定格了一刹,措手不及的眼神,穿越人海,落向了远处持枪的沐寒。

    人群里倏然炸开恐慌的尖叫:

    “杀人了!杀人了!当兵的杀人了!”

    “就知道你们没安好心!”

    “救命啊!他们要杀了我们!救命啊!”

    砰砰砰——

    沐寒的鸣枪像是信号,谭明等人持着冲锋枪,在未感染者前拉开防线,一齐朝天放枪警告,再以枪口对准蠢蠢欲动的感染者:“退后!都退后!”

    人们对于枪支有着与生俱来的恐惧,感染者稍定,谁也不愿意做第一个撞枪口的人,枪声压制了暴乱,仍然有感染者在试图趁乱蒙混过关,可一接近,附近的未感染者就会惊慌地大吼着让他离开。

    死寂在僵持里蔓延。

    沐寒绷着脸,面对着感染者,神色里是罕有的严肃与愤怒,他冷着声道:“不会杀人的前提是没有暴乱。如果有人蓄意伤人、传染病毒,我们会当场射杀,这是上面的指令,更是出于人道主义的考虑。请大家冷静,不要放弃道德底线,并且铭记自己为人的身份。”

    感染者啜泣道:“人道主义考虑的都是他们,那我们该怎么办……我们又做错了什么……”

    事已至此,再瞒无用,沐寒微微颔首,沉声道:“我们无能为力,对不起。”

    闹剧收场,封尧的心情一时间难以言喻。

    顾骁将他的表情尽收眼底,说:“人都是利己主义者,也很容易被气氛煽动。有些深刻在骨子里的东西是难以改变的,所以人们需要法律,需要道德。”

    封尧茫然地看向顾骁。

    枪响前,顾骁就捂住了男孩的耳朵,男孩没有醒,他趴在顾骁的怀里,睡得正酣,顾骁单臂抱着他,没有继续说下去,许久后,才慢条斯理道:“封尧,这个世界其实没有这么阴暗,但也没有那么美好。”

    “我知道,我听说过公平理论的。”封尧这才从顾骁的说教里回过神,他欲言又止,“只是……算了。”

    顾骁:“想说什么就说。”

    “没什么,就是有点吃惊。”封尧哂笑,“明明还保有意识,却活成了丧尸,知罪犯罪,甚至还不如丧尸。”他不是不懂现实的残酷,只是见得太少,难以接受。

    到底是个二十啷当的成年人,多愁善感是一时的,封尧恢复得也很快,他调侃地看向顾骁:“懂得还挺多,你当难民以前是做什么的?”

    顾骁挑了下眉:“你猜猜?”

    他肯定受到过良好的教育,看上去细皮嫩肉地,估摸着家庭条件也不错,会跳宫廷舞、知道晚枳玫瑰——封尧分析罢,狐疑地问:“是贵族吗?”

    顾骁意味深长地望向封尧:“你觉得我像贵族?”

    原先分析得有理有据,让他这么一问,封尧就觉得不太像了,毕竟雇佣兵和贵族天悬地隔,本来就很难让人建立联想。一提到过去,顾骁就开始遮遮掩掩地打太极,他越是这样,封尧越是好奇,然而逼问别人不想说的事不太好,封尧虽然不太高兴,却也无可奈何,只得气呼呼地说了句:“你这人真无聊。”

    于是封尧也开始嘴角挂拖油瓶了,顾骁笑了起来,以手指刮了下他的侧脸,轻声问:“你是河豚吗?”

    “……”封尧怒而拍开他的手,“滚,你才是河豚。”

    沐寒收了枪,向司远走去。

    司远低着头,往纸巾上喷消毒水,沐寒轻轻抬起他的脸,仔细检查一番,关切地问:“没挨咬吧?”

    司远擦去脸上的血:“没,刚刚谢了。”

    沐寒迟疑地说:“眼睛……”

    司远揩了下眼睫:“没进眼睛里,没事的。”

    沐寒看得出他的低落,没有说什么,只是和谭明交代了几句,随后坐在司远身旁,直到检疫结束。

    送走所有的未感染者已是凌晨,长夜将尽,在蒙蒙亮的天色里,几人在车上潦草地吃了顿饭。

    沐寒从后半夜时就一直在打喷嚏,他颇感奇怪,插科打诨道:“你们说是不是因为我今天太遭恨了?”

    封尧听着他浓浓的鼻音,问:“你感冒了吧?”

    “不可能,我很少感——阿嚏!”话音戛然,沐寒手忙脚乱地抽了张纸揩鼻子,不得不认清了现实。

    司远好心道:“我帮你调点药?”

    沐寒没有推辞,感动道:“辛苦你了司小远。”

    司远拿出医疗箱,翻翻找找,现场制药。

    封尧吃好了,拿了个小三明治,去看那男孩的情况。

    男孩刚醒,仍然高烧不退,退烧药缓解不了病变,顾骁看他实在难受,就拿了几片镇痛剂。

    封尧:“吃点东西再吃药吧。”

    锁骨上的咬伤已经开始腐烂,男孩睁不开眼,恹恹地说:“……哥哥,我好难受。”

    封尧有过被感染的经历,他感同身受,又不知该如何是好,顾骁接过三明治,哄着男孩吃了几口,而后喂他吃了镇痛剂。病痛磨人,再加上镇痛剂的助眠效果,男孩吃过,又昏昏沉沉地睡着了。

    封尧问司远:“一般来说,病变要多久?”

    “几分钟到三四天不等,要看体质。”司远把试管递给沐寒,“你先凑合喝这个吧,手边没什么原料,等白天路过药店,我再去拿点感冒药。”

    “不用,睡一觉就好了。”沐寒满不在乎地喝了药,把试管还给司远,也凑过去看了看那男孩,由此回想起在避难所的事,不由感慨,“太造孽了,也不知道是谁投的病毒,简直是缺德……那个DIN1不是很难制造吗?为什么不到一年,我都见到两次了?”

    “就是很难啊!你看我研究这么久,到现在都没有成果,我也没听说有谁成功过。”司远打了个呵欠,和衣躺下,“不过,也不排除有人暗中研究的可能。有团队和资料的话,能否成功就不一定了。不过关于DIN1的大部分资料我都看过……除了当年被林明修销毁的。”

    闻言,封尧若有所思地眯了下眼睛,眉心呈出细细的纹路,半晌后,才犹豫地舒展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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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封尧确实涉世不深,顾骁是一直把他当小朋友的,所以一开始是想告诉封尧这个世界有多残酷,可转念一想封尧也不傻,在没有他的五年里肯定见过了很多,不可能长到二十多岁还不懂这些,所以就把话都咽下去啦,后面说的那些话,是想安慰疏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