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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九章 疤痕 | “那你抱啊”

    五天后,R-02区。

    房间里弥散着一股刺鼻的消毒水味,封尧在睡梦里被呛得难受,他不适地蹙起了眉,想挡一下鼻子,手却不太听使唤,紧接着他发现,不仅是手,他浑身上下都泛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无力感,就连转个脖子这种平日里再简单不过的动作,都让他觉得无比的陌生和吃力。

    我这是怎么了?封尧诧异地想。

    好在他的头脑是清醒的,昏迷前的事重回脑海,他很快就理清了思路,同时认识到了两件事:

    一是,他没有死。二是,他不会残疾了吧?

    所以这是哪里?

    顾骁……顾骁又去哪里了?

    封尧费力地挑开眼帘,最先入目的是天花板,这屋子的色调是纯白的,窗帘上印着类似徽章模样的标志——这该是家医院。随后,封尧转动视线,看到了病床周围的各种仪器,以及隐约连在他身上的几根导管。

    看来是昏迷了好一阵子,不然也用不到……

    封尧闭上眼睛,尝试自我恢复,也幸好他没有真的残疾,经过那么十多分钟的挣扎,他已经能抬起手臂了,而抬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按床头的铃。

    叮铃铃——

    叮铃铃——

    隔壁电话亭的铃响了,老旧的铃音嘈杂,像群聒噪的鸭子,在阳光毒辣的烤灼下,格外让人烦躁。顾骁皱了下眉,好在旁边的人接得也快,噪音很快停了,可正午的闷热却没有消散,顾骁拉了拉被汗水洇湿的衣领,终于忍无可忍地打断了电话那端的沐寒:“长话短说。”

    沐寒:“已经很短说了兄弟,你们什么时候回来?”

    顾骁:“等封尧病好。”

    沐寒:“封尧伤得重吗,要司远过去帮忙看看不?”

    “不用。”顾骁说,“主要是外伤和脑伤,没大碍。”

    沐寒哦了声,又道:“岑聿这边……”

    顾骁:“不用理他。”

    沐寒:“你准备一直瞒着?万一遇上了怎么办?”

    顾骁:“遇上了再说。”

    司远的画外音:“他们要给你和尧尧办追悼会,还要追加荣誉和记功,黑白照都印好了。”

    顾骁:“……”

    沐寒:“对,还要发抚恤金来着,不然还是和他说说吧,哪有给活人办追悼会的。”

    顾骁思忖了下:“可以,别说太多。”

    司远的画外音:“那他要是一直问怎么办?”

    问题的关键在于,顾骁和岑聿太久没见,他并不知道岑聿到底代表着谁,是本人,亦或者是帝国。而保险起见,有抗体和改造者的事最好还是先别声张。顾骁想了想说:“你们就说不知道吧,等我回去和他解释。”

    沐寒和司远不知道顾骁和岑聿的关系,听顾骁这么说也只好答应,硬着头皮去敷衍岑聿。

    顾骁挂断电话后,回到医院,在前台缴了费,上楼后发现病房门半开着,他以为是护士在例行护理查房,推开门后,却看到两名小护士在收拾仪器,而封尧正赤着足站在床前,撑着墙,在艰难地挪步子。

    “醒了?”顾骁有点诧异。

    封尧闻声抬头,下意识地朝顾骁走去。

    顾骁迎着他,不出所料,封尧没走两步就脚底趔趄了下,眼瞅着要摔,便被顾骁眼疾手快地接在了怀里。

    两个人肢体相碰,封尧轻嘶了声:“疼……”

    咬伤大多都集中在上半身,顾骁索性弯腰将封尧扛了起来,轻轻放回了床上。屋子里的两名小护士看到了,在以眼神无声地传递八卦。

    封尧浑身无力地赖在顾骁的怀里,以拥抱的姿势,抬手摸了摸他的腰背,小声问:“你的伤好了吗?”

    顾骁答道:“好了。”

    封尧掀开顾骁的衣摆,把手伸进去摸了摸,触到新生的肌肤,才放下心来。顾骁则是目不转睛地望着封尧,继而稍稍靠近,在他的额头珍重地印了个吻,以只有他们彼此能听到的音量道:“……醒了就好。”

    这个吻十分受用,直将封尧劫后重生的喜悦推到了顶点——试想,有什么比大难不死、醒来后有爱人陪伴、暂时安逸无事的生活更好呢?除了浑身的伤还在发疼,简直完美。于是封尧熨帖地扬起下巴,也亲了亲顾骁。

    电灯泡小护士A:“……”

    电灯泡小护士B:“……”

    气氛变得窘然,意识到屋子里还有别人在,封尧讪讪地收敛,岔开话题道:“我想上厕所。”

    顾骁:“我抱你去?”

    封尧:“不要,我想试着走过去。”

    顾骁闻言,单膝跪到地上,从床底翻出医院送的棉拖,给封尧穿着,又训道:“刚才为什么不穿鞋?”

    封尧恹恹地说:“因为弯不了腰。”

    被无视已久的小护士A怕顾骁怪罪院方照顾不周,连忙道:“先生,导尿管是您刚刚要拆的……”

    封尧尴尬地说:“我能走路,不想用那个。”

    “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你都用了六七天了。”顾骁故意逗他,“腿脚还不利落呢,应该再用一天。”

    封尧一听这话就有点不高兴了:“腿脚不利落也能走路,我刚刚都快走到卫生间了,是你把我抱回来的。”

    顾骁唔了声,不置可否:“那我再抱你回去?”

    封尧赌气道:“那你抱啊。”

    两位电灯泡小护士面面相觑,终于受不了这成吨的狗粮,来不及整理好仪器,就一起离开了。

    斗嘴归斗嘴,上厕所的事不能耽误,顾骁将封尧扛起来,直接将人放到了马桶前。

    顾骁问:“这回用扶吗?”

    封尧黑线道:“滚,你才用扶。”

    顾骁:“你想帮忙扶,也不是不行。”

    封尧嘴角一抽,心想也就你用扶了,臭流氓。

    卫生间很是狭窄,顾骁背靠着墙,搂着封尧的腰,没有走。

    半刻后,封尧红着脸问:“你能别在这吗?”

    “又不是没见过。”顾骁说,“快点,等着你呢。”

    封尧酝酿了会儿,然而顾骁站在身后,他实在是没感觉,干脆说:“算了,不想上了,回去吧。”

    顾骁无奈,走向门边:“上完了喊我。”

    封尧解决完,想洗个手再顺便刷个牙,顾骁却挡在盥洗池前,不让他靠近。封尧觉得很古怪,他推推顾骁,奈何力气不够,没有推动,顾骁顺手将他捞在怀里,不由分说地往门外带:“你先回去,我帮你打点热水。”

    “盥洗池没有热水吗?”封尧迷茫道,“我不回去,我还想刷牙呢,躺了那么多天,嘴里不舒服。”

    顾骁:“这热水器坏了,等会儿我借个盆。”

    封尧:“别麻烦了,我用凉水就行。”

    顾骁:“凉水不行,你病还没——封尧?”

    封尧越过顾骁,看到了镜子。

    镜子里的他穿着洗得发白的宽大病号服,脑袋上缠了圈绷带,绷带下隐隐可见淤青,而在他的左边脸颊,赫然是两道抓痕。这伤痕占了不小的面积,从眼眶延伸至鼻梁侧,结着乌红的血痂。

    封尧怔了怔,然后解开了上衣扣子,他看到从他的肩膀、胸膛、手臂,到腹部,全部缠着绷带,而即便隔着厚重的纱布层,他也能看出肌肤上的凹凸不平。

    封尧静了几秒,随即抬手,用力拉扯上臂的绷带,顾骁连忙握住他的手,但那绷带绑得太松了,没两下就滑了下来,露出了内里的模样。

    封尧挨的咬虽然远不如顾骁多,但他不能自愈,所有的咬伤都将落成疤,上臂尤为严重,被撕咬过的血肉尚且没有再生,而是形成了约有一掌宽长的明显凹陷,伤痕深处血肉模糊,外围则长出了丑陋的瘢痕,触目惊心。

    卫生间里突兀地安静了下来,顾骁看着封尧,将他眉宇间的失措尽收眼底,而后扳过他的下巴,强行将他的视线由镜面带到了自己的脸上:“封尧,听我说。”

    封尧愣愣地看着顾骁:“我……”

    这些伤痕实在是太夸张了,封尧一时间无法接受,他呆滞了许久,都没有说出话来。

    “没事,没事的。”顾骁轻轻抱住封尧,安慰道,“有祛疤的药,都会好的,封尧,你冷静点。”

    “没有祛疤的药,你别骗我。”封尧是心态崩了,人又不傻,“你当年的疤,那么长时间都没祛。”

    顾骁:“疤是你留给我的,我不想祛。”

    封尧茫然道:“……我留的?我打过你吗?”

    顾骁:“……”

    “不是你打过我,是不小心划的。”顾骁为了转移封尧的注意力,把当时的事原原本本地和封尧讲了一遍,末了又道,“药不行就做手术,肯定有办法的,你相信我。”

    祛疤手术,封尧倒是听说过,经顾骁这么一提醒,他倒是从极端的冲击里稍缓了出来,却还是忍不住瞄了眼镜子,顾骁见状便捂住了封尧的眼:“别看了。”

    顾骁用一次性杯子倒了水,又挤好牙膏,挨个儿塞进封尧的手里,封尧试着盲眼洗漱,但到底不太方便,于是他答应道:“我不看了,你放开吧。”

    顾骁这才松开手,封尧脸上有伤,不能碰水,他便拿过毛巾沾了水,帮封尧擦脸。封尧咕噜噜地刷完牙,抬头时,还是忍不住看向了镜子,一瞬间的眼神被顾骁捕捉到了,他啧了声,索性把人翻过来,面朝着自己。

    封尧:“……太难看了。”

    顾骁捏着他的下巴,左右看看,评价道:“还好。”

    说好看未免太虚伪,还好的可信度就比较高了,尽管顾骁说的就是实话。这些天以来,在封尧生死未卜的衬托下,顾骁是真没把落疤当回事,他甚至觉得祛不祛疤都一样,封尧长得是好看,也确实是他最喜欢的样子,然而这么多年下来,他的爱早就不局限在这张脸上了——况且又不是真毁容,划了道疤而已。当然,顾骁这么想,封尧肯定不太好接受,顾骁也不想去左右他的想法。该说的都说了,封尧现在需要的其实是一个适应的时间,顾骁没有再哄,而是抬起封尧的下巴,亲了亲他脸上的疤。

    “我不介意。”顾骁说。

    封尧闷闷地瞅着顾骁,没有说话,心想你要是因为这种事把我甩了,那我可真是想死的心都有了。不过他知道顾骁不会,而这是一种没有原因的自信。

    “别想了。”顾骁低头,“先亲两下,想你了。”

    封尧没什么心情,本来是不想亲热的,奈何顾骁一凑过来,他就抵抗不住了。然而刚醒不久的身体还处在十分虚弱的状态,没亲两下,封尧就有点撑不住了。

    卫生间里回荡着压抑粗重的呼吸,除此之外再无旁音,不知过了多久,顾骁打破了这阵寂静,他望着封尧,低声道:“我要被你吓死了,知道吗?”

    封尧轻哼了声:“什么?”

    顾骁:“我怕你醒不过来。”

    封尧:“不会,这不是醒了吗?”

    “我不该答应你的。”顾骁很是自责,难得说了些没用的后悔话,“我不会再带你做这种事了,都是我的错。”

    封尧哭笑不得:“我就这么没用处吗?”

    “不是没用处。”顾骁说,“我想保护你。”

    封尧:“但我想和你一起面对。”

    顾骁皱了下眉,封尧认真地说:“我不会放心你一个人去的,所以我们选个折中的办法,以后都不要去做危险的事了,我们可以……嗯,尽量接一些简单的任务。”

    顾骁注视着封尧认真的双眼,片晌后,他点了下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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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婚后生活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