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从舟随便扫了一眼,见都不是必需品，便要拉上抽屉。
关上前，却见日历本上密密麻麻涂涂改改做了不少记号。
顾从舟眼尖,一眼看到今天的日期上被画了个圈。
虽然这样的圈池叶画了挺多个,但今天多少不一样。
顾从舟挑挑眉，心里像被一道小小的电流划过,他蹲下身，将日历本拿起来。
只是……
当顾从舟把日历本拿起来仔细一看,就感觉到不太对了。
因为红圈下写着的「倒计时340天」。
前后左右各是341天、339天、347天、332天。
一开始,顾从舟以为池叶是舍不得合约到期,一天天数着两个人在一起的时间过日子。
但他往其他地方再一看,有些格子下面则写着「再坚持一下」、「老板心情又不好QAQ」、「加油」……诸如此类的短小注释。
虽然顾从舟几次和池叶强调过,合约有限期,让池叶谨记在心好好表现。
但池叶用这种标示、这么一天天的记录在案，总给人一种巴不得合约赶紧结束的意思。
这种感觉很糟糕，刚刚那道细细密密让人酥麻的电流一下好像便成了一道暗雷。
顾从舟将日历本丢回抽屉内,站直身体,用脚尖一推,将抽屉推合。
——医院病房那里，花团锦簇之中,池叶正躺在床上一边吃剥好的红柚一边听歌。
歌是云飞最新世界巡演的音源。
在这样的季节里,窗外秋意渐浓，红柚酸酸甜甜，琴曲优美动听,除去右腿受伤,实在很享受。
他右腿的绷带,估计还得一周才能拆除。
还好《杀未央》已经杀青，不然这样子得耽误全组人的进度。
“咚咚咚——”池叶正听着歌，外面响起敲门声。
“进来。”
他以为进来的人是杨珂——电影虽然已经杀青，但在医院的一应事宜，还是杨珂负责安排，杨珂差不多从顾从舟的助理变成了他的助理。
但进来的人不是杨珂，而是刚刚跟随剧组同事前来看他，去而复返的路星歌。
池叶摘下耳机、坐直身体，“星歌？你怎么回来了？落了东西？”
路星歌摇头，走到床边，“不是。我是想单独再谢谢你。”
池叶忙摆手，“不用。”
当时陶卫东的车是冲着顾从舟去的，路星歌站得高，撞不到他，而且这件事和路星歌完全无关，路星歌也是受害者。
路星歌笑笑，坐在床边，给池叶剥柚子，目光瞥到池叶手机桌面上暂停的歌单，欣喜道，“你也喜欢云飞吗？”
“嗯。他的肖邦和莫扎特都谈得很好。”
池叶点头。
路星歌道，“我收藏了好多他早期的现场CD，你想听的话，下次可以找我拿。”
随即又叹道，“本来我有机会听现场的，去年我在曼哈顿读书时，恰好遇到云飞要来巡演，我票都抢好了，结果巡演前一周，不知道什么原因取消了。”
池叶闻言，不由得想起去年云飞回国来收学生的事，当时似乎是听说云飞停止巡演回国……池叶心想难道是特意为了收学生回来？但这件事并不着急也未见的这么重要。
池叶没来得及深思，路星歌已经侃侃聊起来云飞的钢琴曲。
两人聊了一会儿云飞，又聊了一些剧组里的趣事。
忽然，路星歌问道，“你和顾从舟关系很好？”
“啊？”
池叶措不及防听到这个问题，莫名其妙涌上一些心虚。
“还好，就……认识而已。他是我老板嘛，你看电影都是他投资的。”
池叶支吾道。
路星歌露出疑惑的表情，以及一点点八卦的表情——池叶不确定自己是否看错，“不是吧，仅仅是这样？那你这么拼命去救他？”
“哎，难道要我夸我自己见义勇为，天性善良吗？”
路星歌被池叶的话逗笑了，笑了好一阵才停下来，“那他看到你受伤，怎么会那么紧张？”
“是……是吗？可能天太黑，你看错了。”
“真的，救护车都没他快，他抱起你一个健步就冲上了车。还有他看向肇事者的眼神，好像要把人杀了一样。”
“肇事者想撞他呀，谁在那种情况下，神色都不会太好吧。”
池叶怕路星歌误会自己和顾从舟的关系，以后和顾从舟没往来了或者和顾从舟之间生出什么不必要的矛盾来，那岂不是他造的孽？毕竟老板是很喜欢主角的。
于是，他极度真诚地说道，“真的，我和顾少不是你想的那种关系。我对他什么想法都没有。我们就……非常普通的员工和老板的关系。”
顾从舟此时正站在病房门口，静静听着房内两人的对话。
如果旁边有人，一定会看到顾从舟的脸色飞快冻结，恰如一块寒冰。
这块寒冰矗立在门口，一动不动，将送客回来的杨珂、以及值勤的护士都吓得退了回去。
直到路星歌结束聊天，开门出来，顾从舟才动了动。
“顾从舟？你也来看池叶？”
顾从舟看也没看路星歌，冷冷道，“你出去。”
路星歌一副留恋舍不得走的样子，但在顾从舟的威慑下，谁敢不走。
——“你来啦？今天怎……么……来……这……么……早……”
池叶听到门口的声音，探出脑袋往外看去，等他看到老板阴沉的脸色后，后面几个字越说声音越小。
他看着顾从舟走进来、在病床对面的沙发上坐下——在此之前，顾从舟来看他都会坐在病床旁的椅子上，就是刚才路星歌坐的地方，然后看着顾从舟将手中的文件袋放在膝盖上，静静的盯着他看。
顾从舟的双眸漆黑而冷淡，像夜空里的点点寒星，这样盯着人看的时候，给人一种自己仿佛是猎物的错觉。
这和平常的老板不太一样。
他从没在老板身上感到过……这种怒气。
池叶鼓起勇气，试探着问，“有事找我？”
顾从舟没说话。
池叶抿紧嘴唇、认真想了想，老板前段时间虽然心情不好，但那晚他救了老板后，这几天在医院，老板对他都关照有加。
短短一天之内，不，半天，不至于变成这样吧？
是刚才他和路星歌的对话都被老板听到了？
但就算刚才老板听到他和路星歌的对话也没什么，他表现出色，什么都没说错吧？
“有人，惹你生气了？”
顾从舟还是没说话也没动，就那么渗人地盯着他看。
池叶踟蹰了好一会儿，有点怂的问，“你今天吃药了吗？”
顾从舟终于动了，不再盯着池叶，而是敛回目光，看向手中的文件袋，用平静无波地语气徐徐道来，“我和你的合同，之前签的是一年期。当时我和你说过，如有需要，可能要续期。”
“嗯。”
谈合同用得着这么严肃吗？上次是这种氛围？弄得他比和HR谈工作还紧张。
池叶转念一想，可能老板在工作中就是这样吧！这样才能管理下属！
顾从舟看了他一眼，继续用那平静得近乎诡异的音调说道，“你这一年的表现，我很满意，KPI考核，可以给99分。”
池叶稍稍松了一口气，可为什么对一个员工表示满意时是这种阴间的气氛，而且老板把99分三个字说得……咬牙切齿，一副要生吞了他的样子？
接着，他看到老板从文件袋里慢慢抽出来一份文件，那姿态很优雅，骨节分明手指漂亮，仿佛在进行一场郑重的谈判，就是不带一点人味。
池叶在顾从舟令人捉摸不透的眼神里，胆战心惊地把文件接过来。
他原以为按照之前说的那样，是续期一年的合同，接在手里准备直接签字，但他看了第一眼就蒙了。
终生制。
财产公证。
股权转让。
婚姻续存……
他倒吸一口冷气，缓缓抬头，看向顾从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