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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生疑

    陆令晚匆匆赶到正屋的时候,府内的郎中早已在为柳氏看诊。

    乔氏坐在一把黄花木的椅上,脸色瞧着不是太好。

    陆令晚咬牙逼退了眼中的水意,先去给大伯母乔氏行了礼。乔氏摆摆手:

    “先去看你母亲吧,我在这儿等你。”

    陆今晚赶忙匆匆进了内室,大夫正在给柳氏看诊,柳式眼下正昏睡着,脸色苍白的没有一丝血色。她看的心疼万分,有些焦灼地频频往那大夫脸上看去。

    见那大夫的有些发白的眉毛皱起,又松缓,她的心也仿佛被人捏在手掌里一般,急促地痉挛着。

    那大夫终于诊完了脉,收拾着药箱:

    “她原本就气血两亏,眼下是急怒攻心,并无大碍。只是再受不得什么刺激,不得轻易伤心动怒。再有下次,老夫也难保性命无虞。”

    陆令晚这颗心才算稍稍放下,便让木香送老大夫出去。

    自己则坐到床沿上,握住母亲那苍白而冰凉的手。

    她的手指很细很白,薄透如纸,底下淡青色的脉络隐隐可见。大概因为太瘦了,骨节有些凸起。

    她见母亲昏睡中眉间仍蹙着,抹了把眼角的泪,替母亲把手放回去,掖好被角。

    嬷嬷走到屏风后,将方才大夫人来此间的情形细细说了一遍。

    嬷嬷年纪大了,人也瘦,嘴唇一张一合,眼泪流淌在脸上的沟壑之间:

    “小姐,容老奴多一句嘴。夫人最放不下的便是小姐您,千万不能答应大夫人说的婚事。那安平伯是个什么东西,连老奴都听过一耳朵。且不说他长得如何肥腻不堪,光日日逛着青楼,吃喝嫖赌样样都沾。且还听说他早已被掏空了身子,还有些不良的癖好……”

    许嬷嬷说到这里忽然就顿了下,发觉自己光顾着劝阻小姐,竟失了分寸,这样腌臜的话都讲出来与她听。

    忙转了话头,叹了口气道:

    “我原不该同小姐说这些,我怕小姐一时情急便答应了下来。”

    陆令晚将许嬷嬷的手握住,勉力冲她一笑:

    “嬷嬷,我省得,你放心。”

    陆令晚走出来的时候,大夫人乔氏正饮着手中的茶。见她来了,将茶杯往几上一搁,脸色仍是有些不快:

    “晚姐儿,你娘可有什么大碍?”

    “大夫说无妨的,劳大伯娘挂心。”

    乔氏这才心中安定了几分,脸上却柳眉一横:

    “也是老天保佑,你娘没什么大碍,否则我这儿可说不清。唉,这我就是个操心的命,尽干些出力不讨好的事。我好心好意地给你看上了一门亲事,来同你母亲说。我却要被你母亲骂恬不知耻,还朝我摔着茶盏将我骂了出来。姐儿,你倒是评评理,按理说疏不间亲,我不该在你个小辈面前叫什么。”

    “可你说这些年,当初正是你父亲执意要娶你母亲,平白气的老太爷早早的去了。当年太夫人也因此生了芥蒂,待你们二房失了些妥帖,哪一次不是我们大房从中周旋………后来你父亲在朝中的事务上出了纰漏,也是你大伯冒着风险给他压了下来。你伯父念着兄弟情谊,至今也不肯分家,对你们这些小辈也是多有造福。都说生米恩斗米仇,怕果真不错,我在你母亲心里不过是个恬不知耻、蝇营狗苟的小人。给你说门好的心事,伯娘还能害你不成?”

    陆令晚一边听着,指尖掐进掌心里。

    老太爷的死凭什么要怪在她母亲?身上大房对二房又何时有过照拂?起先那几年大房对二房总是打压,父亲在朝上之事的纰漏她倒还好意思说,便是想分家又不想割舍财产,这才祭天大典上动了手脚,害的父亲险些罢官丢命。

    若不是当年碰巧被她知晓,早有了防备,如今还是不知是个什么光景。

    直到后来她为了保全二房,屡屡讨好大房,又在大房面前展现自己的价值,方才勉强有了个安生日子。

    心中这般想,面上忙做出惶惑愧疚的神态,擦了擦眼角:

    “伯娘,我知道你都是为了令晚好。母亲她还在病中,思虑事情难免不周到,若冲撞了伯娘,令晚再此代我娘陪个不是。”

    乔氏见她要行大礼,见觉得自己的这番打压也足够了,忙又摆出慈爱的神态,过去拉她坐到自己一边儿,握着陆令晚的手语重心长的道:

    “你看你,你这孩子怎么还当了真。都是一家人,伯娘还能真生你母亲的气不成?只是这门安平伯府的亲事我却要与你说一说,这是多好的亲事呀,嫁过去就是正头的伯爵娘子。安平伯年纪是稍大了些,可老夫少妻乃是常事,年纪大些也会疼人。你母亲就是听了旁人的说道,先皇后一去,那些曾经眼馋他们权势的人家落井下石,总喜欢拿些有的没的来抹黑那安平伯爷。我却知道那伯爷年轻时候虽有些轻浮,可这些年他早就痛改前非了,你也别听外面瞎传。如今膝下无子,你嫁过去生个一儿半女,将来也有个依仗。来日做那伯府的老夫人,谁人敢不尊敬你?大伯娘怎么也不会害你,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儿啊,晚姐儿?”

    陆令晚挤出丝笑来应付她:“我知伯娘不会害我。只是婚姻是大事,此事还请容我好好同爹娘商议,再禀伯娘不迟。”

    乔氏见她没有拒绝的意思,态度也不算强硬,这才觉得今日这一趟没白来,顿时喜笑颜开,说这些劝慰的话,又让婆子拿了些补品、珍贵的药材送来,便告辞走了。

    傍晚的时候柳氏终于醒了过来,拉着女儿的手,柳氏只是流泪:

    “晚儿,是娘对不起你们爷俩,连累了你们,才让你们是处处受人欺压。”

    陆令晚忙拿帕子给她拭泪:

    “娘,别这样讲,我和爹都从没这样想过。但是你放心,女儿不会嫁,女儿自有办法推了这门亲事。娘你只好好养病,你把身子养好了女儿才安心。”

    柳氏点点头,陆令晚服侍着柳氏将药和晚膳吃下,这才回了房中。

    听了些风声的木香和石青也苦着脸,石青砰地一声跪了下来:

    “小姐,千万不能嫁啊。那安平伯就是个酒肉之徒,且整日流连烟花之地,听说还有些虐待人的癖好……”

    木香也忍不住红了眼角:

    “可是小姐,大房那边该如何交代呢”

    “小姐,不如咱们去求世子爷吧,他一定有……”

    “住嘴。”

    陆令晚突然凌厉了颜色,看向说着这句话的石青。

    石青吓得忙闭了嘴,只跪在地上,垂着头抹眼泪。陆令晚正色看着木香和石青二人:

    “日后再不要提什么世子爷,听到了没有?日后有谁再提他,从此便不必在我身边伺候了。”

    木香石青对视一眼,见小姐竟发这样大的脾气,忙都乖顺的应下来。

    陆令晚这才挥退了二人,揉了揉额脚。安平伯为什么此刻会来求亲,况且她除了今天从未与此人照过面。

    陆令晚隐隐觉得此事与齐昭南有关,这是逼自己呢,逼着自己去求他,同他低头。

    可是这也说不通,齐昭南和她的大伯两人算是政敌,齐昭南是用什么办法让大伯答应她嫁给早已没落的安平伯,除非……

    陆令晚想到了一种可能。

    她回想今日大伯的神色,在送走安平伯后,转眼间就收起了笑意。除非安平伯手里有什么把柄,逼着陆茂松不得不答应这门婚事。

    陆令晚外的眉头深深蹙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