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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缚心

    那日卓应闲带着游萧一回到绿绮琴,  立刻去到向羽书的房间,将赤蚺剩余的装备和物件全都取了出来,在后院花园里挖了个坑埋进去。

    游萧虽然在挖坑时帮不上什么忙,但放风和填埋倒也是个好手,  两人忙活了半个时辰,  就把一切恢复原样,  普通人根本看不出来。

    他们刚一身大汗地回到卓应闲的房间,便撞上赶来探听情况的苗笙。

    苗笙原本一听两人回来,  便要来问的,却被段展眉的狗腿阻住了,那几人礼貌却又不失强硬地追问了半天向羽书的身份。

    按照之前对好的说法,  苗笙说了是前几日想给游萧寻个书童,便去找了人牙子,很快人牙子送来了几人,游萧一眼便看中憨厚的向二郎,  这才留下的。

    那几个狗腿没再多问,也没跟苗笙解释,只说要搜查向羽书的住处。苗笙自然没把向羽书真正住的房间告诉他们,  只说他住下人房,他们便匆匆去了,  苗笙这才得以脱身。

    他看着灰头土脸、一脸疲惫的卓应闲和游萧,担忧道:“你们这趟出去,到底做什么了?”

    卓应闲这才觉得右肩剧痛,  伏在桌上动都不想动,疲惫道:“羽书被段展眉的人发现了。”

    “他人呢?不会……”苗笙微微蹙眉。

    说话间游萧跑了出去,  片刻后端了盆水进来,正听到这句话,  随口应道:“没事,被那个很漂亮的姐姐和严肃的哥哥救走了。”

    卓应闲:“……”

    岔辈了!

    不对,孩子一直叫我哥,那不行,得改口。

    许是失血过多,他觉得有些头晕,不由自主地开始胡思乱想。

    苗笙看游萧忙活:“你这是要做什么?”

    “应闲哥哥受伤了,我要替他清理。”游萧拧干手巾,拿了那日聂云汉用过的金创药走过来,对卓应闲轻声道,“你坐着别动。”

    卓应闲为了掩饰里面穿的黑衣,外头的罩袍也是黑色的,不仔细看并看不出来肩上的伤口。

    听游萧这么一说,苗笙才发觉那肩头洇湿了一大块,看着游萧将卓应闲的衣服一层层剥开,露出白色里衣,那触目惊心的大片血红顿时让他喉头一滞。

    “这么严重?!”苗笙握紧拳头,手不由自主颤抖起来,“展眉明知你是我的好友……”

    卓应闲知道游萧会裹伤,便随他摆弄,有气无力地解释道:“伤与他无关,是我自己……萧儿,你怎么知道我受了伤?看见了?”

    “就算没看见,也闻见了,那么重的血腥味儿,伤口一定很严重。”游萧绷着脸,细细擦拭着伤口周围的血迹。

    卓应闲低头看了一眼:“也还好,只是皮外伤,没伤到骨头。”

    苗笙却看都不敢多看一眼,三寸长的一道口子,像是被刀捅进了肩膀里去,竟然“还好”?

    不过卓应闲此刻算是明白,为何聂云汉对他那伤口也不甚在意了。自己看自己,果然就无所谓,只有伤在“他身”,才会痛在我心。

    “段展眉回来一定还会逼问你,小笙哥哥,此次真是给你添麻烦了。”

    “无妨。”苗笙垂下眼,“至少我做的是对的事。”

    卓应闲唇色发白,闭目养神,嘴里还喃喃道:“今日也算有收获,不仅知道来五陵渡的是哈沁本人,还逼得段展眉不得不去跟那彭员外谈交易,到时便能顺藤摸瓜找到待宵孔雀三把手。而绑走汉哥的正是待宵孔雀,他们还是那个某乙派来的……找不到今天的黑衣人没关系,只要跟踪段展眉,找到那个‘三当家’,想必也能寻到汉哥的下落!”

    游萧默默听着,已经手脚麻利地帮卓应闲上了药,将伤口用细布包好,才又到衣柜里找出干净的里衣让他换上。

    “萧儿,多谢。”卓应闲缓缓睁开眼,轻声道。

    “阿爹不在,我应该照顾你的。可惜我什么都做不了,也就只能做这些了。”虽然能估计到向羽书应该不会有大碍,但游萧的情绪仍是十分低落。

    卓应闲摸摸他的脑袋:“谁说的,今日你才是头功。”

    苗笙不知游萧做了什么,疑惑地看向他,但最终只是动了动嘴唇,并没出声。

    游萧也仿佛还在跟苗笙赌气似地,坐在一旁的绣墩上,并没回看他,垂头丧气道:“别安慰我了。”

    “不是安慰,你认出了那个大鹏,我们才能将这些事串在一起,羽书、左哥他们知道了,会比我想得更多。循着这个线索不仅能救出你阿爹,说不定能将这里的事一并解决,还不是头功一件?”卓应闲温声道,“这人今天易容了么?你怎么认出来的?”

    游萧并未被刚才的打气所鼓励,仍是垂着头:“不知道易容没有,但不是之前出现在绿绮琴的那张脸。不过他声音没变,走路的样子也一样,再加上他手下叫他‘二当家’,我就看出来啦!”

    “那个时雨来得晚,不知道听见没有。”卓应闲忧心忡忡。

    时雨确实没听见,要是知道此事,恐怕自己会郁闷死。当日他不仅没追上向羽书,更没追上凌青壁——开玩笑,他一个“土狗”,怎么可能追上“赤蚺”和“灵翅”,这是□□裸的实力碾压!

    不仅如此,还死了两个手下,活着的两个,也一个轻伤一个重伤,可谓“赔了夫人又折兵”,回来被段展眉好一通责骂,要不是还指望他干活,估计段展眉要打他个半身不遂来泄气。

    游萧坐了一会儿,偷眼看了看苗笙,见对方不欲跟他说话,悻悻地站起身:“应闲哥哥,我出去玩,你们两个聊吧。”

    “萧儿,别想太多。”卓应闲叮嘱道。

    苗笙望着孩子失落的背影,并没叫住他,由着他离开了。

    卓应闲望着他低垂的眉眼,不禁道:“你何必跟萧儿怄气,明知道他是真为了你好。”

    “我知道我在犯错,但我愿意承担这个后果,不需要别人来指摘。”苗笙面色冷淡,眉间有一丝担忧,“以前萧儿不是这样的。他五岁那会儿,确实聪明伶俐胜过一般孩童,可也不至于像现在,失去了应有的天真,说话行事都努力模仿大人,真是……真是让人无可奈何。”

    他不知道用什么词形容才恰当,只好说自己的感受。游萧实在太粘着他了,他总觉得这种状态很不正常。

    “很难理解么?”卓应闲端起茶杯轻啜一口,“三年前,你把他救出来的时候,你就是他唯一的亲人了。从那时起,他的所有注意力都在你身上,眼睁睁看你为了救他付出那么多……”

    “我不是为救他,我是为了自己。”

    “是,你只是顺手救他,可他并不懂这些。萧儿只知道,你一个人跑,和带着他跑,情况一定不同。你为了他受了本不该受的罪,他觉得自己是个拖累,对你有所亏欠。”

    苗笙:“……他想太多了。”

    卓应闲挑挑眉:“他本就聪明敏感,是你太粗心了。你们逃出来之后,他只有一个想法,就是护着你,不让你再受伤害。尤其五陵渡这个地方,本就乱糟糟的,所以他下意识地提高警觉,观察一切,借此来判断周遭事物是否会对你有所侵害,久而久之,他自然会变得无比敏锐。”

    “而段展眉,则是所有威胁中最大的一个,因为你对他,就像是飞蛾扑火,甚至不惜舍弃性命。你觉得,萧儿看在眼里,会怎么想?撇去段展眉做得对不对不说,光是你的态度,就足够萧儿对他有敌意。”

    “小笙哥哥,你的目光都在段展眉身上,看不到这三年来,萧儿其实是为你而活。他想做保护你的大树,根系以你为土壤。你却要轻易拔出这棵树,他能不难过吗?”

    “虽然这与情爱不一样,无法相比,但只要是将心缚在另一个人身上,被人推开时,都是一样痛。”

    卓应闲忽地想,就像那个呆子非要推开我一样。

    “孩子的心比大人更为炽烈直白,受到伤害也会更为痛苦,而他又不懂如何排遣,自然表现越发失常。”卓应闲道,“我也担心他,可解铃还须系铃人。”

    苗笙垂着眼,怔了片刻,冷声道:“你分析得如此透彻,不就是想逼我离开展眉?我为他一心求死不对,那我为了萧儿而活就对了么?人为何要利用感情相互拿捏?我为何不能随心所欲活着,偏要活在别人的期望之下?”

    听他这番言论,卓应闲不禁有些意外:“小笙哥哥,我之前怎么没发现,你竟是如此冷情之人?”

    “不冷情,难道还多情么?”苗笙尖锐地嘲讽道,“若是这样,我早死了千八百次了。”

    卓应闲愣愣地看着他,发现他眼中快速隐去的一抹伤痛,顿时为自己的快言快语后悔不迭。

    苗笙这辈子,所有的痴心与热忱,全都给了段展眉,命运让他失去,他学会了封闭自己的心,命运又让他失而复得,他把尘封多年的心重新剖开,献祭一般重新给出去,却被人拿来随意搓圆捏扁。

    亲情友情爱情皆能负人,他不敢再对别人付出什么真情了。

    是自私,也是自保,已经成了他的本能。

    “抱歉,是我说错话。”卓应闲内疚道,“我应该去劝导萧儿尊重他人意愿,而不是拿他来逼迫你。”

    “你们希望我好,我是知道的,我也不是那么铁血无情。”苗笙轻声道,“是我把自己困住了,找不到破局的办法。其实……我对萧儿也有愧。既然救出他来,也该对他负责,而不是听之任之把他养成这个样子,所以才想把他送走。我其实……应该也是爱他的,但没有多余的力气了。”

    喜欢一个人,魂牵梦绕,不能自持,卓应闲才刚刚有所体会,而苗笙痴缠十年,这种疲惫他无法感同身受,却可以想象。

    人人性格不同,面对同样的境况会做出不同的选择,若是无法理解,至少可以选择尊重。

    苗笙忽地伸手握住卓应闲的手腕:“若是……若是你们这次能顺利做完那件事,你和聂云汉……能不能代我照顾萧儿?好歹萧儿叫他一声阿爹。”

    卓应闲心里一抖:“你……”

    “我不是要寻死,这也不是托孤,只是觉得萧儿跟着你们生活会更快乐。”苗笙殷切道,“我也只希望他能像寻常孩童那样长大。”

    这事儿自然要先与聂云汉商量,卓应闲不敢擅自答应,况且他俩将来还不知道会怎样,也不便将别人牵扯进来,只道:“若能将师父平安救出,此后能得以平静生活,先不说汉哥怎样,我定会回来寻你们,到时我们再做打算。”

    苗笙想了想,随即轻轻点点头,有些事不能强求,也不好叫人先立下什么保证。

    “应闲哥哥,苗……”游萧敲了敲门进来,仍旧丧着一张脸,“段展眉回来了,正要过来看你。”

    卓应闲闻言便去床上躺着,他不想叫段展眉知道自己伤有多重,却又想表现出娇弱的模样,好让他放松警惕。

    果然,段展眉来了之后,旁敲侧击地追问了几句关于向羽书的事,苗笙和卓应闲都一问三不知,尤其卓应闲,没答上几句话便昏昏欲睡,苗笙推着段展眉离开,只说阿闲今日受了伤,又受了惊吓,此刻需要静养。

    看来段展眉还没打算撕破脸,也没有坚持,顺从地跟着苗笙走了。

    待两人走后,游萧拖过一个绣墩,坐在床边看着卓应闲:“应闲哥哥,你睡会儿吧,好好养精蓄锐,要不然过几天阿爹见了要担心的。”

    卓应闲确实头昏脑涨很想睡,他从被子里伸出手,攥住游萧胖乎乎的小肉爪,轻声道:“萧儿,不管发生什么事,你要知道,小笙哥哥、你阿爹还有我,都是爱着你的,你永远不会被我们任何一个人抛下。如果我们暂时离开你,那都是不得已,你要好好生活,好好长大,等我们回来。”

    他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已经疲惫地闭上了眼,没等到游萧的回答,却感觉到一滴眼泪落在自己的手背上,接着又是许多滴。

    “怎么哭了?”卓应闲眯起眼睛,看着面前红着眼圈的游萧,想逗他笑,“被我感动了?”

    谁知游萧一张小脸皱成了小笼包:“舅舅刚才说的话,我都听见了……他说他找不到破局的办法,我能做什么吗?”

    “这事儿你交给他自己解决吧,乖。”卓应闲往床里挪了挪,拍拍空出来的地方,“折腾一天肯定累了,过来,陪我睡会儿。”

    游萧依言脱了鞋袜,钻进被子里搂着卓应闲的胳膊,安静了一会儿才轻声道:“我就是怕留不住他。”

    他声音里透着无与伦比的委屈,此情此景,说什么都没用,卓应闲也只能安慰地摸了摸他的脑门,游萧嘤嘤地哭了一小会儿,也沉沉睡了过去。

    卓应闲觉得,段展眉不会轻易放过他,只是忙于入黑市之事,暂时无暇来找他的麻烦。

    果然,接下来两日,段展眉只是叫人看住他们三人,不许他们离开绿绮琴,自己却整日往外跑,半夜三更才回来。

    卓应闲不欲多生事,只是牵挂着左横秋他们是否找到聂云汉的下落,是否缀上段展眉和彭员外,整日心绪不宁。

    几日来苗笙面色苍白,似乎没休息好,卓应闲担心他与段展眉又有龃龉,但苗笙只是摇摇头,什么都没说。

    倒是游萧突然粘人了许多,不去缠着苗笙,却缠上了卓应闲,走到哪跟到哪,连晚上睡觉都要与他同衾。

    卓应闲只当他小孩心性,最近发生许多事,到底是心神不宁,所以也尽量陪着他,几乎是有求必应。

    五月初三这日,石歧谢辉打探出最初帮独峪人引荐拿到待宵孔雀通行令牌的三个老板的身份,卓应闲便决定,带伤再演一场剑器舞,拜托苗笙务必邀请那三人光临。

    当夜演出前,他在房中听到了熟悉的鸦哨,顿时兴奋地冲了出去,循着声音追到院墙下,听得旁边轻轻一声扑簌,一个身影从墙上跳了下来,正是易容过的左横秋。

    几日不见,原本身形偏瘦的他又瘦了一些,此刻又将自己化得面黄肌瘦,佝偻着身子,宛若一名老翁。

    卓应闲借着昏暗月光看他这副样子,吓了一跳:“左哥,你怎么……”

    “无妨,为了掩人耳目。今日我来找你是有要事。”左横秋急声道,“两件事。第一件,前日跟着段展眉,知他见了那彭员外,两人约定今日在绿绮琴见,带那雷老三过来商议,所以需要你帮我潜入他们包房里,我好探听他们谈话内容。第二件事,段展眉答应了彭员外一个条件——”

    他说到这里,顿了顿,似乎难以启齿,卓应闲追问道:“是什么条件?”

    “彭员外……”左横秋无奈道,“指名道姓要苗笙去‘伺候’他。”

    卓应闲顿时僵住,气得咬牙切齿,低声骂道:“段展眉这个王八蛋,真该把他活剐了!”

    “今日姓彭的有要事要忙,估计顾不上使坏,也不知段展眉何时‘履约’,我就是想先提醒你,让你跟苗笙透个底,我猜他必不会心甘情愿,搞不好段展眉会用强,不如尽快找个机会离开这里。”

    “明白,谢谢你左哥,不记恨苗哥当初绑你之仇。”

    左横秋摆摆手:“不知者无罪,况且他也帮了我们许多。而且他绑我那几日,对我也算客气。”

    “对了,汉哥下落……”卓应闲看着他,目光殷切。

    左横秋却有些赧然:“当日凌青壁——就是捅伤老聂那人——将他带进了清寒居一直没出来,我前前后后把那宅子翻了一遍,并无老聂踪迹。后来戴爷记起,那日从清寒居出来几辆运货的车,再加上从羽书口中得知,凌青壁就是那大鹏,我们猜测汉哥是被他们带去黑市藏了起来。这几日我们分头在找黑市入口,应该很快就有结果。”

    “这个交给我。”卓应闲心想反正要与那三个老板见面,正好顺便多套一条线索。

    “阿闲,不管你要做什么,一定注意安全。”左横秋认真道,“汉哥把你看得比眼珠子还紧要,你要出点什么事,他定会疯的。”

    卓应闲感觉耳根发烫,尴尬道:“这……言过其实了。”

    “他哪里不对劲,我们一眼就能看出来。这辈子他珍视过的人除了他亲生父母就是关爷,现在是你。关爷出事之后老聂整个人都崩溃了,若不是韩指挥使把他关起来,他还不知会弄出什么乱子。”左横秋微微蹙了蹙眉,“遇到你之后,他才变回原本的八成模样……今日说这话可能有些不妥,但不管你心意如何,千万保重好自己,就算不是为他,至少也是为你自己。”

    “好,我会的。”卓应闲点头,“你在这稍候,我去打听下情况。”

    他转身落荒而逃,心跳得很快,脸都要烧起来了。

    难怪那呆子要与我保持距离,我竟不知他……是什么时候情深至此呢?

    人的感情还真是奇妙。

    待卓应闲离开不久,左横秋绷着脸道:“还不出来?”

    不远处的树后,一个小小的身影闪了出来,游萧噘着嘴,一脸被抓包的沮丧。

    作者有话要说:

    汉哥: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牡丹亭》)

    阿闲:……油嘴滑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