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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4章 选择

    声音听着是云虚子的声音,  可卓应闲跟聂云汉在一起这么久,警惕性有所提高,并不会轻易上当。

    他只任情绪泛滥了一刻,把眼眶里的泪水生生憋了回去,  心里第一件事想的就是要想办法验明正身,  毕竟现在隔着距离又隔着夜色,  只能朦胧地看见对方穿着的袍子,根本看不清脸。

    就在他踟蹰不前时,  对方先开口了:“霄云,你是不是已经发现了师父的身份?”

    卓应闲心中猛地一沉:“你指的是……你是独峪人那件事么?”

    云虚子嗓音沙哑,但却慈祥:“瞒了你这么久,  你心里在怪我吧?”

    “我为何要怪你?我根本不在乎你到底是谁,只知道你是我师父。”卓应闲心乱如麻,一步步走近树林,“我们一起生活了十年,  难道你是好人还是坏人我都不清楚么?是不是哈沁逼你的?”

    “徒儿,有些事,我没办法跟你解释。我是独峪人,  我有我要履行的义务。”云虚子缓缓道。

    卓应闲进了树林,惨白的月光被树叶缝隙割裂成无数碎片,  星星点点落在地上。他眨了眨眼睛,很快适应了林中的黑暗,咫尺之间,  云虚子的面目越发清晰起来。

    熟悉的皱纹,熟悉的玩世不恭的神色,  以及比记忆中略显瘦削的身型,倒是像极了十年前,  那个伏在柳心苑后院墙头,桀骜地问“你到底跟不跟我走”的男人。

    真的是他!

    久别重逢的喜悦将卓应闲没了顶,可下一瞬,不听话的大脑主动想起了现在的状况——若师父能这般自由活动,是不是说明……

    他眼眶发热,胸腔里却像堆满了冰,脚下好似缀了石头,将他牢牢栓在原地。

    原本不能确认对方的身份,他心中还抱有侥幸,可现在人真真切切站在自己面前,他却又不敢靠近了。

    “有什么难解释的?你说给我听!”卓应闲声音颤抖着,他浑身发软,几乎握不住手中的剑,“我记得之前哈沁来找过你,那时候你分明拒绝了他,怎么会……”

    云虚子向他走来,脚步轻缓,在他面前几步处站定,昔日里不羁的目光中带了一丝悲悯:“我没得选,因为我其实是……”

    “别说!”卓应闲觉得胸口仿佛有什么东西裂开了,眼泪不受控制地流了下来,从哈沁那里知道云虚子是独峪人的时候,他已经做了种种想象,给自己找过无数的借口,然而在这一刻到来之前,他还不知道自己竟然会如此惧怕面对现实,“我不想听,你别说了!师父,你跟我回去吧,之前的一切,就当从没发生过……”

    “霄云,我们之间的师徒情谊尽了。”

    卓应闲手中的剑“咣当”一声掉在地上,转瞬间,他仿佛又变成了那个被人抛弃的孩子,现在面对着第二次被抛弃的命运:“……连你……连你也不要我了么?”

    “你是大曜人,我是……呵,用你们的话来说,是二十年前独峪派到大曜的‘细作’,现在你觉得以后我们还能师徒相称么?”云虚子看着悲痛欲绝的卓应闲,目光中透出一丝不舍,口中的话却是毫不留情,“我知道你跟赤蚺那小子在一起了,就算你还认我这个师父,他会愿意么?”

    “只要、只要你不帮哈沁,你不帮他,汉哥……汉哥不会为难你。”卓应闲如遭当头棒喝,脑袋嗡嗡响,眼泪止不住往下掉,看着面前他当做父亲一样侍奉了十年的人,感觉自己整个人都要被撕碎了,“趁现在……一切还来得及……”

    他向前跨了一步,抓住了云虚子的手腕,无力地跪倒在地:“师父,求求你,别去帮哈沁,你舍得以前无忧无虑的生活么,你舍得我么……”

    卓应闲的心中泛起一丝惶恐,他问出最后那句话,竟然不敢确定云虚子的答案,毕竟这十年来,好似他单方面地敬爱对方,而对方对他,并没有流露出多么深的感情。

    难道一切真的都是他在自欺欺人?

    云虚子轻抚着卓应闲的后脑勺,缓声道:“为师自然不舍得你,可是……我这辈子算是到头了,总不能耽误了你啊!眼看你一步步追得那么紧,我真怕你白白送死!霄云,听师父的话,回去吧!你斗不过哈沁,赤蚺就剩下那么几个人,根本也不是他的对手,你觉得接下来会是什么结果?你想看聂云汉身首异处么?!”

    “师父!”卓应闲匍匐在云虚子脚下,抱着他的腿,肝胆欲裂,泣不成声,“我想要师父,也要汉哥,我俩一起侍奉你老人家,你跟我回去吧,求求你了……”

    云虚子长长叹了口气,不再言语。

    卓应闲满脸泪痕,仰头看着他:“师父?”

    “我不能回头了,如果聂云汉知道……他是不会原谅我的。”

    卓应闲不解,见云虚子眼底闪动着异色,像有什么难言之隐,无法启口,他突然间就明白了,不可置信道:“平野……关平野,是……是你……”

    云虚子苦笑着点点头:“哈沁抓了我,却也不会轻易信我,毕竟我叛逃了二十年。他怕你一追来,我就会变卦,便要我去抓关平野,算做我的投名状。这样一来,只要你还跟聂云汉在一起,就不可能再认我这个师父,哈沁是要断了我的后路哇!”

    “为什么……要这样?”卓应闲嘴唇颤抖着,“哈沁不信你,你就别帮他……你都逃了二十年,为什么还要……”

    “我在大曜待了二十多年,可我血管里流的,还是独峪的血!”云虚子仰头,透过树叶看向头顶那片无尽的虚空,“我逃了一辈子,老了快死了,不想再逃了,就让我为我的国,尽最后的忠吧。”

    “孩子,各为其主,你不要怪我。”

    卓应闲像是被抽走了全部的力气,瘫跪在地上,他眼前飘着云虚子的袍角,想伸手去抓住,却连胳膊都抬不起来。

    为什么会是这样?

    命运为什么,一而再,再而三地跟我开玩笑?

    因为我……不值得么?

    云虚子看着他,温声道:“霄云,听师父的劝,别再追查下去了,劝劝你的汉哥,就此收手吧。赤蚺什么下场你知道的,我不劝你背叛大曜,可现在的皇帝,不值得你们为他牺牲性命。”

    “不可能的……汉哥不会答应……”卓应闲失魂落魄地摇头,“我不会那么劝他,那还不如给他一刀来得痛快……”

    “他如果真的想与你白头,定然会为你考虑。”

    “师父,在你看来,感情是用来要挟别人的手段么?”卓应闲目光空洞,呆呆望着云虚子,恍惚间,他觉得面前这个人竟无比陌生,“你今日现身,是真的关心我的生死,还是只想利用我劝汉哥收手?”

    云虚子怔了怔,随即苦笑了起来。

    “忠言逆耳,良药苦口。”他后退了几步,自嘲地摇了摇头,“看来为师终究还是毁了在你心中的印象呐!也罢,这样,你便不会再遗憾了吧。”

    “十年来,虽是我收养了你,却是你为我付出更多,你并不欠我的。走吧,徒儿,你我以后,再无瓜葛了。”

    这话听起来风轻云淡,却比先前的对话还要伤人,仿佛一柄利剑刺入卓应闲的胸口,将他捅了个对穿。

    而云虚子背过手,淡淡一笑,心无挂碍般,转身缓步走向树林深处。

    卓应闲跪在地上,艰难抬手抓过一旁的剑,以剑撑地,费力地站了起来。

    “师父,如果你了解我的话,就知道我不是那么容易放弃的人。”他低声道,微红的眉眼浸在阴暗的夜色中,“就算你抓了关平野也没关系,只要你没伤他性命,一切都还能挽回——请恕徒儿不敬!”

    说罢,他手中剑刃寒光一闪,径直向云虚子刺去。

    云虚子早已察觉,脚尖轻点,跳上附近树丫,低头笑道:“我剑术不如你,但轻功你未必比得上我,霄云,我意已决,别逼着我们师徒相残。”

    卓应闲满心悲恸地看着他:“师父,对不住了!”

    他正要往树上跳去,却在这一刻,异变陡生!

    云虚子背后传来破空之声,卓应闲慌忙喊出一句“小心”,就见他师父似乎被什么东西击中,径直从树上摔了下来。

    卓应闲匆忙冲过去接住云虚子,抱住他的肩膀,两人轻轻落地后才紧张道:“师父,哪儿受伤了么?”

    云虚子连连摇头,捂着后腰:“好像只是石子。”

    “石子?”

    卓应闲满心生疑,这时周遭有细微脚步声响起,他抬头一看,已有数十个黑衣蒙面人围了上了来。

    为首那人眉尾有颗痣,他眯着眼,细细上下打量卓应闲一番,冲手下使了个眼色:“上!”

    数十人一拥而上,卓应闲知道云虚子功夫不怎么样,尽力将他护在身后,妄图以一敌十。

    可对方早就看出云虚子的虚弱,便分出三人先去解决他。

    卓应闲一边疲于应战,一边大吼:“师父!”

    “别管我!”云虚子拔剑对敌,倒也勉强能应付。

    卓应闲发了狠,刚刚哭过的眼睛红的好似要滴血,拼了命地与那些黑衣人对打,这次他再也没有手下留情,每一招都满含杀意,似乎要将方才所经历的那些淤堵在胸中的情绪全都发泄出来。

    他将长剑舞得好似一片雪白月光,转瞬间就抹了两个人的脖子,黑衣人见他极难对付,剩余四五人组成剑阵,把他紧紧包围在里面。

    看起来云虚子确实剑术不到家,再加上方才被人偷袭,虽然只是一颗石子,但是打在了他的后腰上,他本来年纪大又疏于练剑,现在勉强跟人拆过几十招之后,便渐渐乏力,脚下的步子变得迟钝而凌乱。

    “你们,你们是谁?!”他气喘吁吁问道。

    其中一个黑衣蒙面人冷笑:“取你命的人!”

    “我……我认识你们的主子……”

    “或许吧,可我并不认得你!”

    黑衣人提剑便向云虚子颈间挥去,云虚子仓皇后撤一步,挑开他的剑,自己却不小心踩到一块石头上,脚腕一扭,整个人失去重心,向旁边一倒,旁边黑衣人同伙等这一刻已经多时——

    只听“噗嗤”一声闷响,一柄长剑从云虚子背后刺透,剑尖由他心口处穿出!

    卓应闲撕心裂肺地大吼:“师父!”

    云虚子瞪大眼睛,满脸不可置信地看着面前的黑衣人:“他……他竟然……杀……我……”

    黑衣人弯了弯眼角,然后倏地变了脸,挥剑在云虚子的脖子上“唰”地一抹,这方才还将卓应闲的心伤得透透的道士,登时死不瞑目!

    卓应闲目眦尽裂,疯了一般地大吼:“我杀了你们!”

    六七个黑衣人一并围了上去,先有两人与卓应闲对打,剩余的人在外围策应,卓应闲精神紧绷到了极点,知道自己必须速战速决,不然体力早晚被他们耗光。

    可惜方才他与云虚子的那番交谈损耗太过,与面前这两人拆过百招之后,已经渐渐不支,只靠满心悲愤撑着。

    而战阵外策应的几人,就等着这一刻,看他剑招中露出空门,迅速补上,剑走游龙般径直刺向卓应闲的面门!

    只听“咣”地一声,一缕银光闪过,大刀当空而落,砍在了那黑衣人的剑上,竟将那人的剑砍断了半截。

    那刀本是崩了刃的刀,可见来人的力气有多大!

    聂云汉挡在卓应闲的面前,对面前这些黑衣人怒目而视:“你们真是活腻歪了!”

    左横秋和戴雁声鬼魅一般出现在黑衣人身后,二话不说,提刀便砍,他们刀速极快,几个黑衣人不是对手,砍瓜切菜般地被干掉好几个。

    “汉哥……”卓应闲悲从中来,腿一软,身子直往下坠。

    聂云汉一把抱住他:“阿闲,我错了,我应该守在你身边。”

    卓应闲望向云虚子的尸体,眼泪大颗大颗地从眼角滑落:“……师父在那边……”

    “我带你过去。”聂云汉从未见他哭成这样,慌张地替他拭去脸上的泪,搂着他的腰单手将他抱起来,走到死去的云虚子身边。

    卓应闲看到云虚子怒目圆睁、不肯闭眼的样子,整个人脱了力:“师父……”

    “不看了,乖,咱们不看了。”聂云汉伸手把云虚子的眼睛合上,将卓应闲搂在怀里,让他背对着云虚子的尸体,“别让师父看见你这样,他会难过的。”

    卓应闲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缓缓摇头:“他不会……他让我来这儿、见面,是为了、为了让我劝你……停手……”

    聂云汉轻轻拍着他的后背,听到这话,怔了怔:“什么意思?他要帮哈沁?”

    “嗯……”卓应闲一时不知该从何说起,满腔悲意像一张网,勒得他透不过气来,他一边哭一边发抖,“汉哥,为什么……我从来没得选……爹是这样,师父、师父也是这样……他们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想抛掉我,就、就头也不回……”

    他哭得像个泪人儿,聂云汉的心都碎了,恨不得替他疼,替他伤。

    “谁说你从来没得选,你选了我,你记得吗?是你选了我!你不光选了我,还巴巴地大老远从文州找到棠舟府,被我甩了还不甘心,又从棠舟府追到文州,从此就赖在我身边,赶都赶不走。”聂云汉紧紧抱着卓应闲,喃喃道,“你选了我,我就是你的,汉哥一辈子都不会离开你,我也赖定你了。”

    卓应闲伏在他怀里,仰头看了他一眼,那双圆圆的猫儿眼蕴满了水汽,红成了兔子眼,破碎的神情令人动容:“汉哥,我没有师父了……我本来想带他去、去见你,我没能保护好他,是我、我不孝……”

    这分明是神智恍惚了,见卓应闲这样,聂云汉比自己挨了几刀都难受,可他什么都做不了,只能低头吻吻怀中人的额头,喃喃道:“不是你的错,不是你的错,是汉哥疏忽了,汉哥帮你给师父料理后事,风光大葬,人没了,这辈子对也好,错也好,都一笔勾销,从此之后,他就只是你师父,不是别人。”

    左横秋和戴雁声已经将黑衣人料理得差不多,只剩下最后一个,两人手底下放了水,装作担心聂云汉和卓应闲,让那人趁机跑了。

    聂云汉冲戴雁声使了个眼色,戴雁声会意,与左横秋一起,到云虚子尸身旁,将他翻了过来。

    虽然当胸一个血洞,外加脖子上一道深深的剑痕,人应该是没救了,可戴雁声还是十分仔细地检查了一遍,才回头冲聂云汉遗憾地摇了摇头。

    聂云汉见状,无声地叹了口气。

    左横秋盯着云虚子的尸体,像是发现了什么新奇的东西,伸手摸向他左侧下颌与耳根的交汇处。

    戴雁声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你什么时候开始对尸体感兴趣了?”

    “少废话!”左横秋另一只手摸向云虚子右侧脖颈,细细摩挲过一遍后,他的眼睛突然亮了,“老聂!”

    怀中人不再啜泣,只是微微发着抖,聂云汉把他搂得更紧了一些,听到左横秋的喊声,头也没抬:“怎么了?”

    “这人是易容的,他不是云虚子!”

    聂云汉还没来得及抬头,一张人面皮“咻”地飞了过来,正落在他手背上,带着体温的软皮触感把他瘆出了一身冷汗,饶是他胆子大,也不由地哆嗦了一下。

    然而他更担心的是卓应闲,经历一晚上情绪大起大落,体力透支,此刻得知这消息,真怕这人承受不住,精神上再出个什么好歹来。

    卓应闲听了这话,原本空洞的眼睛突然有了神采:“真的?”

    聂云汉不放心地打量他:“……真的。”

    卓应闲转过身,一把抓起地上那张人面皮,打量了几眼,顿时挣脱聂云汉的怀抱,疯了一般地爬到那具尸身跟前看,见确实是一张陌生的面孔,他整个人都呆住了。

    聂云汉跟过去,小心翼翼:“阿闲?”

    卓应闲瘫坐在地,缓缓扭头看着他,起初表情愕然,突然间大口大口喘着气,带着劫后余生的狂喜哈哈大笑,随后又嚎啕大哭起来:“不是师父,师父还活着……活着……”

    “没事了,没事了。”聂云汉再次将他拥入怀中,哄孩子一般地安抚着,“一切不过是虚惊一场,汉哥答应你,一定帮你把师父救出来,我俩好好侍奉他,照顾他长命百岁!”

    卓应闲破涕为笑,使劲点点头,孩子气地道:“嗯!那个老不修,别想甩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