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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四)群鸦的盛宴(14)

    仅仅六名囚犯,詹姆酸溜溜地想,国库却为之供养了二十位狱卒、六位下层看守、一位地牢长官、一位监狱总管和一位御前执法官。'我去问问这两位看守。'

    雷纳佛'伟维水放开鹅毛笔,狐疑地瞅着詹姆'兰尼斯特。'问问两位看守,大人?'

    '你的耳朵没病。'

    '是啊,大人,我当然没病……其实,大人您想问谁就问谁,我没资格说东道西,但是爵士先生,请允许我向您保证,他们已经不能回答问题了。他们死了,大人。'

    '死了?谁下的令?'

    '不就是您自己吗?或……或者那是国王陛下的命令?反正我不敢多问,我……我没资格质疑御林铁卫。'

    简直是往伤口上面撒盐:瑟曦动用他的人去干丑事,好啊,她宝贝的凯特布莱克。

    '你两个没脑子的白痴,'稍后,在一间血淋淋的地牢里,詹姆朝柏洛斯'布劳恩和奥斯蒙'凯特布莱克咆哮,'究竟在想什么呢?'

    '我们不过是遵令行一事,大人。'柏洛斯比詹姆矮,但体重尤有过之,'这是太后陛下,也即令姐的命令。'

    奥斯蒙爵士用一根拇指勾住剑带。'她说要让他们永远沉睡,我和我的弟兄便替陛下达成心愿。'

    你和你的弟兄。一具一尸一体面朝下倒在桌上,就像喝醉了,只是脑袋底下那摊不断扩散的液体是血不是酒;第二名看守勉力推开长椅,拔一出匕首,却被一支长剑  插一进肋骨,享受了漫长而悲惨的死亡方式。我特意告诫过瓦里斯,这回不准发生任何流血事件,詹姆心想,看来我该告诫的是弟弟和姐姐才对。'这样做不对,爵  士。'

    奥斯蒙爵士耸耸肩,'没人会怀念他们,何况照我看,他俩与越狱事件脱不了干系。'

    不,詹姆想告诉他,是瓦里斯在他们的酒里下了药。'如果真是这样,正该从他们口中问出实情才对。'……她和蓝赛尔、奥斯蒙'凯特布莱克,甚至月童上床  ……'幸好我并非多疑之人,否则我倒想问问,你们于吗急着让他俩永远闭嘴呢?你们想掩盖什么?'

    '掩盖?'凯特布莱克几乎被他的指控呛住,'不,不,太后怎么说,我们怎么做。我以你誓言弟兄的名义发誓。'

    听他这么说,詹姆的幻影手指忍不住又一抽一搐起来,'去把你弟弟奥斯尼和奥斯佛利带下来,把你制造的脏乱清理干净。我亲一爱一的老姐再要你杀人,记得先报告我——除此之外的时间,不要让我看见你,爵士。'

    如今,在昏暗沉寂的贝勒大圣堂内,当时的言语在他脑海中回响。头顶所有的窗户都变成漆黑,只隐约透出微弱的星光,太陽已然彻底沉一沦  。纵使燃一烧着无数  熏香蜡烛,一尸一臭却越来越浓,不禁令他想起金牙城下的沙场,那是开战之期他所获得的辉煌胜利。战役之后第二天清晨,无数乌鸦前来享用盛宴,享用胜利者,也享  用失败者,正如当年在三叉戟河畔它们享用了雷加'坦格利安。君侯的下场往往是乌鸦的肚子,王冠真是个讽刺的笑话。

    詹姆觉得,贝勒大圣堂巍峨的拱顶和七座高塔上此刻正有群鸦盘旋,它们用黑色的翅膀拍打着黑色的夜空,满心想钻进来。七大王国里每一只乌鸦都来向你致  敬了,父亲,从卡斯特梅到黑水河,是你养活了它们。这个看法似乎也取一悦了泰一温一  大人,他笑得更夸张了。一妈一的,他笑得像个刚爬上床  的新郎。

    詹姆荒诞地哈哈大笑。

    响亮的笑声在圣堂的走道、地窖和房间中回荡,似乎墙壁里有死人在放声尖笑着回应。为什么不呢?这一切不是比杂耍表演更滑稽吗?我协助谋杀了我父亲,  却又替他守夜,我奋力救走我弟弟,却又派人去找……他还特意关照亚当'马尔布兰爵士搜查丝绸街。'每张床  下都要看,你晓得我弟弟有多喜欢一妓一女。'想来,金  袍子们会发现一妓一女裙下比床  铺底下有趣得多,詹姆不晓得在这场毫无意义的搜寻行动中将有多少私生子诞生。

    他不由自主地想起了塔斯的布蕾妮。又蠢又丑又顽固的妞儿。她现今身在何方?天父啊,请赐予她力量,他喃喃地想,几乎是在祷告……可倾诉对象究竟是圣  堂烛光下微微闪烁的高大镀金形体,还是面前的一尸一首?有关系吗?反正他们都从来不听。自能握剑开始,战士就是他唯一的守护神,其他人满足于父亲、儿子或丈夫  的角色,但詹姆'兰尼斯特不会,他手握与头发相同颜色的黄金长剑。他是战士,永远如此。

    我应该跟瑟曦如实相告,承认自己释放了侏儒弟弟。如实相告?看看真相对提利昂造成的影响吧。我杀了你十恶不赦的乖儿子,接着杀了你老爸。小恶魔的嘲  笑从黑暗中传来,他回头看去,却发觉是自个儿笑声的回音。他闭上眼睛,然后迅速睁开。我不能睡,如果睡了,会作噩梦的。噢,提利昂恶毒的笑语……瑟曦是个  撒谎不眨眼的烂婊一子  ……她和蓝赛尔、奥斯蒙'凯特布莱克,甚至月童上床  ……

    午夜时分,天父祭坛后的门嘎吱嘎吱地打开,几百名修士列队来献愿心。有的穿银丝法袍,头戴水晶冠,这些是大主教;位阶较低的修士则在脖子上用皮带挂  着水晶,用彩色腰带束起长袍,腰带共为七色,人人各不相同。从圣母的祭坛后走出的则是白衣修女,七人一排,并肩而前,低声吟唱圣歌。静默姐妹成单行从陌客  的祭坛后走出,这些与死亡为伴的处一女身披浅灰色袍子,拉起兜帽,裹好围巾,只露出双目。许多普通僧侣也穿着褐色、棕色、白色甚至未染色的粗布长袍出现,他  们用麻绳束腰,有的脖子上挂着代表铁匠的小铁锤,有的挂着讨饭碗。

    来献愿心的人毫不在意詹姆,他们在圣堂中游行,依次向七神的祭坛致敬,以表达对七面一体神的虔诚。他们在每尊塑像前奉献牺牲,咏唱圣歌,庄严与甜美水一乳一交一  一融。詹姆闭目凝听,待睁眼时身一体已摇晃起来。我实在是累了。

    他的上次守夜迄今已逾多年。那时候我好小好小,才十五岁。当年的他没穿铠甲,只套了一件朴素的白上衣,而他守夜的圣堂不及贝勒大圣堂这七座分堂中任  何一座的三分之一大。詹姆将长剑放在战士膝头,把盔甲堆在战士脚边,自己跪在祭坛前粗糙的石板上。黎明到来时,他的膝盖已经红肿出一血。'抛洒热血乃是骑士  分内之事,詹姆,'亚瑟爵士告诉他,'我们以鲜血捍卫愿心。'然后亚瑟爵士在晨晖照耀中用配剑拍了他的肩膀,苍白的长剑如此锋利,以至于这轻轻一拍竟划破  了詹姆的衣服,令他又汩一汩流血。可他毫不在意,心中充满狂喜。跪下去的是男孩,站起来的是骑士。一头少年雄狮,并非弑君者。

    这些过去了太久,那个孩子早已死去。

    他不知献愿心是何时结束的,或许自己站着睡去了吧。等修士修女们纷纷离去,大圣堂内又恢复沉寂。璀璨烛火犹如黑暗中的星光之壁,空中弥漫着愈加强烈  的死亡气息。詹姆动了动把握黄金巨剑的双手,或许真该让洛拉斯爵士来替一我守夜。这会让瑟曦失望的。不过百花骑士虽然几乎还是个孩子,自大又虚荣,但他骨子  里具备骑士精神,将来定会在白典中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等守夜结束时,白典会在桌上等他,属于他的页面正无声地发出指控。一妈一的,到头来还不是得写下满纸谎话,不如先把这本破书砍成碎片。然而,他能不说谎,能讲出真相吗?

    一个女人站在他面前。

    外面又下雨了,看着她湿一漉一漉的身一体,他心想。雨水从她斗篷上流下,在脚边积成小池子。她何时进来的?我没听见声音。她打扮成酒馆招待的样子,披着沉重的粗布褐斗篷,这斗篷污迹斑斑,边缘磨破。兜帽掩盖了她的面容,但那对碧如翡翠的池塘里有烛光舞蹈。他认得她移动的步伐。

    '瑟曦,'詹姆缓缓唤道,犹如自梦中苏醒,恍惚不知身在何方,'现在是什么钟点?'

    '狼时,'姐姐放下兜帽,扮个鬼脸,'属于被淹死的狼。'她朝他微笑,非常甜美。'你还记得我头一次穿成这样来见你吗?在黄鼠狼巷中某个差劲的旅馆里,我换上仆人的衣服以瞒过父亲的守卫。'

    '我记得,那是鳗鱼巷。'她有求于我。'这么晚了,你为何要来?你想要我……做什么?'他的语言在圣堂中来回旋转,要我要我要我要我要我要我要我要我,逐渐褪成呢喃。这时候,他竟然想:若她要的只是我双臂的一温一  暖就好了。

    '轻点儿声。'她的语气很奇怪……气喘吁吁,似乎在恐惧什么。'詹姆,凯冯拒绝了我。他不要当首相,他……他知道了我们的事,并且都对我说了。'

    '拒绝?'詹姆吃了一惊。'他是如何知道的?也许他读过史坦尼斯的信件,然而那里面没有证……'

    '提利昂知道,'姐姐提醒弟弟,'天晓得那可恶的侏儒会如何口不择言……他给凯冯叔叔讲事小,若给总主教……别忘了,那胖主教死后,这个继位者的水  晶冠是提利昂给的。他也许什么都知道。'瑟曦靠近。'你必须成为托曼的首相。我无法信任梅斯'提利尔,他是否也参与了谋害父亲的陰谋?他有没有串通提利  昂?此时此刻,小恶魔很可能正逃往高庭……'

    '不可能。'

    '做我的首相吧,'她恳求道,'我们一起统治七大王国,就像国王和王后。'

    '你是劳勃的王后,又不愿意嫁给我。'

    '我愿意的!只是我不敢。我们的儿子——'

    '托曼不是我儿子,乔佛里也不是,'他倔犟地说,'你让他们做了劳勃的儿子。'

    听罢此言,姐姐像被鞭打似的一缩。'你发誓你会永远一爱一我。让我这般苦苦衷求,这不是一爱一。'

    透过浓烈的臭气,詹姆也能嗅出她的恐惧。他心中只想抱她吻她,将脸埋一进她黄金的鬈发,承诺永远不会让她受伤害……但在这里不行,真的不行,他意识道,不能在诸神面前、在父亲面前这么做。'不,'他说,'我不能答应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