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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刘韵珂密奏“十可虑”

    1.刘韵珂其人

    浙东反攻战失败后,浙江民间流传着这样一副对联:

    扬威威不扬,靖逆逆不靖,两将军难兄难弟;

    定海海未定,宁波波未宁,一中丞忧国忧民。

    对联中扬威、靖逆两将军就指的是奕经和奕山两位皇侄,他们二位的“战功”自然躲不过群众雪亮的眼光。“一中丞”则指的是时任浙江巡抚的刘韵珂。

    清代一省巡抚兼衔为兵部侍郎、都察院右副都御史。右副都御史相当于汉朝官制的御史中丞,所以清人一般称巡抚为“中丞”。浙江人民给刘韵珂一个“忧国忧民”的评价,说明他的官声还是相当不错的。

    刘韵珂,字玉坡,号荷樵,又号廉访。

    在道光朝的地方大员中,刘韵珂算是一个异类。他出生于山东汶上县一个普通的农民家庭,少时家贫,给村中一个大户人家做小工。因为聪明机敏,被这家主人看中,选他做自家少爷的伴读,因此刘韵珂才得以读书。

    16岁时,刘韵珂受主人家资助参加科举,竟一举考中秀才,同年入京城国子监学习。

    嘉庆十八年(1813年),京城科考拔贡,刘韵珂取得朝考第一名,授刑部七品小京官,在京候缺。这一候就候了七年,有编制、没岗位的日子,出身贫寒的刘韵珂在京城混得十分艰难。

    道光初年,实在熬不住的刘韵珂,走了道光身边红人的门路,为道光皇帝撰写了一副对联。对联撰成以后,道光皇帝十分赏识,刘韵珂的前途也就光明起来,一路任主事、员外郎、郎中等京官。

    道光八年(1828年),刘韵珂授安徽徽州知府,开始任地方官。此后,历任道员、按察使、布政使。

    道光二十年(1840年),定海失陷,道光皇帝一怒之下革了浙江巡抚乌尔恭额的职,任命刘韵珂为新的浙江巡抚。

    刘韵珂出身寒微,没有过硬的背景;学历不高,只是一个拔贡,连个举人都不是,更别说进士了。但是他却能一路高升,在十四年间(其中还有三年丁父忧在家守制)爬上地方督抚的高位。这在重出身、看背景的大清官场,不能不说是个奇迹。

    刘韵珂能创造这样的奇迹,确实是有他的过人之处。首先必须承认,刘韵珂是个能吏,是个真正出力办事的地方官。因为能出力办事,所以才会被道光皇帝赏识。另外,他更是一个能参透世态人心、非常会来事的官僚,《清史稿》对他有“机警多智”的评价。因为深谙世故,他在官场上极有人缘。

    浙东反攻失败后,大清东南的文武大臣都知道清军干不过英军,仗已经没法再打了。但是大家心里明白是一回事,嘴上说的又是另一回事。先前主张议和的琦善、伊里布都落下个革职查办的倒霉下场,前车之鉴就在眼前,大清的官员们谁还敢说停战议和的话。

    但是,有个人敢说。这个人就是刘韵珂。

    这并不是说刘韵珂有如何伟大的担当精神,敢于大声疾呼,指正朝廷对英战略的错误。机警多智、深谙世态人心的刘韵珂才不会如此鲁莽、不顾一切。

    他敢说固然有敢于担当的勇气,更重要的是,他确信自己能巧妙地说出其中利害,又不至于忤逆圣意、激怒皇上。他感觉自己有把握改变道光对战争的认识,促使朝廷重新考虑对英夷的征剿政策。

    2.“十可虑”

    道光二十二年二月初十日(1842年3月21日),即浙东反攻战失败后的五六天。一封陈说利害的奇文,经刘韵珂的生花妙笔,一挥而就。

    刘韵珂一挥而就的妙作是一道密奏,在奏折中他向道光皇帝列举了当前“深可焦虑”的十个问题。于是,后世史学界就称这个密奏为“十可虑”。

    七天以后,即二月十七日(3月28日),这道“十可虑”的密奏被送到道光皇帝的御案前。

    刘韵珂的“十可虑”大体内容如下:

    一曰浙江清军两遭挫衄,锐气全消,势难复振。(浙江清军被打怕了,军队的士气短时间恢复不起来。)

    二曰续调西北劲卒,距浙窎远,缓不济急。(远水不解近渴,来不及。)

    三曰英军火器猛烈异常,无可抵御。(大刀长矛、土枪土炮不是人家的对手,咱大清打仗的家伙真不如人家英国佬的。)

    四曰英军并非不善陆战。(英国人腿能打弯,还会正面轰击、侧翼包抄的战术,陆战能力很强。)

    五曰清军即便在陆上幸胜,英军登舟遁去,清军只能望洋兴叹。(就算咱在陆地上侥幸打赢了,英夷跑上船,直接就远遁了,咱也追不上人家。咱的船就别提了,差人家太远了。)

    六曰英军以小惠结民心,彼此相安,民众“转以大兵进剿为虑,是民间鲜有同仇敌忾之心”。(英国人给老百姓小恩小惠,老百姓不争气,和英国人关系还挺好。这些没有大局意识的“吃瓜群众”,是不会和官府并肩作战、同仇敌忾的。)

    七曰“大兵屡败,敌骄我馁,不唯攻剿綦难,防守亦极为不易”。(天天打败仗,军队都了,不但进攻征剿有困难,防守也没有把握。)

    八曰浙江漕粮,多未完竣,“且有收不及半之处,皆由逆氛未竣”。(漕粮还没收齐呢,都是因为和英夷死磕,有的地方到现在还没征收到一半呢。影响到漕粮征收,弄不好京城文武百官就要饿肚子了。)

    九曰浙江去年灾雪,“春花多未布种,米麦蔬菜,价日增昂,小民度日维艰”,“匪徒聚众抢掠,势甚鸱张”。(去年下了几场大雪,棉花、粮食都没及时种上,现在物价上涨,地方不稳定了,有不法分子已经开始聚众抢劫了,维稳事关重大。)

    十曰七省防费甚巨,“糜饷劳师,伊于胡底?”(花费银子太多了,这就是个填不满的无底洞啊!)

    刘韵珂的密奏对“剿”或“抚”只字未提,只是列举了眼下已经发生或以后有可能发生的问题。至于如何决断,那只有听候圣裁。刘韵珂不言“剿”“抚”,但其中倾向不言自明。

    刘韵珂的密奏另有三个附片,其中有一个附片是恳请道光皇帝起用前任两江总督,现被革职充军的伊里布。道光皇帝在这个附片上朱批道:“所奏不为无见,另有旨。钦此。”

    就在道光皇帝收到刘韵珂密奏的当晚,内阁就发出两道上谕:耆英着驰驿前往浙江,署理杭州将军;伊里布着改发浙江军营效力。

    看来刘韵珂的密奏,击中了道光皇帝的内心,道光开始有了两手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