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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页

    报仇雪恨并没能让宋怡临解脱。魏楚越是亲眼看着宋怡临杀了他那个“师父”的,陪着他将人埋入黄土。

    那时候,宋怡临问他:“然后呢?我怎么办?”

    魏楚越回答不了。

    自从遇到了文然,宋怡临开始执着于文然,仿佛找到了活着的意义。或许文然能告诉宋怡临,然后,怎么办。

    ***

    宋怡临又到了文府。

    文府兵荒马乱了一夜,所有人都困怠不已,文老夜里醒了,文远峤便一直随侍在侧。文然去过一次,向文老请了安,之后便在父亲文远长的灵堂前跪着。

    夜里风凉雨大,便合上了门窗,外面的侍者下人早就支撑不住都打起了瞌睡。

    宋怡临从僻静角落里寻着了路,溜进了灵堂。

    文然低垂着头、眼神涣散、佝偻着背脊,整个人都颓唐不堪。

    他跪在大理寺门前时,心中有怒有怨有愤懑有不平有委屈,他本性温文,却在那一刻无比刚毅坚决。

    在文府被禁足、关在祠堂里一月,文然抄经书、写讼状,将冲动全按下,磨得自己心里生疼,而到现在,跪在自己父亲的灵位前,他想不通,为何人命如此轻贱、王法亦可操弄、连自己的家人都还要他忍气吞声!

    倘若文氏一族有任何不忠不臣之举、犯了什么罪违了哪条法,被拿下狱、庭审判罪、甚至满门抄斩,若是有理有据,天道昭彰,他文然即便委屈心哀亦能平静接受。可如今无妄之灾、私刑凌辱,他要如何忍?他饱学古今,难道为他爹说一句公道话的地方都没有吗?莫说一个堂堂正正的理由,就连一个含糊其辞的罪名都没有!

    他有无尽的怨恨却不知如何发泄,他哭不出来,他不知所措。

    宋怡临站在文然身后,他不想打扰文然祭奠文远长,更不想惊吓到他,但他又不忍见文然这般戚哀悲怆,仿佛文然浑身的热血一夜间都被抽空了,宛若行尸走肉一般安静得可怕。

    宋怡临故意发出轻缓的脚步声,让文然听见,文然浑身一颤,似乎一下子惊醒过来,可他已经太累太痛了,他不在乎是谁来了,他不想理会,直到宋怡临跪到他的身边,给文远长磕了个头,文然才缓缓抬眼。

    “吃点东西吧。”宋怡临将怀里的点心捧到文然面前。

    文然慢慢抬起头看向宋怡临,双眸毫无神采、面如死灰,竟连一丝惊讶都给不了了。

    “对不起。”

    文然静静看了看宋怡临,又复垂下头去。

    “对不起,我离开时,伯父还好好的。我若知道……”

    若知道,宋怡临也做不了什么。

    文然心里清楚,这些事情与宋怡临没有半分关系,可他无法与宋怡临平静说话,他不知道他能怨怪谁,所以他怨怪所有人,他不想一开口说话就伤了宋怡临。

    宋怡临捧着点心一直不肯放下双手,脸上牵着僵硬勉强的一丝丝笑,心里清楚这分毫不能宽慰到文然。

    宋怡临最终还是放弃了,只能陪文然跪着。

    跪着跪着,便要天亮了。

    文然一动不动,眼角察觉到窗户外透进来的一丝晨光,不知何时雨已经停了。

    “你走吧,不然要被人发现了。”

    “我不走,我陪着你。”文然不再说话,他不信宋怡临真的不走,文府即便不是国公府了,但文家依然有官身、依然是世家大族,宋怡临若被发现,不死也要打残了腿。

    可宋怡临竟真的就不走了。

    当人来时,宋怡临蹿身上粱,真的准备在文府安家了。

    文然来不及大惊,下人们已经纷纷走进了门。

    “然少爷,您休息一下,用些吃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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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各种短小……我对不起大家

    第27章

    “然少爷,您休息一下,用些吃的吧。”

    文然不敢抬眼看高粱,匆匆低了头,拜拜手驱开了侍者:“不用了,我想一个静一静,替我向大伯和祖父问安,都忙去吧。”

    “然少爷……”

    “下去!”

    “是。”侍者不敢再劝,只将饭食放在了一旁,“那小的下去了。然少爷多少用一些吧,身体重要。”

    人退了出去,门再次合上。

    文然抬头搜寻宋怡临的身影,可东张西望了好一会儿竟寻不到宋怡临了,这么会儿功夫他肯定出不去,可他若没能出去又藏在何处了呢?

    “宋哥?”文然小声唤道。

    宋怡临没有应。

    文然又唤了两声,依然无人应答,当真走了?

    文然跪的太久了想站起来时才发觉腿脚都麻木无力,动一动便刺痛酸软,一时竟站不住,文然身形一晃又跌了回去。

    宋怡临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从文然身后将人托住,轻轻抚着他坐下。

    “不着急,慢慢的。哪里疼?膝盖吗?小腿?”

    宋怡临自然而然地伸手给文然揉腿:“疼吗?”

    “……你在做什么?”

    文然的声音有些低哑,口气冰冷,再没有往日的温和,宋怡临微怔,手里的动作顿了顿。

    他知道自己很唐突,从他第一眼见到文然开始,从他强行将文然从大理寺门口带走开始,从他偷偷翻跃窗闯入文府开始,从他对文然过分的关心、单方的示好开始,他就是难以抑制地一直冲动着,现在他这样的亲昵举动对于文然而言恐怕不仅仅是唐突,甚至是轻浮、猥琐。

    宋怡临将手收了回来,退开一尺,盘腿坐下。他沉默了,他想陪着文然,即便无法劝慰,陪伴也是好的,但他凭什么呢?文然不曾轻看他,他便越发蹬鼻子上脸,是非要惹文然厌弃了,他才能懂得一些分寸、进退、礼度?

    “我想带你离开。”宋怡临垂眼,目光落在一旁矮几上的餐食盒子,他不敢瞧文然。

    他心急脑热,心里想的事情、想说的话都不知该如何隐藏,更何况他若信口胡说、随意欺骗,难道文然能信?失了文然的信任,他做什么都是无用,恐怕更不能留在这里。

    文然怔愣了许久,一直沉默不语,宋怡临不敢抬头看一眼,生怕瞧见文然厌恶的眼神。虽然文然待他不错,或许只是因为文然本性温柔恬静,或许是因为文家礼教甚严,或许是因为有一份恩情在。

    宋怡临对文然存的是爱慕的心思,文然对宋怡临却并非是相同的感情,至少此时并不相同。

    文然不知如何应对宋怡临了。

    沉默如若寒冰,不必碰触远远地便能感受到凌冽刺骨的寒气侵袭而来,冻得宋怡临几乎要发抖,缩手缩脚得不敢动弹。

    “吃些东西吧。”宋怡临将饭食向文然推近了些,碗筷都搁到了文然面前,又轻声说,“你若不愿意,便当我没说过。”

    “……为什么?”

    文然终于开了口,宋怡临才终于抬起了头,对上了文然的眼眸,低声一叹:“我喜欢你,不忍心见你这般苦痛,想带你离开这里的是非。”

    文然看着宋怡临震惊之色无可掩饰,他以为听宋怡临说要带他走便已经是最大的惊吓了,没想到宋怡临竟直白地说喜欢他。

    喜欢他……是什么意思?

    “你不用答我,我只是不想欺瞒你什么,喜欢你,我不觉得丢人,需要遮遮掩掩。”话都说到这里了,索性说清楚了,倘若文然要拒绝,宋怡临也算“死得”干脆了,“你若瞧不上我,不喜欢我,烦请文公子给我一句实话。”

    文然瞧着宋怡临一副要上刑场的决然模样,一时失语,愣了好久,才缓缓问说:“你,你……你怎晓得我是喜欢男子,还是女子?”

    这一下轮到宋怡临愣住了,他从未想过这个问题,于是只能此时此刻来思考,不多久他便想到了答案。

    文然才学之名远播,样貌又极为出众,莫说京中,就算举国上下也难找出几个能与文然比肩的。文然十岁入太学,自小被人夸赞着长大,近年来想与文家结亲的人可不少,就是在太学里的同窗也有与文然说笑的,甚至有自己家中姐妹领来给文然看的,弄得文然好生尴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