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书网 > 都市言情 > 无忘斋诸事 > 第86页

第86页

    一池湖水平静,水中藏了几尾锦鲤,游得漫无目的。

    韩牧川坐到魏楚越身边,陪着魏楚越观鱼,莫名其妙在樊府找到了一星半点久违了的闲适。

    自韩牧川来卞城,把魏楚越从樊府带出去,他们之间就一直气氛诡异别扭,魏楚越虽只字不提三年前,可他对韩牧川的态度却是完完全全的不同于往昔,冷淡和疏远丝毫不加掩饰,莫说笑颜,就是连看一眼韩牧川都是勉强,分明还是生气、还是怨恨。

    这会儿,韩牧川说不清为什么,但他觉得魏楚越好像忽然不生气了,整个人安宁平和了许多。

    韩牧川忍不住问魏楚越:“你在想什么?”

    “什么?”

    “怎么突然离开茶室,闲坐在此?”

    魏楚越轻轻笑了笑:“那是文先生和宋哥两个人的事情,与我无关,就不必偷听了。”

    文然说的那些话魏楚越听见了,韩牧川也听得清楚,他与二人不过草草数面,说认识也勉强,可不知怎么颇受触动,他看着魏楚越,憋了半晌,突然直白问道:“你不恨我?”

    韩牧川知道自己嘴笨,却不知道自己最笨的是连他自己心里想要的是什么都弄不明白。他见不得魏楚越受苦受委屈,可自己偏就是那个让他受苦受委屈的。

    三年了,韩牧川每一年都会给魏楚越准备生辰礼物,可精挑细选小半年,准备好了又送不出去,攥在手里想砸,举起来真砸又舍不得,只能悄悄都收起来。自魏楚越冠礼之后,韩牧川就没有回过西北雪原,江湖也不游了,告诉魏林他就徐州,离魏楚越一步之遥,可偏缩成了只过冬的乌龟。

    要不是这一次魏楚越突然出事,他不知道还要花多久才能来见魏楚越,更不知道要花多久才能把话说开。

    魏楚越被问得一愣,他以为韩牧川永远不会开这个口,将旧事重提,他是否应该假装听不懂,糊弄过去就好,又或者索性不要回答,恨不恨原本也没什么意义。

    魏楚越单手撑着下颚,微微偏头看着游鱼群聚,像是陷入了沉思之中。

    他不恨了吗?

    这个问题,魏楚越答不上来。他脑海里想到的不是三年前韩牧川落荒而逃的背影,而是文然和宋怡临。

    方才文然在陆景和李哲元面前维护宋怡临,说宋怡临是自己所爱之人,那眼神、那语态,不仅仅是坦白,还带着骄傲和满足。

    这两年魏楚越对文然算不得好,他受文老所托照顾文然,可他毕竟不是文家的家仆不需要真把文然当少爷伺候,他也不是宋怡临,拿文然当掌中宝、心头肉,怎么宠怎么爱都还是不够,远远不够。

    当初宋怡临一个人发疯一个人痴,文然或许是感动、或许是感激,动了心生了情,可又能维持多久?

    魏楚越总以为文然这样的世家公子与宋怡临、与他们并不是一类人,犹如飞鸟与鱼,不是谁的错,却终究不合适、终究有分道扬镳、相忘于江湖的那一天。

    现在看来,他可真是小人之心了。文然对宋怡临发乎真心、全心全意、不移不悔。两情相悦何其难得,更难得执手相守。

    魏楚越比不了宋怡临,他做不到一头栽进去就不管不顾,就算是南墙,撞得头破血流都不放弃。

    今日才懂,他连文然都比不过。魏楚越不想在茶室继续听墙角不是因为事不关己,而是心生嫉妒,忍不住自卑自哀。对韩牧川,他连叹一声求而不得的资格都没有,因为他根本不曾真的“求”过,又怎么去恨韩牧川不曾给过他什么?

    韩牧川救了他,教他剑法、授他内功,对他极好,他有什么资格怨怪?或许,他喜欢韩牧川,并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喜欢吧,所以才放不下骄傲和自尊心,做不到像宋怡临一样,甚至做不到如文然那般。

    魏楚越这样想着,心里却像扎进了一根长针,痛的那么清晰,可他却不想承认。

    “我不恨你。”魏楚越沉默半晌终于开口,淡淡的,话语里没有多少滋味,听不出悲喜。

    听到了魏楚越的答案,韩牧川心头一震,伸手拉住魏楚越。

    魏楚越侧过头看向韩牧川,目光不再刻意闪避。每一次看着韩牧川,他都控制不住地奢望,又很快告诫自己不要犯蠢,恨不该、怨不该,终要放下,就该试着放下。他不想挣扎,也不喜欢犹豫不决,像个反复无常又什么都想拥有的小孩子。

    韩牧川看着魏楚越神容淡然坦诚,不禁皱了眉头,他问的时候心存侥幸,听见了魏楚越的答案却反而高兴不起来。魏楚越的话说的是不恨,听起来却是不在乎的意思。

    魏楚越垂眼看了看韩牧川住着他小臂的手,韩牧川没使几分里,并不疼,可魏楚越心却整个揪了起来,动了动挣脱开来。

    韩牧川的手空握,心像一下踏空,如坠山崖,与其说摔得多疼,都不如空落千丈的慌乱和悲哀,那时候他推开魏楚越,他心里是不是也有这样的感觉?

    韩牧川一伸手又把魏楚越抓了回来。

    “对不起。”

    “不必。”魏楚越挣了挣,这一次却挣不开了,蹙眉看向韩牧川。

    好吧,他恨韩牧川,分明对他无意,为何还要招惹他?!不若不再见,他总有忘记的一日。不要跟着他,不要关心他,不要在乎他是不是有恨有怨,不要说对不起,更不要抓着他不放!

    韩牧川或许希望一切可以回到原点,他们是师徒、是朋友,比旁人亲厚,却不是恋人。

    魏楚越觉得韩牧川很残忍,怎么说一句对不起,就让他当做从未爱上过他?

    恨刚冒了头,就被魏楚越自己压了下去,他自己决定了放下,心里那个针再疼都要拔掉,疼过了就会好的。

    长痛不如短痛,不是吗?

    “没关系,忘了吧。”魏楚越如是说,他的嗓子有些哑,只是简单一句话,他说得干巴巴。

    韩牧川的手一点一点缓缓松开,魏楚越小臂上的力道逐渐消失,压迫在他心上的力道却越来越重,魏楚越捏了捏拳,把手收回来。

    魏楚越又低头看向池中锦鲤,轻轻沉出一口气。

    其实,也不难,对吧?

    “阿越……”韩牧川的手悬在半空,像是还想向魏楚越伸过去。

    魏楚越换了个姿势,倚在栏上,倾身出去一些,仿佛是要下水捞锦鲤,懒洋洋的,又悄无声息地远离了韩牧川。

    韩牧川终于还是收回了手,道:“阿越,你可记得红筱和宋玮?”

    魏楚越点头:“记得。”

    红筱和宋玮,韩牧川的师弟师妹。

    红筱喜欢韩牧川,将他看作日月星辰,看着韩牧川的每一眼都是崇拜和钦慕。魏楚越不喜欢她。

    宋玮恨毒了韩牧川,将他视作宿敌,一辈子做梦都像赢韩牧川一剑,可惜韩牧川连输都机会都不给他。最可恨,是红筱只看得见韩牧川却看不见他,而韩牧川对红筱视而不见,就如同对他一般。宋玮恨不得韩牧川从来不曾存在过。可韩牧川却是他攀不到、悬在九天上的高山。魏楚越也不喜欢他。

    “红筱和宋玮成婚了,孩子都快四岁了。”

    魏楚越没想到韩牧川会说这些,笑了笑:“我给孩子备份礼吧,将新婚贺礼补一补。”

    “红筱的剑断在爱恨痴缠,宋玮的剑毁在嫉妒怨恨,他二人虽终成眷属,于剑道却都早已荒废……”

    “呵……”魏楚越嗤笑一声,拉扯了半天说起那两人,居然还是为了给他说道。魏楚越心里满是爱恨痴缠、满是嫉妒怨恨,剑不剑的,他无所谓!

    “阿越……”

    魏楚越豁然起身,打断韩牧川的话:“清心寡欲方能入剑道吗?那你该去寺庙里收徒弟。哦,错了,杀生是大戒,阿弥陀佛,冒犯佛祖了。”

    “阿越!”韩牧川拉住魏楚越,“我不是那个意思。”

    “那师父是什么意思?”魏楚越含笑看着韩牧川,却根本不想再听他说什么废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