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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页

    江苒怔怔地瞧着他的神情,见他又摸了摸自己的头便转身走了,才终于回头问江夫人,“太子殿下这是……”

    江夫人长长地叹息了一声,到底没有在外说什么,只是用温柔的眼神看着江苒,“太子对苒苒当真上心,既然如此,娘也没什么好担心的了。”

    虽然那婚约未必作数,但是有了太子的关怀,她的苒苒想来便不怕收到什么伤害。为人母亲的,无非求孩子平安顺遂。

    江苒只觉得奇怪,难不成太子同今帝还有什么过节不成?听起来,倒仿佛是皇帝做得不对。

    那头裴云起的身形已经遥遥去了,同记忆中的并无不同,挺直的脊背,犹如一杆青竹那样,又有寒梅般的傲骨与傲气。

    可不知怎么的,她眼瞧着,竟觉得他有些孤寂。

    江苒微微地垂下了眼,无端地有些替他难过起来。

    今日皇后设席在留园,众人入了正殿,依次列席,相府次序犹在一些边缘化了的皇亲国戚之前,是在殿中,再往外去,便需要在殿外列座了。

    如今帝后未到,满堂女眷,便有些纷纷扰扰的热闹之气。按说如今上京数得上的人家都在此,娘子们随母亲列席,出挑或是平庸,一眼瞧去便知。

    可今日,不管多么出挑的娘子,亦或是哪家娘子出糗,都没能将众多女眷的视线从江苒身上扒拉下来。

    且不说相府如今权势煊赫,人人皆知江相只手遮天,他家哪怕是随便一个表姑娘,都能在京里头横着走;如今据说寻回了江相的幼女,那这身份贵重,便是一些寻常宗室王女,都不可比拟。

    最最要紧的是,这江四娘子,乃是太子殿下带回来的。

    据知情人士爆料,太子殿下对江四娘子颇为看顾,还在定州的时候,就对其千般维护——其实大家是不太相信的。

    毕竟太子殿下的东宫空置,一个姬妾都没有,性子又冷清得过分,哪个娘子没做过美梦,梦见有一日太子突然瞧上了自己,只取自己这弱水一瓢?虽然是做梦,但是大家反正都得不到,太子殿下根本连丁点儿绯闻都没有,成日冷清得就像能坐地飞升。

    偏偏这会儿传出个谣言,说有人把谪仙拉入到了滚滚红尘里头,这可不是叫人又意外又嫉妒么?

    甚至今日,命妇们进宫的时候,居然瞧着向来冷清的太子殿下由着江四娘子一人坐在撵车上,还颇有耐心地弯腰同她寒暄。

    相府遗珠,又同太子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自然,没人能克制住自己不去探寻那江四娘了。

    江苒头一回参加宫宴,察觉众人视线流转,倒也不慌张。如今主上未到,内侍便给她斟了满满的一盏清酒,她端起喝了两口,只觉得入口细腻滋润,毫不冲鼻,是难得的佳酿。

    江夫人见惯了宫宴,十分泰然,还有心情低声同女儿笑道:“你喜欢喝这个?这是御膳房酿的梅子酒,要是喜欢,回头娘替你讨个酒方来,自家也学着酿一酿。”

    这两人如此镇定自若,反倒是边上的蒋蓠有些不太自在。

    她能够察觉到众人的视线在自己身上流转后,又纷纷投向了江苒。

    这些贵族夫人们平日颇为刻薄,便是不说话,也有嘲讽意味扑面而来。

    边上同席的乃是齐国公家的六娘子,两人一贯相熟,便小声来打探消息,“阿蓠,我分明听说是你同太子殿下一道去定州的,还以为你好事将近呢,如今这……这算是怎么回事儿,你家这个四娘子哪里冒出来的?”

    蒋蓠轻声道:“我并不知晓,只是既然姨母说是她的女儿,想来不会弄错的。”

    她这样不清不楚的,反而是坐实了不少人的猜测,一时这话叫边上几名女眷听见了,彼此便交流着眼神。

    “那可不一定,”齐六皱了皱眉,小声说,“相府可是同太子殿下有婚约的!这贸贸然出现的江四娘,怕不是奔着这个来的罢!”

    这也是在场其余众人心里头的想法。

    因此,忽然便有人起身,遥遥笑道:“妹妹身边这位娘子,想来便是你家的四娘子了,当真是好出众的人才,我瞧了便欢喜得很呢,这样好的女儿,你怎么先头藏着掖着?”

    前头的都是废话,后头这一句,才是那人真心要打探之事。

    江夫人端着酒杯的手微微一顿,便温和地笑了笑,只看着那名命妇,道:“苒苒幼时命格弱,是送出去教养的,眼见着到了年纪了,我才接回来。”

    这是相府众人一致对外统一的口径。如今世家之中,颇信命理之说,便是今上还在做太子的时候,都迫于命理之说将长子送去道观,足足五六年才接回来,用来堵住众人的悠悠之口,倒是十分合适。

    江苒略略抬眼,瞧向那说话之人。

    容长脸儿,是个美貌妇人,只是说话之时的嘴脸颇有些刻薄。她听江夫人这样说完,依旧是轻轻地撇了撇嘴,仿佛不太相信,又再度开口呛声,说,“既然这样,我也该回去问问我家相公,有没有突然养在外头的女孩儿,若是同你家这个一般漂亮,倒也不亏呢。”

    言下之意,便是揣测江苒是外室之女,因着出落得出众,才被江夫人接回,乃是意在太子妃之位。

    她说完,旁边那个女孩儿当是她的女儿,便捂着嘴笑出了声,其讽刺之意昭然若揭,她道:“阿娘你又说笑啦,爹爹疼咱们还来不及,哪里会在外头有个莫名其妙的女儿。”

    江苒轻轻地笑了一笑。

    那说话之人乃是平昌郡王妃,京里头出了名的刺儿头,她的女儿便是荣安县主,比起其母来说,刻薄尤甚。可她身份高贵,众人罕有敢同她呛声的,而江夫人虽是江相嫡妻,却一贯深居简出,不太爱同命妇们往来,却也不是善茬。

    这头大神打架,周边自然是万籁俱寂,唯恐波及了自己,而江苒一声轻笑,便打破了这寂静。

    江夫人略略侧眼,便见女儿笑容之余,面色沉静,不由放下心来。

    嗯,她的苒苒,不是个会吃亏的性子。

    果然,江苒笑完了,便轻声道:“以您的刻薄嘴脸,生出您身边那样的丑八怪也就罢了,外室所生,没准真会漂亮一些,不如您回去仔仔细细问一问罢?又或者,您想要个女儿,自己生不出来,置办几房知冷知热些的妾室,替您分忧,不是挺好?”

    单单看脸,这位江四娘子,那是生得娴静温柔,如霜月般皎洁美丽的。

    可她一开口,那假象便被悉数打破了。

    众人皆是愕然。

    这、这话……也太混不吝了一些!对着郡王妃说这种话,她是不打算要脸面了么?!

    “你——!”

    荣安县主气得脸色都变了,站起身,指着江苒,怒道:“你说什么?”

    江苒稳稳坐着,岿然不动,只是微笑道:“县主若是想听,我还能再骂一遍,甚至可以到皇后娘娘跟前,将这话再说一说。”

    皇后偏心相府那是出了名的,别说一个荣安县主了,便是她自己所出的太子殿下与秦王,到了江夫人跟前都是执子侄礼。

    然而大家都是年轻气盛的小娘子,荣安县主哪里肯让?她气得口不择言道:“去就去!乡野村妇,毫无教养,皇后娘娘怎么会偏心你这种人!”

    忽然,此时内侍尖锐的嗓音喊道:“皇后娘娘驾到——”

    众人忙敛容,齐齐向着凤架行了跪拜之礼,皇后说了免礼,叫众人落座,便到了上首。

    荣安县主方才只是脑子一热,却知道先前的口角,断然不能够叫皇后知道,毕竟皇后十分珍爱长子,若叫她知道了有人拿太子的婚事做文章,谁也讨不到好。

    她偷偷地抬眼去瞧,只见江夫人同江苒皆是一脸淡然,瞧着倒不太有告黑状的意思,于是松了一口气。

    皇后是个面目柔和漂亮的美人儿,同裴云起生得相似,此时见众人都落座了,方才浅浅笑道:“方才进殿前,是哪家娘子在争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