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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0页

    比如,成年男性的尼安德特人的平均身高在1.68米左右,从骨骼上推断,他们的体型相对于智人来说更加粗壮。这是因为尼安德特人生活的纬度较高,气候更加寒冷,在寒冷的环境中,修长的身体结构,其表面积相对体积来说也就更大,会使得人体更容易流失热量(散热器上的针状结构就利用了这个原理),这对于食物匮乏的环境来说,无疑是个巨大的消耗。而且在极寒的环境中,远离心脏的组织更有可能被冻伤,所以尼安德特人正是在寒冷的环境中演化出了粗壮的身体结构。

    另外,对于智人和尼安德特人来说,他们在适应新的环境时,除了演化出相应的性状之外,往往还会采用更加高效的方式去适应环境,那就是改变行为,比如在严寒的气候中穿上衣服。

    在中国国家博物馆地下二层的古代中国展厅里,有一个展柜专门陈列了几枚旧石器时代的骨针,其中一些骨针是在北京市房山区周口店龙骨山的洞穴里发现的,它们曾经的主人是山顶洞人——东亚地区智人的一个分支。这些骨针的出现,说明至少在三万年前,旧石器时代的晚期,智人已经可以用骨针作为工具,以兽皮和兽筋作为原料来缝制衣物、遮蔽身体了。

    事实上,这些骨针所引发的问题要比它们所解决的问题多得多,因为骨针的发现让人类学家回想起一个特别棘手的问题:人类究竟是什么时候开始穿衣服的。这个问题看似简单,却难以回答,因为考古是一门科学,有一分证据说一分话。按照正常的逻辑来看,人类学家应该首先找到人类历史中最早的一件衣服,然后对这件衣服进行定年,再得出结论确定人类是什么时候穿衣服的。但这是不可能的,因为在旧石器时代,古人类穿的衣服是由动物皮毛和植物纤维做成的,这种有机物在自然界中只需要几年时间就消失殆尽。可以肯定的是,人类历史中的第一件衣服,今天已经烂得渣都不剩了。如果我们找不到最早的那件衣服进行定年的话,又怎么能知道人类究竟是什么时候穿上衣服的呢?

    这个问题的解决把自然科学的力量展现得淋漓尽致,人类学家和分子生物学家再次联手给出了答案。我们曾经提到,分子生物学家通过测定头虱和阴虱分化的时间来确定古人类身体褪去毛发的时间,那是距今大约120万年前(直立人阶段)。在古人类褪去体毛之后,身体的大部分位置,特别是肩膀、脖子、胸口、后背等部位就变得光滑了,这些没有体毛的部位,虱子是很难生存的。但是后来,一些头虱从头发里掉出来之后找到了一个新的生态位——古人类的衣服里。这些头虱的前爪进化出了一种钩子,可以勾住衣服上的纤维,使它们得以藏身其中,继续存活。长期的地理隔离逐渐地造成了生殖隔离,掉进衣服里的头虱渐渐地分化成了体虱。

    到了这一步,逻辑就已经非常清晰了:有了衣服就说明有了体虱,而有了体虱就说明有了衣服。只要我们通过分子钟测定一下体虱是多久以前从头虱中分化出来的,也就可以知道古人类是什么时候开始穿上衣服的了。

    最后的测定结果是,17万年前,体虱从头虱中分化出来。这也意味着大约在17万年前,智人开始穿上了衣服。后来,人类学家又从地质学角度梳理了侧面的证据,大约在18万年前,地球的气候开始逐渐转冷,这对于当时已经褪了体毛的智人来说,无疑是一个巨大的考验,也成为古人类开始穿衣服的强烈动机。

    每次我在博物馆的展厅里给来访的观众讲解这部分内容时,都会感到很开心,因为每个人看待历史的方式是不同的,但像这样由了解穿衣服的问题着手,从自然科学的角度去看历史,会给人一种更加通透的感觉。

    念及至此,我脑中都会浮现出一个画面:旧石器时代晚期的一个傍晚,几个智人手持长矛,顶着漫天风雪向北方挺进,对于已经失去体毛且身材修长的他们来说,暴露在极寒的天气之中,片刻就足以要了他们的性命,但是他们对此不以为意,因为他们再次折叠了时间,将其他物种需要数十万年乃至上百万年才能演化出的厚厚皮毛剥取下来,直接披在了自己的身上,这种文化行为上的适应性使得智人的活动范围大大增加。在旧石器时代的冰期,地球上的极寒之地,也留下了我们祖先的一串串脚印。只不过,他们一边在风雪中挺进,一边忍不住用手在身上挠痒痒,因为有些小东西正藏在衣服里吸他们的血呢。

    有学者推测,尼安德特人也会制作衣物用以御寒,但是从制作衣物的工具来看,尼安德特人的手艺似乎比智人稍逊一筹。正如在国家博物馆的展厅里所展示的那样,智人曾经使用骨针对衣服进行缝制,但是尼安德特人似乎没有掌握这类复杂的缝制技巧,他们更多的只是简单地将动物皮毛扒下来披在自己身上而已。这种衣服形制上的差异其实是一个大现象的小缩影,它在一定程度上反映出了尼安德特人和智人在文化行为上的不同,这种不同也使得两种人在之后的命运之路中走向了殊途。

    撒哈拉的剧变

    将智人和尼安德特人的文化行为放在一起比较一直都是人类学领域里的热门话题,因为有证据显示,智人和尼安德特人曾经长期生活在一起,彼此之间有着文化和基因上的交流。有人可能会感到奇怪,智人和尼安德特人是由海德堡人分别在非洲和欧洲分化出来的,他们的生存区域原本没有重叠,为什么两者会生活在一起呢?

    只要我们摊开世界地图观察一番就会发现,在非洲的北部横贯着一个巨大的沙漠——撒哈拉大沙漠,它的占地面积超过900万平方千米,是世界上最大的沙漠。对于智人来说,它的位置非常不利,因为它正好把非洲的出口,也就是西奈半岛一带给堵住了。撒哈拉沙漠气候条件极其恶劣,夏季正午将一个生鸡蛋扔在沙子里,不需要太久的时间,鸡蛋就会被滚烫的沙子烫熟,剥开皮就可以吃了。一些极限运动赛事会在撒哈拉沙漠里举办,但往往需要参赛者提前交纳自己的运尸费,因为他们很可能会死在沙漠里而又没有人愿意为其收尸。在有现代化设备和先进知识作为保障的当今社会,撒哈拉沙漠尚且如此凶险,可想而知,对于旧石器时代的古人类来说,要想突破撒哈拉沙漠的封锁,该有多么困难。于是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撒哈拉沙漠将非洲大陆变成了一个囚笼,而智人就是困在其中的囚犯。

    可是,如果我们把时间的尺度放宽一些,就会发现情况并非一直这么糟糕,因为撒哈拉地区的环境在历史中曾有过多次剧烈变动。

    撒哈拉沙漠是由无数种因素共振造成的结果,其中一个不可忽视的因素就在于地球自转带来的效应。由于赤道地区受到太阳的直接照射,所以该地区的大气温度相对较高,这些被加热过的空气在向两极高纬度地区移动的过程中受到地转偏向力的不断影响,会在北纬30度左右的上空完全偏转为西风。这样一来,这些又热又干燥的空气便无法继续向高维度地区移动了,只能不断地堆积并形成一个高气压带,这就是我们时常提到的副热带高气压带。在副热带高气压带控制下的区域往往干旱少雨,而撒哈拉地区正是长年受到副热带高气压带的控制,再加上其他因素的共振作用,便形成了沙漠环境。

    但撒哈拉的气候并非一直如此,大约在距今12.5万年前到7.5万年前,地球迎来了一次间冰期,气候开始转暖,赤道地区受热的空气向两极更加猛烈地移动,使得副热带高气压带被推到了更高纬度的地区。如此一来,撒哈拉地区便摆脱了副热带高气压带的控制,干旱的局面大大缓解了。

    从出土的动物化石来看,在当时的撒哈拉地区曾经广泛地分布着犀牛、大象、鳄鱼、河马、水牛等物种,彼时的撒哈拉地区不是一个死寂滚烫的荒芜沙漠,而是一个植被繁茂的热带稀树草原。大沙漠消失了,对于当时生活在撒哈拉以南地区的智人来说,再也没有什么可以阻挡他们离开非洲了。据目前人类学家的推测,大约在距今7万年前,我们的智人祖先走出了非洲,开始向全世界迅速扩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