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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5页

    我选择以从上到下、从头到脚的顺序来写作的原因有两个:(1)这让整本书看上去更像一个故事或一段旅程,比一个呆板的体系更吸引我;(2)我记得人的成长都是沿袭这一进程的,新生儿最先能够控制的就是眼部肌肉,渐渐地开始意识到,并能控制脸部的肌肉,然后便到了令人心醉的重要时刻——他开始有意识地微笑。接着颈部肌肉也逐渐强健起来,使得头部不再左摇右摆。最后,婴儿对自己的躯干也有了自主意识,曾经无法控制的手臂和腿也不再只是笨拙的“附属物”和“咀嚼玩具”,而变成了可以服务于其他部位的灵巧的小手和跑跳自如的脚丫。

    遗憾的是,由于版面所限,本书中有许多题目只能被舍弃,比如:牙齿、隆胸、胡须、增肥、减重、肘膝,还有肤色和种族主义这样的大课题。在这趟身体之旅中,有些标志性的器官是必须要写的——如警觉机敏的眼睛。我时常觉得写这本书的过程就像旅行,我常常会在吸引我的地方驻足流连。我探寻人类脚趾的神奇命运、颂扬我们的眉毛这样细枝末节的部位,就像是将“黑洞密度”这样不可思议的物理现象浓缩进一个个微不足道的题目中。人类身体的每一个部位,从来都不缺乏自然传奇和文化历史。

    [1] 图坦卡蒙(前1341—前1323),是古埃及新王国时期第十八王朝的法老。——编者注

    [2] 阿基坦的埃莉诺(1121—1204),欧洲中世纪最有财富和权力的女人之一。——编者注

    [3] 紫式部(约973—?),日本平安时代著名女作家。——编者注

    [4] 彼特拉克(1304—1374),意大利诗人、欧洲人文主义的先驱。——译者注

    序曲:体肤之奥

    若灵魂可见,或身体可触,

    哪一种情形更幸福?

    ——叶芝,爱尔兰诗人

    一张完整的、功能多样的膜状物覆盖全身,将身体器官巧妙相连,才使我们有了惠特曼所称的“完美的躯体”。皮肤是面积最大的人体器官,它是如何包裹、盛装着我们的身体的?人失去皮肤的保护将会怎样?一个古老的希腊神话是最好的说明。

    在希腊神话中,林神玛息阿发明了双管长笛。还有一种说法是,双管长笛是女神雅典娜发明的,但随后将它丢弃了,由玛息阿捡起。不管玛息阿是否发明了长笛,他能用它吹奏出美妙的乐曲,并为此得意扬扬。这激怒了竖琴大师太阳神阿波罗,二人相约一场“音乐角斗”,惩罚失败者的方式可由获胜者任意选择。由于过分陶醉于自己的音乐,玛息阿竟稀里糊涂地同意了。在首轮较量中,二人势均力敌、打成平局。于是阿波罗玩弄心机,欺骗玛息阿说自己可将竖琴倒立着演奏,并要求玛息阿用长笛为他伴奏。面对如此奇怪的“炫技”,玛息阿只得认输。于是阿波罗把玛息阿绑在树上,残忍地将他的皮生生剥下。

    这一令人发指的恐怖故事,在希腊艺术中流传已久。16—17世纪希腊古典文化复兴之际,该故事又被重提。意大利画家丹尼迪将此故事描绘成一幅田园美景,而提香则再现了故事的残忍血腥:玛息阿被悬吊在树下,正在被阿波罗剥杀。意大利雕塑家安东尼奥·科拉迪尼也在一座新古典主义的大理石雕塑中生动地再现了这一情景。虽然故事恐怖,但作品优雅,和科拉迪尼的另一尊浪漫的雕塑作品《西风之神》并置,两件作品现存放于伦敦的维多利亚和阿尔伯特博物馆,静立于博物馆的穹顶主厅。雕塑作品中的阿波罗年轻、英俊、头戴王冠,肆意挥舞着一把骨柄刀,正在剥下玛息阿右大腿上的皮肤,被剥下的皮肤就堆叠在刀前。

    早在公元前1世纪,诗人奥维德就生动地描写过这一恐怖场景:

    ……他厉声尖叫

    阿波罗剥下他的皮,他的整个身躯

    都在战栗,鲜血四处横流

    肌肉、血管裸露在外,他在抽搐、颤抖,

    他的内脏清晰可见,

    当光照射到肋骨上,他的身体组织也展露无遗。

    我们为什么要细述这个惊悚的故事?因为它有助于我们深刻地了解皮肤的功能。我们不妨再列举一个“生物塑化”的例子:德国解剖学家冈瑟·冯·哈根斯曾用树脂填充人的遗体,使遗体得以保存,并利用这项技术做出了一个著名的塑化人形:他身体垂直站立,手中擎举着自己全身的皮肤,皮肤被完整地剥离,就像被削掉的苹果皮。这个塑化人形是18世纪解剖标本斯克提克缇的变体和延续,当时他也是被剥落皮肤,以展现皮下组织层的。哈根斯的塑化人形与玛息阿一样身无寸肤:肌腱、韧带、相连的四肢肌肉组织、悬垂的生殖器官、肚脐的圈环——都展露无遗,既鲜活惊悚,又自然肃穆,像荷兰静物画中万念虚空的骷髅正咧着嘴享受盛宴一样发人深省。这一塑化人形最恐怖也最让人深思的是:他高举着令人恐惧的皮肤,就像拿着自己的米黄色外套。法国诗人保罗·瓦莱里曾经写道:“人只认识裹着一层皮肤的自己,而掀起皮肤仔细察看,才能真正袒露你的内在构造。这时的你便成了一堆深不可测、完全陌生但异常重要的物质。”要想了解一样东西的价值,就先设想失去了它的后果,这样益于对它的深刻理解。玛息阿的悲惨故事和高举自己皮肤的塑化人形标本便可以帮助我们认识到:失去了皮肤,我将不再是我。

    知道了失去皮肤是怎么一回事儿,现在我们就来了解一下皮肤这一“包裹物”的形态和性状:它大约占我们体重的16%,身体新陈代谢的5%~8%用于皮肤的滋养维护,由此可见它异常重要。当我们凝视裸露的肌肤时,不管是小孩的脸,还是情人的身体,我们看到的都是皮肤所形成的连绵的风景。它让我们的身体曲线分明,并保护着我们。它功能多样:手掌皮肤紧致、脚掌皮肤厚实、眼睑则灵活柔韧。它可以拉伸回缩,也可以层叠折皱。有关皮肤的隐喻也比比皆是:体肤像地表土壤、靠垫的装饰、水果的果皮,对里面的组织结构进行滋养、支撑和保护。同所有细胞一样,皮肤细胞也会接收密令,告诉它们何时停止生长,这样它们便可以确定人体的边界。想想看:如果皮肤细胞无休止地繁殖下去,我们将无法具备人体形状。皮肤正是一条标线,让我们成为独立存在的生物并行走于世间。

    但皮肤却不像航天服那样自带空气、自给自足。英国哲学家艾尔弗雷德·诺思·怀特黑德说:“我们生活于世上,世界也存在于我们的身体中。”从营养物质到各类病毒,大千世界的种种都会进入我们的身体,并成为身体的一部分。身体吸入空气,吃进西兰花、牛排,并把这些“异物”转化成肺叶、脑细胞,还神秘地把动植物的营养变成我们自己的肉。仔细想想有多少尘世间的物质透过皮肤进出我们的身体,从紫外线到汗液,不一而足。所以皮肤只是可以跨越的边界,而不是可以形成阻挡的围墙。

    人与人的体形和身高千差万别,由于黑色素的细微区别,人类的肤色也有明显的差异,比如因纽特人和马赛族人的肤色就完全不同。许多研究表明,族群之内的肤色差异并不比族群之间的差异小。所以,肤色深浅不同、特征各异的人就可以将自己的种族背景掩盖起来,以便跨越社会禁锢,更好地融入其他族群。黑色素的密度主要是由基因决定的,但无论你属于什么种群、拥有哪种肤色,皮肤一旦接触阳光中的紫外线,都会引起一定水平的黑色素沉着。这一点在黑色人种身上不易觉察,但有的人的皮肤一旦被晒伤,黑色素沉着便会马上显现。

    晒黑当然是一种灼伤。人们热衷于讨论如何将皮肤晒成理想的色度,这其实是对自然身体机能的一种奇怪的幻想和古怪的反应。晒黑皮肤预示着危险!虽然太阳由于自身的辐射,温度奇高,但它并不会像一块烧红的煤一样烫伤我们。晒成黑色实际上说明身体开始对太阳的紫外线辐射产生有害反应了。紫外线比可见光的光波短,使得它们不经意地就会侵入我们的身体,同时也具有更大的威力。皮肤暴露于紫外线下甚至会危害DNA(脱氧核糖核酸),几小时之内便会产生酶和蛋白质,这两种物质会促生炎性细胞,使血管膨胀,最终使皮肤产生灼热感。被灼伤的地方会脱皮,因为阳光对DNA的侵害杀死了皮肤细胞,然后坏死细胞从身上脱落了。如果灼伤不严重,皮肤会立刻进行自我修复,但如果细胞中的DNA深度受损,就会导致皮肤癌。防晒霜有两个保护作用:一是它所含的无机分子帮助反射和分散紫外线辐射,二是其有机分子可以吸收辐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