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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耳朵就是最好的例证。因为人的听觉器官是从以前具有不同功能的器官演化而来的,所以它不能沿用古老的方式随心所欲地进化。在颅骨内部、位于头部两侧的接收装置之间,才是真正的听觉接收器,它还具有保持平衡的功能。内耳由人类最硬的骨头保护着,在耳蜗螺旋管的最深处,还保留着远古海洋中的“一滴水”,即内耳淋巴液,这是我们的祖先在海洋中慢慢演化而来的痕迹。像远古祖先一样,我们的耳朵也能对周围液体的压力变化做出反应。只不过,这种液体(内耳的内外淋巴液)含于耳内,对声波的细微变化尤其敏感。人类的耳朵演化成了极其出色的听觉器官,以至于听觉感受器——柯蒂氏器官(也叫螺旋器)都被隔绝起来,以免被血液流经毛细血管时的声音干扰。

    登上月球的宇航员和火星上的探测仪器都表明:这两个星球如同墓穴一样寂静无声。我们可以在月球表面像孩子那样玩耍,但只能比比画画,因为没有空气的大气层无法传播我们的笑声。相比之下,地球是一个嘈杂的星球。想象一下远古时期的地球,人类刚刚开始直立行走,逐渐学会调情和诱骗。那里有水波荡漾,有鸟儿歌唱,有树木被怒号的狂风折倒,有动物在雪地里嘎吱嘎吱地行走。那时的地球上,万物生长,生机勃勃,有着最原始的喧嚣和沸腾。在那些声音的指引下,人们追寻猎物,同时躲避敌手,在星月流转的时空里滋养出最初的人类文明。

    现今,我们凭借灵活耐用又有些滑稽的贝壳状突起物——耳朵,每天都可以接收周围世界各种无形的声波,然后大脑似乎毫不费力地就能把这些声波信号加工成有意义的交际信息。这是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随时随地发生在每一个具有正常听力的人身上。多亏空气能够传导声波,生物演化出了分辨声音的认知机制,我们也因此能够欣赏到音乐家西德尼·贝彻用单簧管演奏的美妙音乐,以及安妮·赛力克的动人歌声。亨利·梭罗曾在日记中记录下人类是如何为声音所动的:“晚上一个微小的响动使我竖起耳朵,生命看上去有一种无以言表的祥和与崇高。”

    耳朵最令人瞩目的功能是辨听音量在130分贝以内的各种声音。这种统计数据不难形成,但我们应该花点儿时间研究一下。“贝”(bel)这个词也用来度量电压和功率,在声学中用来衡量声音强度的变化。但我们通常用的是“分贝”(decibel)这一单位,即“十分之一贝”。像衡量地震强度的“里氏震级”一样,测量分贝用的也是对数方法。人类听力的入门级是“0分贝”,增加10分贝,则意味着响度增加了10倍;但增加20分贝,则意味着响度增加了10乘以10分贝,即100分贝。幅度为130分贝的对数刻度尺意味着,人耳最多能够承受10兆倍的响度差异。

    当然,如果不能辨音,这种声音幅度就没有任何意义了。科学家估计,人脑平均可以辨别并记住大约40万种声音,存储于两耳之间的“暗箱数据库”。人能辨识大量生物和无生命物体发出的不同声响,更不要说人类自己制造出的或难听或好听的声音了。古罗马诗人维吉尔提醒我们,在喧嚣嘈杂的声音之外,有一条未说出的紧急信息,它每天都急匆匆地冲进我们古老的耳郭。他说:“死亡在拉拽我的耳朵。他说,‘要活着,我来了’。”如果死亡不来拉拽我们的耳朵,我们就能尽情享受《传道书》中描述的每一种声音。《传道书》中有一首著名的诗:“所有河流都向大海奔流不息,然而大海从不会满溢。”沿袭这一思路,传道者说:“眼睛不满足于所见,耳朵也不满足于所听。”就像勤奋努力的眼睛永远看不够人间万象一样,人类荣耀无比的耳朵也永远听不够世间的声响。

    [1] “形式服从功能”的英文为Form follows function,3个单词均以字母f开头。——编者注

    [2] 赛壬是希腊神话中半人半鸟的女海妖,常用美妙歌声引诱水手,令船触礁沉没。——译者注

    [3] “达尔文点”又称“达尔文结节”,是人的耳轮后上部内缘的一个小突起,其表现有不同程度的差异,从没有痕迹到极明显的突起。——编者注

    第五章

    可笑的鼻子

    刚开篇就应给鼻子正名,说明它不应该是被取笑的对象,而应被大书特书,虽然并非极其必要,但这么做起码是稳妥的。所谓鼻子的滑稽可笑只是偏见,从本质上说,脸上所有的器官,都各得其所、各尽其用。

    ——乔治·加伯特《鼻子笔记》,1854年

    正如加伯特所说,与耳朵相比,人的鼻子得到的尊重更少。然而,鼻子是记忆的载体,是隐藏的警报系统,是魅惑的秘密主宰者和沉默的味觉伙伴,这些令人着迷的天赋都集中在鼻子的软骨区域。鼻子还是多才多艺的“修辞高手”,许多修辞格都与其相关。鼻子可以“脱臼”,“鼻子伸到了不该伸的地方”,“牵着某人的鼻子走”,“通过鼻子来付账”,有些工作狂“把鼻子贴到磨石上”,我们“对不喜欢的事皱起鼻子”,“嗅到便宜货”,“闻到老鼠味儿”。有时我们说,仍有道理“像你脸上的鼻子一样明显”。有些美国人声称,“如果你鼻子发痒,说明你的伙伴就要来了”。根据希波克拉底(希腊名医、“医药之父”)所说,流鼻血就像来月经,预示着躲过了一场发烧。

    人的大脑高度活跃,一刻不停地编排着周边的一切。但是人的鼻子也是无所不能的多面手,一点儿不比大脑愚钝。数个世纪以来,鼻子一直在帮人类追踪猎物,提醒人们哪里发出了腐坏气息。现在,我们仍然依赖鼻子来探测从烟雾到天然气泄漏等一切气味。如果鼻子不能帮助我们辨别周遭的挥发性分子,人类生活将有难以想象的损失。“挥发”意味着:当你闻到某种气味的时候,所辨识出的某种物体的分子已经飘离了该物体。因此,在日常生活中,嗅觉可以引导我们判断不稳定的(挥发性的)生物气味,比如:相对于玻璃,我们可以轻易辨识花粉的气味;相对于不锈钢,我们能轻易闻出排泄物的气味。虽然香水商和酒商需要经常使用嗅觉,但和别的动物相比,人类主动使用嗅觉的频率要低得多。很多动物非常依赖嗅觉,比如昆虫、鱼类和哺乳动物。辨识气味是最古老的交流方式。一只雌性的蚕蛾能把她的恋爱信息传播到数英里之外,于是雄性蚕蛾就像被定位到雷达信标上一样,准确地回到了巢穴。我们身边的猫、狗的大脑中,盘桓着一幅完全不同于人类的知觉地图,“制图”的功劳应归于它们微微翕动的鼻孔。

    人们总是认为鼻孔的存在理所当然,实际上它们也经历了有趣的演化。德国哲学家尼采宣称他的天赋存在于鼻孔里,法国小说家普罗斯特很可能也说过类似的话。尼采说的是他的嗅觉,但是鼻孔本身就是很有意思的话题。现代英语“nostril”(鼻孔)一词源自古英语nosthyrel,意为“鼻子上的孔洞”。人的两只鼻孔所在的位置,便于分析空气中飘浮的分子,鼻孔里的鼻毛是“过滤器”,可以阻止较大的微粒进入其中,防止乱飞的昆虫误入鼻孔。鼻孔可以迷人地翕动。如果人是由爬行动物而不是由哺乳动物进化而来的,你能想象我们的鼻孔会是什么样吗?那样的话,我们会冬眠或者迁徙,总之会是冷血动物,我们的鼻孔也不会灵活地翕动。老普林尼曾引述麦加尼塞斯[1]的话,说古印度有一支游牧部落叫作“斯里泰”,斯里泰人长得像蛇,没有真正的鼻孔,只有孔洞。想象一下,人类的鼻孔如果不能翕动,会是什么情形。若失去嗅觉,没有敏感、善于表现的鼻孔,当游客在国外的地铁上闻到汗味儿时,该怎样表示嫌恶呢?

    《创世记》中这样吟咏:“上帝用尘土造人,向他鼻孔里吹气,赋予他生命,于是人便有了灵魂。”在当代,人们已经不把鼻孔看作“神圣的通路”了,其作用被大大地贬低。这一观点是美国幽默作家卡尔文·特里林嘲讽安迪·沃霍尔(波普艺术家)和小野洋子(先锋艺术家)时表达的。特里林声称,他要拍一部纪录片,名字就叫《鼻孔》,以此讽刺两位先锋派人物。20世纪60年代,电视喜剧《神仙俏女巫》的女主人公如果不抽动鼻子,就施展不了恶作剧般的魔法。她这一标志性的动作给观众提供了一个暗示:魔法正在施展,故事要起悬念。其实,由于人的鼻子和其他动物鼻子的相似性,“人可以抽动鼻子”的说法也可能并非天方夜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