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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8页

    有些犹太教徒和基督徒对《所罗门之歌》中这种公然的色欲描写感到不安。即使无法令人信服,他们也试图说服众人:书中的爱欲故事寓意为神对以色列人的爱,或者基督对信徒的爱。而对于大多数人来说,这些诗不过是常见的、对肉体欢愉的较为纯粹的表达,是最早对色欲的一种文学描写。诗歌中的男女,青春洋溢、互相爱慕,使得这些诗歌充满了情欲色彩,简直是一部令人难忘的接吻指南。第一首诗就热情洋溢地直入主题:“让他吻我的唇,因为他的爱比美酒香醇。”到后面,诗就变得俗艳起来,并用食物来借喻:“我的恋人,你的双唇甘甜如蜜,蜂蜜和牛奶就在你的舌底。”男人将女人的身体比作“水果”,女人则邀请男人进入“果园”。正是这种男女巧答激起了民众对阿维拉的圣特蕾莎修女的批评,她是16世纪西班牙的修女,主张神秘主义和禁欲主义。批评者说:“一个女人评说《所罗门之歌》,成何体统。”女人不能评述《所罗门之歌》的看法一度非常流行,实际上,批评者当中也有女性。

    爱尔兰诗人路易斯·麦克尼斯这样描写伦敦:它到处都散落着记忆中的吻。其实,全世界都散落着记忆中或预想中的吻。“亲吻”一词中神秘地交织着情感和欲望。我们梦想着亲吻渴望拥有的人;我们在聚会上偷偷地亲吻;我们“以吻封笺”,或在信笺上潦草地涂鸦,以表示亲吻和拥抱;我们向火车车窗外的亲友“飞吻”告别;我们亲吻爱人的照片。我们就是这样,用各种稀奇古怪的方式表达爱意。“带吻电报”一词,出现于20世纪上半叶,指的是寄件人亲吻过的“情人节礼物”。20世纪80年代,这一说法又重新出现,指的是穿着惹火的女郎发出的某种信息,外加一个实实在在的吻。

    把亲吻的习惯上溯到人类的近亲和祖先——灵长类动物——是不够妥当的。假如不是人类发明了亲吻,灵长类动物又是为什么要这样做呢?有些人类学家和心理学家认为,亲吻是由母亲对孩子的口对口喂养进化而来的。弗洛伊德指出,婴儿吸吮妈妈乳房的快乐在吸吮手指和亲吻中也可以被激活。他认为,这标志着口唇期的开始,之后是肛欲期。不管弗洛伊德开拓性的心理描述与真正的成长标记期有多大程度的契合,早在我们聪颖的灵长类祖先称自己为人类之前,有些类似的行为就已经处于发展状态了。男性将舌头探进女性口中的行为被看作男性生殖器侵入女性身体的一种象征。对于某些人来说,亲吻比性交更加亲密且充满深情。在1953年的电影《乱世忠魂》中,编剧詹姆斯·琼斯表达了相同的观点:“有这样一个禁忌,你永远不要亲吻娼妓,她们不喜欢,因为她们的吻是私密的,就像大多数女人的身体一样。”

    嘴唇之所以能够亲吻,是由于口轮匝肌的作用,它是一组像环绕在眼睛周围的眼轮匝肌一样的括约肌,是嘴唇周围环状的肌肉,延伸到下巴,连接鼻子和上唇。有些人叫它“吻肌”。通过这块肌肉的收缩,我们可以做许多有趣的事。单就浪漫之吻和情欲之吻来说,其花样就令人目不暇接。我们可以轻轻地、快速地、淡淡地触碰嘴唇,可以闭唇或轻启嘴唇慢慢地、浪漫地亲吻,可以进行试探性的初次亲吻以预测接下来要发生的事,还可以来一场马拉松之吻,包括“舌斗”“轻咬”和一系列其他的行为,随即,甚至会有想要“吞噬”对方的渴望。许多人谈到过这种欲望。当萨尔瓦多·达利(西班牙超现实主义画家)初次见到他的妻子加拉的时候,他还是一个25岁的没有任何性经历的青年,而加拉比他大了10岁。他们是在西班牙岩石海岸的卡达克斯相遇的。数年后,达利声称,在加拉之前,他没有拥抱过任何人,他感叹道,他们在岸边的第一次接吻开启了“他想彻底吞噬对方的渴望”。有趣的是,达尔文也有过类似的感受,他用笔记录下了这种充满饥渴的吻。他的笔记被保存在学者们所谓的“N笔记”的残卷中,这是达尔文早期关于进化论思考的衍生物。他用习惯性的潦草、仓促的笔迹写下:“人们想要亲吻,甚至啃咬对他们有性吸引力的人。”达尔文还注意到,狗和人“有性冲动时都会流口水”。

    弗洛伊德把这种渴望叫作“口欲期攻击性”,它令人恐惧。作为繁殖行为的预热活动,似乎任何一种行为,比如某种形式的问候或晚间娱乐等,都应该是自然而然发生,并且令人异常愉悦的。然而,接吻作为一场性爱盛宴的“开胃酒”,却令人畏惧。在西班牙内战期间,清教独裁者弗朗西斯·弗兰科联合教会,建立了一个虚伪的道学政权,甚至禁止人们在公共场所亲吻。好莱坞的“海斯办公室”[5]深为电影中泛滥的性表达所困扰,在大萧条时期及之后的时间里,尽心守护着好莱坞电影的道德规范。为了避免过度的亲吻镜头给美国年轻人带来性刺激,“海斯办公室”限定了电影中接吻镜头的时长。在电影《声名狼藉》中,导演阿尔弗雷德·希区柯克授意演员加里·格兰特和英格丽·褒曼亲一会儿、停一会儿,从而绕过了亲吻时限的规定。

    如果你对性交的危险感到恐惧,那么对接吻有所害怕也不失为一个聪明的想法。在1971年出版的《亲密行为》一书中,动物学家戴斯蒙德·莫里斯,即《裸猿》的作者,从身体和社会的角度研究了人类的交配行为。他把人类典型的动物性求爱行为划分为12个阶段,据此画出了一幅交流亲密度逐步升级的曲线图,大多数动物都会经历这一从视觉吸引到身体吸引的过程。这12个阶段的行为包括第一次见面、第一次身体接触、搂抱、性交等。第一次亲吻处于曲线图的中间位置。每个人都可从经验中获知接吻之后可能发生的事情,莫里斯清晰地描述了这一点:

    接吻,伴以全身拥抱,是推进关系的主要步骤。如果接吻、拥抱时间较长或重复这一行为,那么就有可能激起强烈的生理反应,女性可能会分泌体液,而男性的生殖器会开始勃起。

    这可能就是对接吻设限多多的原因。神经末梢最丰富的身体部位包括嘴唇、阴蒂、阴茎。显然,它们像计算机网络那样相互连接,彼此促进沟通。

    这一常识引发了人们对接吻的责难和恐惧,但并不是任何“恐吻”的表现都具有政治性。1901年,“美国妇女基督教节制联盟”发起了一场全国性运动,向大众普及亲吻嘴唇的危害。即使以清教的名义援引科学理念,也拯救不了这场运动失败的命运,但是联盟的强势领导人安娜·哈特菲尔德还是将唇吻诋毁为“野蛮的、不健康的”旧习俗:假如脏兮兮的野蛮人忍不住非要嘴对嘴亲吻,弄得别人满脸口水的话,他们至少应该事先给嘴巴消毒。

    不幸的是,接吻确实存在危险——它是传播感冒的捷径。单核细胞增多症被称为“接吻病”,因为接吻正是传播这种高传染性疾病的简易渠道。接吻病是由艾普斯登-巴尔病毒引起的,这种病毒对慢性疲劳综合征也有影响。20世纪50年代,人们害怕这种病毒,并将其作为一种可怕的警告,试图阻止人们的接吻行为。不久,研究者发现,世界上大多数人的身体对这种病毒呈阳性反应,感染的年龄越小,他们感受到的痛苦就越少。顺便说一句,这种接吻病毒和接吻虫不一样,接吻虫是一种真实存在的臭虫,是猎蝽家族的嗜血者,它们喜欢叮咬人嘴唇周围的皮肤。

    接吻病可以通过接吻传播,但接吻双方对此常常毫无觉察。而有些疾病的发生就有明显的症状,比如疱疹,尽管疱疹病毒藏在皮下的神经细胞里,但其发作时却是清晰可见的。1型单纯疱疹病毒,简称HSV-1,是邪恶的疱疹病毒家族90多个成员中的一个。祸不单行,疱疹病毒家族侵袭的对象,还包括除了人类的许多动物。很多因素比如失眠、心灵创伤、便秘、感冒等传染病,甚至在太阳下长时间被紫外线照射,都可触发疱疹。莎士比亚将疱疹看作可怕的接吻障碍。在《罗密欧与朱丽叶》中,罗密欧刚从一场噩梦中醒来,他的好友兼参谋马库修说梦总是骗人的,当罗密欧反驳他的时候,马库修开始了关于麦布女王的长达42行的演讲。马库修提到的麦布女王,是凯尔特传说中的精灵,她带领着童话世界里的众精灵,趁人类熟睡时进入他们的身体跳舞,从而唤醒人类的阴暗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