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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4页

    对词源进行探究,其结果往往不可预知。Titillate(使高兴、兴奋)一词确切地说,并不像某些幽默家所宣称的那样,指“用乳房刺激某人使其兴奋”,它实际上源自拉丁词tickle(挠痒)的过去分词。现在的褒义形容词exuberant(繁茂的、生机勃勃的、充溢的)原意是“溢出奶水的牛乳和羊乳”——在拉丁语中,ex意为“出来”,uber意为“牛、羊的乳房”,显然,该词不适合用来形容胸部丰满的女人。

    施皮格尔和塞巴斯塔在其著作《乳房大全:私密和奇异的历史》的最后,用六页的篇幅收录了关于乳房的各种俚语和绰号。这些词语从幽默的到令人反感的,不一而足。许多词形容和强调乳房的大小,比如:“大圆石”“救生用具”“沙袋”“定音鼓”“小手鼓”“兴登堡飞船”“齐柏林飞船”,以及巨蟒剧团的歌词“大片的土地”。还有含有潜在暴力性的“子弹”“加农炮弹”“鱼雷”等词语。显然,乳房使很多人想到了水果和蔬菜,比如:“桃子”“芒果”“西红柿”“甜瓜”(更具体的说法是“肉甜瓜”)。与食物相关的词汇有“天使蛋糕”“杯子蛋糕”等。有些绰号把乳房比作动物,比如:“熊宝贝狗”“小母牛”“吉娃娃狗”“毛衫小猫”。乳头还让人产生灵感,“棕色大眼睛”“粉鼻子小狗”等说法因此被发明。

    为什么我们会发明那么多的俚语来形容人的乳腺?

    在《女性用语》一书中,简·米尔斯提到了词典学家韦伯斯特说过的话:“委婉语存在的目的就是为了避免直接提及令人不快、痛苦或恐惧的事实。”她随后提出了一个强有力的问题:

    女人的乳房至于让人那么恐惧吗?……简直找不出形容男性乳房的俚语和委婉语,因为男人好像根本没有乳房。在由男性主导的男女关系中,男人几乎没有发觉自身的乳房也可以性感。

    乳之源

    因为乳汁是大自然赐予家养动物和野生动物的食粮,而这些动物又影响了早期的社会形态,所以乳汁在很早以前就成了一种神圣的象征符号。人们用动物乳汁甚至人乳供奉诸神,包括山林水泽女神、缪斯诸女神、罗马神话中摇篮婴儿的守护三女神邱妮娜、库巴和鲁米娜,以及希腊生殖神普里阿普斯。在今天的许多地方,牛乳被看作最重要、最可靠的营养源。

    不管动物的乳汁受到怎样的赞誉,也比不过人乳。女人的乳房是世界上为新生婴儿准备的唯一食粮的制造者。相比之下,其他食物如花生酱、菠菜、龙虾、牛奶等,不过是“漂亮姜饼屋”中的装饰物,是我们饥不择食时方便拿来充饥的食物而已。乳汁是人类工厂为维持人类早期生命而设计的。分泌出的乳汁中含有母亲的抗体,所以母乳会增加婴儿抵御微生物细菌的免疫力。难怪整个人类历史都是对母乳和母乳喂养的礼赞。数千年间,在世界各地,虔诚的雕刻师们制作了无数的女神塑像,这些女神生育力旺盛、乳汁饱满,一对乳房显然不足以表现出她们的富足丰饶,所以雕像上往往有多个乳房。公元1世纪时,以佛所雕刻的希腊女神阿尔忒弥斯像(现存于土耳其的伊兹密尔博物馆)的整个腹部长着一排沉重的、乳汁丰盈的乳房。到1746年,瑞典博物学家林奈在他著作的标题页还放上了一幅长有多个乳房的雕像图。美国雕塑家路易丝·布尔乔亚更为大胆出奇,她戴着一排雕刻出来的乳房拍下了一张照片。

    每天晚上天空展现出的景象,都不得不让人想到母乳和母乳喂养的文化重要性。下面这则神话的主角是奥林匹斯山上的众神天后——赫拉。她是众神之王、希腊十二主神之首宙斯的第7个妻子,因为宙斯滥情,与所遇见的女人、男人,甚至野兽苟合,子嗣众多,所以赫拉妒恨交加、备受折磨。宙斯与凡人女子偷情,生下后来的大力神赫拉克勒斯。为了使儿子获得神力,宙斯把他带回奥林匹斯山,让赫拉给儿子哺乳。赫拉以为这个孩子是弃儿,并不知他是宙斯的儿子,于是就答应给他喂奶。赫拉克勒斯用力吸吮,赫拉的奶汁流溢而出。实际上,因为拥有神力,婴儿的吸吮力极强,赫拉疼痛难忍,情急之下把婴儿从胸前推开,于是乳汁飞溅到苍穹之中,变为群星,化作了“银河”。这就是“银河”被称为“奶路”(the Milky Way)的原因。

    性激素以许多奇怪的方式影响着身体,方式之一就是嗅觉敏感性。雌激素可以提高识别气味的能力,增强对气味的反应能力,而睾丸素则会降低这些能力,因此,一般来说,相对于男孩和成年男性,年龄相仿的女孩和成年女性对气味更加敏感。女性在月经即将到来时也对气味越发敏感,因为此时孕激素水平下降,雌激素水平上升。怀孕的女性也对气味异常敏感。这种性别差异从出生时就开始显现。新生的女婴比男婴对气味的反应要强烈得多。有时面对某种喜欢或讨厌的气味,她们会踢蹬、吸吮或大哭,呼吸的频率通常也会随之改变。某些实验结果表明,有些婴儿可以像成人那样,用基本的面部表情来进行回应。这种敏感性通常在出生后的几天内渐渐增强。以上这些观察说明人类识别气味的能力与生俱来。睡梦中的人也被观察到有类似反应,表明此类反应具有潜意识性。法国科学家蒙塔涅尔将母婴之间的嗅觉联系描述为“婴儿通过与母体的接触练习感知能力的一种手段”。

    但是你可能要问,这与乳房有什么联系呢?美国神经生物学家丽丝·艾略特写道:“婴儿的嗅觉才能之一,就是以一种神秘的方式认出妈妈乳房的气味。”婴儿对其他任何气味的反应,都没有对母亲乳头香气的回应热烈、投入和敏感。相对于产后被清洗过的乳房,初生婴儿更喜欢没有被清洗过的母亲乳房。刚刚告别子宫、娩出仅两周的婴儿,即使从未闻过奶味,也会本能地把头转向哺乳期女性,而对不在哺乳期的女性不予理会。婴儿也对母亲腋下和脖子的气味非常敏感。

    人类是一种很有意思的动物,实验室的老鼠甚至也一样掩饰不住对气味的喜爱。乳腺和气味之间的紧密关联也没什么稀奇的,因为乳房就是汗腺的变体。哺乳动物最重要的体味受特定目的驱动,并由特定的腺体释放。一个生动的例子就是巴克狍子。在交配季节,它们的前额上会出现一个斑点,产生一种强烈的气味,但不久以后,斑点就会消失。几乎每种已知哺乳动物的乳腺都会释放独特的气味,它引导新生的幼崽吮吸到自己的乳汁。与妈妈皮肤的接触会加强幼崽的这一反应。反过来,抱着宝宝喂奶也会促进母乳的分泌,这种重要而愉悦的接触还会增强亲子的情感联系。

    用乳汁喂养幼崽是哺乳动物的一般做法,仓鼠、灰熊、骆驼、狗等动物差异巨大,但都给后代哺乳。即便是无助的有袋动物[1]幼崽也会爬向母亲平平的乳腺。再也没有什么比女人给孩子喂奶更自然的事了。但是人类的大脑充满想象力,认为哺乳并不仅仅是自然行为。玛丽莲·亚鲁在1997年出版的《乳房的历史》(A History of the Breast)一书中,冷静、婉转地描写了乳房在激发象征性思维方面的作用:“虽然乳房的某些特征恒久不变,比如能分泌乳汁、易受疾病侵袭,但人们赋予它的各种意义却是变化多端的。”在书名中,亚鲁就直接使用了乳房的隐喻意义。她没有用复数breasts,而是选用了the breast。前者是具体概念,实指“乳房”这一身体器官,强调它的功能性;后者是抽象概念,喻指“乳房”是文化产品,强调它的象征性。

    亚鲁还谈及中世纪创作的以《哺乳的圣母》为主题的油画和雕塑作品。这些作品由不同的艺术家完成,在基督教影像创作史上,它们的涌现令人震惊。在中世纪的1 000多年间,“哺乳的圣母”这一题材不时地出现在各种艺术作品中。尽管圣母的一只裸乳看上去通常虚假、生硬而缺乏生机,但这一时期的画面呈现却比以往更加生动、逼真。当然,“缺乏生机的裸乳”看似“败笔”,实则是表现圣母神性的一种常规艺术手法。在这一主题的艺术作品中,圣母的怀中不再是神化圣母的微型圣像图,而是第一次出现了一个生动鲜活的婴儿,使圣母散发出人性的光辉。亚鲁还指出,在14世纪的意大利,这种圣母像非常流行,这可能与当时的几大事件有关。当时发生了大面积的饥荒,有婴儿要喂养的母亲们忍受着双倍的煎熬,人们急需精神安慰,而圣母哺乳像给人们带来了精神寄托。再者,在长达一两个世纪的时间里,教会给人们树立的形象就是“用乳汁哺育虔诚子民的慈母”。后来这一主题有了变化。16世纪,阿玛切特里所画的圣母是站立的,右臂抱着裸婴,正在给炼狱中的死囚们哺乳,乳汁像溪水一样从她的裸乳中喷射而出,光芒四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