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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4页

    1972年,美国在肯尼迪角发射了先驱者10号无人宇宙飞船。它的任务是探测小行星带,收集和发回有关木星环境的信息,并按既定的轨道飞向更遥远的太空。飞船携带了一块铝制镀金的金属板,上面有来自人类的问候和地球文明的信息,因为冲力可能会将飞船带到太空深处,远离地球家园,彼时可能有来自其他星球的探险者遇见飞船。天文学家卡尔·萨根和弗兰克·德雷克指导了金属板的设计。金属板上除了用脉冲量频率表和氢原子特征图标识了地球在太阳系中的位置和年代,还有一男一女两个裸体人的轮廓图。该图是萨根夫人参照达·芬奇和古希腊人的作品所作的,她有意让裸体人带上“泛种族”特征。女人的眼睛有内眦赘皮(亚洲人特征),男人有短短的圆蓬式发型、突出的双唇、宽大的鼻子(非洲人特征),还有金发白肤(欧美人特征),这些细节保留到终稿,唯一的改动是把男人的直发变成了鬈发。

    萨尔兹曼把两人画成了裸体。由于媒体的大肆宣传和未经授权的疯狂盗印,金属板因此吸引了各方关注。大部分评价都是负面的,甚至连男性公众都对这一堕落的做法满心抱怨。当年《洛杉矶时报》把金属板的照片发表后,一位读者给编辑来信,在信中写道:“航天局官员竟然觉得有必要把人类这种污秽的东西传播到太阳系,还有比这更糟糕的事吗?”而一位给《洛杉矶时报》写信的读者也对“把污秽的裸体照片发送到太空”这件事满腹牢骚,他提议,画中的生殖器部位应该画上一只鹳鸟,用来遮住它、取代它。“如果真的希望我们的太空邻居了解人类文明发展的程度,也应该带上圣诞老人、复活节兔子或牙仙子之类的图片。”

    还有一部分人认为金属板上的图案表现了男女之间的不平等:画中的男人有阴茎和睾丸,而女人就连一道标识女阴的竖线都没有。卡尔·萨根后来写道:“之所以省略了那一条竖线,原因之一是遵循希腊雕像不标识女阴的传统做法,原因之二是我们热切盼望着先驱者10号能成功发射,把信息传播出去。”他承认,他和同事们为此小心翼翼,现在看可能是多虑了,因为美国宇航局从未拒绝过裸体图。

    但是,除非遇到流星或者被外星人捕获,先驱者10号此刻仍在星际飞行,向宇宙发射着虚假的信号——地球上的人类女性没有阴道。

    达·芬奇的智能器官

    阴茎并非身披铠甲、坚不可摧的武士,事实上,它脆弱敏感、直白外露。

    ——苏珊·鲍德,女性研究学者

    西蒙娜·波伏娃认为,男性生殖器天生就不如女性生殖器那么神秘,并且无须很多的精力去照料,但估计很多男人都不认同她的观点。在人无意识时,阴茎的状态很难被掌控,也会被小病痛折磨,并且像女性阴道一样忙着分泌体液。它很尴尬地直接暴露在外,无论是激动万分还是兴趣索然,所有情绪都无法被隐藏。然而,正是由于它长在体外,并且能够给出直观的反应,男性对阴茎的熟悉程度可能更甚于女性对阴道深处的了解。

    18世纪的文学评论家、诗人塞缪尔·约翰逊如果看到我们的时代如此不知避讳,也许会很不满。在他那本于1755年出版的伟大的作品《词典》中,有关人类生殖器的词条明显地被忽略了。在这位大学者看来,这一招惹是非的人体器官让人一会儿想起污秽的欲望,一会儿想起神圣的复仇,而对于词典学家(约翰逊称他们为无害的苦工)来说,这是一个不合时宜的主题。在这本词典中,约翰逊列出“peninsulated”(使……形成半岛)这一词条后,直接就跳到了“penitence”(忏悔,而“阴茎”的英文词条为“penis”,顺序应排在“忏悔”之前),巧妙地绕过了男性生殖器官的存在。而在以vul-为词根的词条列表中,“vulgarity”(粗俗)是最后一个词,本应跟在其后的“vulva”不见踪影,编纂者拒绝触碰这个词,也不愿为其编写例句。

    不过,所有的雄性生物都有某种类型的阴茎。任何发育健全的雄性哺乳动物都长有这一器官,只是,其形态差别之大,不亚于身体其他部位。与盲目拜物的动物不同,人类的阴茎并不像某些动物那样长得花里胡哨,我们应该为此感到庆幸。某些雄性的生殖器官上甚至还长有“洗刷装置”,目的是把竞争对手的精液清除出去——这听起来冷酷无情,但证明了大自然对于繁衍有多么狂热。相比之下,人类的阴茎则要简单、直白得多。龟头即acorn,在拉丁语中意为橡子,而阴蒂头的学名也是这个。龟头上密布着神经末梢,有些神经是这一部位独有的。龟头的边缘被称为阴茎冠,同样也分布着独有的神经线。而龟头之下皱起的部分——系带——也是一样。尿道的开口位于龟头顶端,尿液和精液都从这里排出。由于精液需要低温环境,因此睾丸被置于体外的阴囊里。

    有时,阴茎本身就是男性自我身份的代表。当然,仅仅会撒尿并不代表具有男子气概。美国作家、社会批评家卡米尔·帕利亚似乎对这条体外“输水管”很感兴趣。但是阴茎的样子本身与人的自我意识并没什么关系,只有勃起功能启动时才具有这种影响。如果一个男人无法勃起,即便是暂时性的,我们都会用这样一个术语来描述:阳痿,即无能。阳痿的主体并非阴茎,而是人。

    阴茎的象征性在我们的生活中显而易见。勃起即力量,这一意象甚至也频频出现在一些看起来与性无关的话题中。19世纪末,当伯顿爵士出版他翻译的《一千零一夜》时,他向维多利亚时代的读者们保证这是“未经阉割的完整翻译”(实际上,该译本把女主人公谢赫拉莎德的故事美化得面目全非,就如爱德华·菲茨杰拉德翻译奥马尔·海亚姆的《鲁拜集》一样)。美国情色刊物《阁楼》的创办人鲍伯·古乔内意识到性别平等言论会影响他的生意,于是宣称,“女权主义阉割了美国男人”,这显示出他对于阉割这一意象的恐惧。

    显然,女权主义者并未意识到,他们要求平权的呼吁竟然还具有这样“让阴茎变软”的杀伤力。女权主义文化批评家苏珊·鲍德赞叹道:“还有什么身体器官能够明明白白地让另一个人知道,自己的欲望正在上涨、正在把自己吞没呢!”同时,她从一个异性恋女性的视角,表达了对于勃起的看法:“阴茎有这么一个独特的功能——它能够在伴侣面前直白、明确地显现性欲,在挑起它欲望的伴侣看来,这种完全不加遮掩的反应会进一步激发自己的性活力和性动力。”

    列奥纳多·达·芬奇不会赞同鲍德对于阴茎的评价。500年前,他就在私下里表达了对生殖器的厌烦。他在笔记中抱怨道:“人类的繁殖行为以及牵涉其中的身体部位,想想就令人厌恶,要不是因为美丽的脸蛋、精心打扮的外表,以及需要释放的性冲动,我们这个物种早就延续不下去了。”据我们目前所知,达·芬奇本人从未生育。他描绘过无数次男性生殖器,而对于女性的外阴,如果不算解剖图的话,他就只画过两次——其中一次把它画成一个可怕的洞,甚至可以让弗洛伊德派的探险家(西格蒙德·弗洛伊德被称作人类灵魂的探险家)进去勘察一番了。研究达·芬奇的法国学者布朗利说道,“看起来,他对于女性身体的兴趣仅限于脸部、双手,以及上半身的动作;相反,他对于年轻男性的兴趣更多地集中于大腿、臀部,总的来说就是肚脐以下的所有部位”。

    达·芬奇本人也有阴茎,而且他的观察力惊人,自然对这一器官的特性再熟悉不过。在一篇长篇演讲稿的末尾,他用一种略显不情愿的口气对阴茎称赞了一番。

    关于阴茎:它有时听从主人大脑的指令,有时又可以独立思考。主人想通过刺激让它苏醒的时候,它却不急不躁地保持自己的节奏;它也会在不经意间,未经意志的允许任性而动,无论主人是在沉睡还是清醒状态。通常情况是,主人睡着而它醒着;而主人醒着时,它却睡着了。多少次主人需要它工作的时候,它却拒绝;主人需要它安分守己的时候,它却性起。这东西的生活和思维似乎总是与主人的不同。那么或许,男人们不应该羞于提起它、露出它,不应该竭力遮盖它、掩藏它,反而应该隆重地装扮它、展示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