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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1页

    较早从事农耕的人应该比后来者更能掌握农业技术:他们应该能更好地适应新的饮食,更好地抵御新的疾病,更能忍受群落的拥挤和等级制。

    那些新的优势都可以增加个体的适应性,但是它们在部落和群体层面的效果却说不准。一些优势能够帮助个体生存,但未必对群体有影响。例如,假设一个变异能使个体对某种传染病免疫,但如果影响整个群体人口大小的主要因素是食物储量的话,那么这个变异在群体层面就不会产生什么影响。反之,如果另一个变异能让其携带者更有效地消化一种新食物,那么它就可能大大地增加这个群体的人口数量。如果一个变异只是单纯地改变群体内部谁是赢家,但却没有给群体带来新的资源或能力,它也许不会对群体有帮助,反而可能有害。

    如果一个群体里恰好获得一个(或一些)能同时增加群体和个体适应性的变异,那么相对于邻近人群它就有真正的生物学优势了。它的人口会扩张。部落之间相互冲突是必然的,它们经常这样。战争在文明之初就存在了。[1]而那些具有生物学优势的群体,理应在大多数情况下是获胜的一方。它们比邻近人群更有能力培育年轻的战士。它们能负担得起更频繁的战事,也能更快地从失利中恢复过来。如果扩张的群体是因为更先进的策略或者武器而成功的,这成功就可以被他们的对手复制,但基因却是不能通过模仿得到的。所以生物学优势难以抵抗,而基于生物学优势的扩张持续的时间远远长于那些基于短暂文化优势的扩张。

    哥伦布的扩张

    欧洲人在美洲的扩张过程中,欧亚和非洲的传染病扮演了关键角色,这都曾被记录下来。然而在扩张的过程中,不同人群的生物学差异为其中一方在特定情形中带来的实际优势,却被大多数书写者避而不谈。即便如此,仍有大量证据表明这些生物学差异确实存在。当欧洲人最初航行驶入“新世界”的时候,他们的疾病也随之而来。而美洲印第安人缺乏生物学上的抵抗力,完全无法经受住这些疾病的攻击。

    美洲印第安人在大约15000年前从亚洲东北部迁徙而来。他们既没有得过那些在农业诞生之后在密集群居环境之中传播的疾病,也没有在体内产生抵抗那些疾病的基因防线。因为他们迁入新世界的路线经过西伯利亚和阿拉斯加这样的严寒之地,那些需要媒介传染的或者具有复杂生命周期的古老传染病——例如疟疾和几内亚线虫病——就此被他们抛在身后。而他们进入的这个世界,从来就没有人科物种或者大猿生活过。所以,那里能感染人类的本土病原体非常少。很多在旧大陆里发现的传染病被认为起源于被驯化的动物,但驯化动物看起来并没有在当时的美洲成为人们生活的重要成员。

    诚然,美洲印第安人确实独立兴起了本土农业,而且是非常有效的农业——其中更包括一些世界上最重要的作物,例如玉米和土豆,可是,他们只驯化了很少的动物,很大程度上是因为他们已经把大部分可被驯化的动物消灭掉了。每次现代人类进入一片没有人迹的新大陆时,这样的大灭绝都会发生,因为人类本身是能干的捕猎者,而新大陆里的大型动物却来不及适应人类的存在。这在澳大利亚、新西兰、马达加斯加以及新大陆里都发生过。

    因此,对于美洲印第安人来说,青睐疾病抵御机制的自然选择力就弱于生活在旧大陆的居民,甚至比数百万年来我们任何祖先所经受过的相应自然选择力都要弱。

    美洲印第安人所经历的较弱的疾病压力体现在他们不同寻常的人类白细胞抗原(HLA)等位基因分布上。HLA系统是一组编码在细胞表面表达的蛋白的基因。免疫系统用它们来识别一个细胞是否来自自身,因此它们在器官移植的排斥反应里扮演了重要的角色。但是它们最重要的功能是对抗传染病。它们能辨识存在的病原体如细菌的蛋白质碎片,从而引起免疫系统的警觉,后者继而对病原体展开进攻。此外,当一个病毒感染了细胞,HLA分子会让分布在细胞表层的病毒蛋白无所遁形,导致这些被感染的细胞也被免疫系统消灭。

    HLA基因是所有基因里面最多变的。每一个HLA基因的主要版本都有10种或以上,最多的可达100多种。正是因为这些基因如此多变,任何两个人(除了同卵双胞胎)体内的HLA系统几乎不可能相同。因为这些等位基因是共显性的,有不同的HLA等位基因就会扩大免疫系统能够识别和抵抗的病原体的数目。HLA基因的多样性因而得到了选择,有些等位基因尽管罕见,但仍然被保留了很长时间。事实上,有些足有3000万年的历史,比智人这个物种还要古老得多。也就是说,对于人类体内某些位点上的一些HLA等位基因,人和人之间的差异之大,甚至会比人和一只红毛猩猩的等位基因的差异还要大。因为传染性疾病引发选择压力,所以自然选择对HLA多样性的选择偏好持续了千百万年。正因如此,在旧大陆里哪怕是一个非常小的人群也保留了高度的HLA多样性。

    但美洲印第安人却没有这种多样性。许多部落里一个HLA等位基因在群体里出现的频率能超过50%。[2]不同的部落有不同的等位基因占据主流。似乎在新大陆里,HLA等位基因的分布是受随机的基因漂移支配的。这种现象在旧大陆里,自中新世就不再发生了。对全球HLA多样性的一个仔细的分析对此做了确认:在大多数人群里HLA的多样性是受到自然选择的,可是在美洲印第安人身上却找不到任何HLA多样性被选择的证据。[3]

    如果传染性疾病对美洲印第安人来说并不重要,自然选择也许更倾向较弱的免疫系统,因为这样的人更容易避免自体免疫疾病——免疫系统误伤自身器官或组织的疾病。一些广为人知的自体免疫疾病在美洲印第安人那里较为罕见,例如1型糖尿病(源于自身免疫系统攻击分泌胰岛素的胰腺细胞)和多发性硬化(免疫系统攻击中枢神经的髓鞘质层)。一个活力较低的免疫系统在上述这些情况下就会变得有优势了。

    因此,我们有足够的理由认为,在免疫系统的演化上美洲大陆的居民并不仅仅是落后于旧大陆的居民。当后者因为曾经历的传染性疾病经历了强烈的自然选择,其抗病能力因此增强;前者的抗病能力却反过来变得更脆弱。美洲印第安人适应了美洲的环境,却无法适应即将和旧大陆群体发生的碰撞。

    不同的自然选择压力产生了一定的生物学差异,这些差异在哥伦布将新旧大陆的联系变得频繁的时候导致了巨大的后果。欧亚的传染性疾病,例如天花、百日咳、麻风病和腺鼠疫在短时间内流入了美洲。在美洲的热带和亚热带地区,还有大多是从非洲传入的黄热病、登革热、疟疾、淋巴丝虫病、血吸虫病和河盲症。反过来,从美洲传入旧大陆的人类病原体却较少。梅毒[4]和潜蚤病(一种挖入皮肤的蚤)是已知的仅有两种,但也许还有其他例子未经发现——比如说,一些流行病学家怀疑类风湿性关节炎来自一种未知的新大陆病原体。

    突然间毫无准备地被暴露在数不胜数的新传染病之下,美洲印第安人遭受了毁灭性的打击。根据估算,美洲原住民的数目在几个世纪里下降了超过90%,这几乎完全因为传染病。[5]

    美洲印第安人脆弱的免疫系统是欧洲人在美洲顺风顺水的主要原因。流行病,特别是天花,干扰了美洲印第安人的武装抵抗,从而在最初西班牙人的占领时期起到了重要作用。在当时的墨西哥,埃尔南·科尔特斯(Herna?n Corte?s)和他的军队让阿兹特克的皇帝成了他们的傀儡。阿兹特克人奋起反抗,在著名的“悲痛之夜”(La Noche Triste)杀死了蒙特祖马二世(Moctezuma II,即当时的阿兹特克皇帝)和2/3的西班牙军力。要不是因为当时天花瘟疫横行,阿兹特克人也许能彻底摧毁入侵者。阿兹特克反抗武装的领袖在这场瘟疫里丧命,而科尔特斯和他的人马征服了阿兹特克帝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