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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1页

    这时四周又陷入黑暗之中,余下的梯子比我们刚才爬过的还要陡直和危险。我们突然间感受到宽广天地间的新鲜空气,原来我们已经来到了最高的眺望台。我们的头顶上便是蓝天,我们的脚下则是城市——一座小小的玩具似的镇子,人们像蚂蚁似的,匆忙地爬来爬去,每一个人都专注于自身的事务。在乱糟糟的石头建筑之外,是一片碧绿的旷野。

    那是我第一次瞥见广袤的世界。

    从那以后,只要有机会,我就会爬到塔楼顶上去自娱自乐。攀爬是件吃力的事,但仅有的体力消耗得到了充足的回报。

    何况,我还深知我会取得什么回报。我会饱览大地和天空,我还会从我那好心肠的守护人朋友嘴里听到故事。他住在眺望台上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的一个小棚屋里,负责照看那些钟,他简直就像是它们的父亲,他还负责发出火灾警报。但他也享受那些悠闲的时光,他会点起一只烟斗,冥想着他自己平和的心事。他在学校上学差不多是50年前的事了,而且他没有读过什么书,但他已经在楼顶上度过了许多个春秋,汲取了四周广阔天地的智慧。

    他对历史了如指掌,对他来说,历史犹如鲜活的东西。“那儿,”他指着河流的一处弯道说,“那儿,我的孩子,你看到那些树了吗?那儿就是奥兰治亲王[2]挖断大坝,放水淹了土地,拯救了莱顿的地方。”有时他会给我讲古老的默兹河的典故,一直说到那条宽阔的大河不再是一个便利的港湾,而变成了一条美妙的大道,以及那条河如何承载德·鲁依特和特隆普[3]的舰队,开启了著名的最后一次航行,他们为了使海洋成为所有人自由航行的地方献身了。

    然后就是那些小村庄,簇拥着守护人们的教堂——许多年前,那里一直是庇护他们的圣者的居所。远处,我们能够看到老教堂斜塔。在其高耸的拱顶之下,沉默者威廉[4]遭到了谋杀,也就在那里,格劳秀斯[5]第一次学会了对拉丁文句式做语法分析。再往远处是又长又矮的豪达大教堂,那里曾经收养过一个孤儿,后来证明他的智慧比起许多皇帝的军队还要更有威力,他就是举世闻名的伊拉斯谟[6]。

    最后收入眼底的是无垠的大海的银色海岸线,与之相对比的是我们下方的屋顶、烟囱、住宅、花园、医院、学校和铁路,那里就是我们的家园。但这座塔楼展示给我们的是旧家园的新风采。乱糟糟地混杂在一起的街道、市场、工厂,便成了人类能力与意志的最佳体现。而最好的是周围蕴含着辉煌历史的开阔景色,给予了我们新的鼓舞,让我们在回到日常工作时有勇气面对未来的问题。

    历史是时间在往昔岁月的无穷领域中筑起的强有力的经验之塔。要想抵达这一古老架构的顶端,得以饱览全景,并非易事。那里没有电梯,但年轻的双脚是强壮的,足以担此重任。

    我在这里交给你们这把开门的钥匙。

    等你们回来之后,也就会理解我如此激情满怀的理由了。

    亨德里克·威廉·房龙

    [1] 耶稣的十二门徒之一,负责掌管天国的大门。

    [2] 奥兰治家族自16世纪起即为统治荷兰的家族,直至今日。历史上有两位奥兰治亲王均称威廉一世,前者在16世纪领导了反抗西班牙的起义,后者于1815年继位,此处似乎指前者。

    [3] 均为17世纪荷兰著名海军将领,后者曾击败强大的西班牙舰队,后来在与英国争夺海上霸权时先胜后负,死于海战中。

    [4] 沉默者威廉(1533——1584),1544~1584年在位的奥兰治亲王威廉一世,领导荷兰反抗西班牙国王菲利普二世的统治,后被西班牙刺客谋杀。

    [5] 雨果·格劳秀斯(1583——1645),荷兰的法学家和诗人,曾任荷兰省检察长,著有《战争与和平法》,确立了国际法的标准;诗集有《奇迹》《圣诗》等。

    [6] 伊拉斯谟(1466?——1536),荷兰人文主义学者,北方文艺复兴运动的代表人物,奥斯定会神父,首次编订附有拉丁文译文的希腊文版《圣经·新约》,名著《愚人颂》为其传世之作。

    新版序言

    亨德里克·威廉·房龙身材魁梧,养着一条小狗,他认为这个世界的故事非常宏大,只有一部分人去探索是不够的。阅读他的著作,你会觉得他在写作的时候,常常把自己看作一列老式火车上的工程师,源源不断地将过往的故事和史实输送进人们的大脑里,以便进步的引擎得以加速前进。至少在他看来,敏锐地把握历史持续发展的脉搏,是我们前进的唯一途径。我猜测他在这方面的观念同他出生于1882年有关,那个时代,人们开始对历史进行专门化研究。

    诚然,始终都有这样或者那样的专业分工。假如你生活在铁器时代的丹麦,你就会擅长冶炼、铸造工具或武器,而不太可能饲养家畜。然而,在19世纪80年代,一种名为“管理学”的科学,大步挺进了世界各国的工厂。随着“管理学”大展拳脚,活计不再仅仅是活计,而成为可以拆解成各种零部件的事情,如同将各种鸟和各类疾病分门别类一样。正是在那个时代,诞生了使工人们感到沮丧的装配生产线,继而“专门化”悄悄爬进了生活的各个领域,包括学术和(你手中的这本书最为关注的)历史在内。房龙的著作与那些专门化研究完全相反。他批评那些埋头于故纸堆的学者们“头脑狭隘”。他有时被称作“通识教育者”。历史学家小阿瑟·施莱辛格(Arthur Schlesinger Jr.)称赞房龙普及历史的做法,说他“在这个越来越专门化的时代,针对严肃的主题进行清楚易懂且吸引读者的写作,在一个文明的社会中,这种能力变得十分必要。”施莱辛格补充说,房龙是一位充满“激情”的人。

    房龙并非没有做过专业研究。毕竟他系统学习过历史,那是与化学或者南极的地质学完全不同的领域。他在慕尼黑大学取得了历史学博士学位,在康奈尔大学和安提亚克学院开设过欧洲历史讲座。除了《人类的故事》,他还撰写过十余部其他作品,包括《荷兰王国的崛起》《伦勃朗的人生苦旅》以及1939年与格蕾丝·卡斯特格尼塔合作的《最后的行吟诗人:卡尔·迈克尔·贝尔曼,1740——1795》。诚如科内利斯·旻南在其2005年版的房龙传记中所述,写作《人类的故事》简直是一时兴起而作。当时,出版商贺瑞斯·里弗奈特决定把广受成年人喜爱的一种书籍类型——纲要(“outline”)——改写为儿童版,这类书包括查尔斯·比尔德和玛丽·比尔德的《美国文明的兴起》(1927),刘易斯·芒福德的《乌托邦的故事》(1922),以及威尔·杜兰特的《哲学的故事》(1926)。这些著作的写作初衷都很明确:如果使用一般人看得懂的语言,避免专业的表述,那么外行人也能理解专家和学者的著作。威尔·杜兰特是最受成年人欢迎的简明史纲的作者,他曾说过,房龙的作品既可以满足孩子,又可以满足为孩子购书的家长。“人类越来越不了解自己的故事了。”杜兰特说。

    在知识更加专门化也更加普及的今天,只需要在电脑上敲几下(尽管世界上还有大约三分之一的人接触不到网络,何况那些上网的人也不一定知晓),就可以知道许多事情的真相,在这种环境下,我们应该如何阅读《人类的故事》呢?房龙这部作品里面有错误、有误解,肯定也与我们有隔阂。当我们回顾房龙的一生时,我们不难看到,他和当年生活在美国的许多人一样抱有某些偏见,例如对某些移民群体的反感。不过,总体来说,该书拥有一种自我改善的精神,对他自己,对读者,对人类的未来,都抱有希望。这一点似乎也符合房龙在20世纪40年代对世界的理解,当时他提出了“‘同属感’这一共识”,在谈到富兰克林·罗斯福总统的“新政”时,他认为与其将“新政”看成一堆法律规章,不如将它视为“一种新的态度”。当他在纽约广播电台以及美国全国广播公司(NBC)做节目时,他也是这样讲的,他说“新政”是“为了人类的福祉”。他真的相信人类正在进步,甚至在纳粹进攻他的欧洲故乡(房龙出生在荷兰鹿特丹)时,也没有犹疑。“我们一定能够度过这场考验。”房龙对这个世界就是如此乐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