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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而,法国的危急局面使政府有必要掌握在少数强有力的人手中,直到革命的许多敌人从法兰西的国土上被驱逐出去。当衣不蔽体、食不果腹的革命军队在莱茵、意大利、比利时和埃及进行殊死战斗,并击败了大革命的每一股敌军之后,五人督政府成立,统治了法国4年之久,随后政权授予一个叫作拿破仑·波拿巴的常胜将军,他于1799年成为法国的“第一执政”。在接下来的15年当中,古老的欧洲大陆成了一系列政治实验的场所,为世界前所未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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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拿破仑

    拿破仑生于1769年,是卡洛·马利亚·波拿巴的第三个儿子。卡洛是科西嘉岛上阿雅克肖城的一位诚实的律师,其贤妻叫莱蒂西亚·拉莫莉诺。因此,拿破仑不是法国人,而是意大利人,他出生的岛屿曾是古代希腊、迦太基和罗马在地中海的殖民地,多年来一直为重获独立而斗争,先是要摆脱热那亚人,在18世纪中期之后又要摆脱法国人,但法国人先是好意帮助科西嘉人的独立斗争,随后却为一己之私占领了这座岛屿。

    青年拿破仑前20年是科西嘉的职业爱国者——科西嘉的“新芬党”[1],他希望将他热爱的国家从他痛恨的法国敌人的桎梏下解放出来。

    但法国大革命出乎意料地承认了科西嘉人的要求,在布里安军事学校受过良好教育的拿破仑也就此逐渐为接管他的国家服务了。虽说他从未学过法文的正确拼写,讲起法语来仍带有浓重的意大利口音,他还是成了法国人。同时,他逐渐成为一切法国美德的最高代表。如今他被视为法国天才的象征。

    拿破仑可谓是平步青云的人。他的政治生涯也就不足20个年头。在那段不长的时间里,他前无古人地(包括亚历山大大帝和成吉思汗在内)打了好多仗,取得好多胜利,行过好多里程,征服了好多土地,屠戮了好多人,进行了好多改革,把欧洲闹了个天翻地覆。

    他是个小个子,早年身体不算太好。他从未给人以容貌不俗的印象,而且每当他不得不在盛大场合露面时总显得笨手笨脚,到死也没有改变。在门第、教养或财富方面,他不具备任何一点可夸耀的东西。他的青年时代大部分时间都贫困潦倒,常常饿着肚子出门,或者被逼想方设法赚几个额外的小钱。

    他没有什么文采。他在里昂学院的一次有奖竞赛中,他的文章只得了个倒数第二,在16名参赛者中取得第15名。但出于对个人命运和辉煌前途坚定不移的信念,他克服了一切困难。抱负是他一生的主要动力。对于自我的眷顾,对于大写的字母“N”的崇拜(他签署一切信件时都用它,在他匆忙造就的宫殿的永久装饰上一再出现的他的名字的首写字母),要扬名世界使自己仅次于上帝的名声的绝对意愿:这一切欲望把他推到了荣誉的顶峰,任何前人都未曾企及。

    当年轻的波拿巴还是个领半薪的中尉时,他非常喜欢希腊历史学家普卢塔克著的《名人传》。但他从未想过自身要达到那些古代英雄的人品的标准。拿破仑似乎缺乏不同于动物的为他人着想的人类情感。很难精确地判断,他是否爱过除他自己以外的他人。他和母亲讲话时彬彬有礼,但莱蒂西亚颇有大家闺范,而且按照意大利母亲的方式,她深知如何教育她那群子女,指导他们自尊自重。有那么几年,拿破仑钟情于他的美貌的克里奥尔[2]妻子约瑟芬。她是马提尼克岛一位法国军官的女儿,博阿尔纳斯子爵的遗孀,前夫在对普鲁士人的一次战斗中打了败仗,被罗伯斯庇尔处决了。但拿破仑当上皇帝后,由于她未能生育而与她离婚,另外出于政治原因,另娶了奥地利皇帝的公主。

    在围攻土伦期间,身为炮兵指挥官的他一举成名。拿破仑认真研读马基雅维利,他遵照那位佛罗伦萨政治家的忠告,只要对他有利,就背信弃义。“感激”一词在他个人的词典中没有,而且,说句公道话,他也不指望别人对他“感激”。他对人类的苦难完全漠不关心。1798年他在埃及处决了已获准免死的战俘。当他看到无法将叙利亚的伤员装上他的船时,便不动声色地让人毒死了他们。他以“波旁王室的人要予以警告”为名,无视一切法律,下令由一个偏颇的军事法庭判处昂基安公爵枪决。他下旨将那些为祖国独立而战的被俘的德意志军官就地枪决。当蒂罗尔的英雄安德烈亚斯·霍费尔经过最英勇的抵抗落入他手中后,竟被当作普通叛徒一样处死了。

    总之,我们研究了这位皇帝的性格之后,我们就能理解那些忧虑的英国母亲在催促孩子上床睡觉时吓唬他们的话:“要是不听话,拿小孩当早点吃的波拿巴就要来捉你们了。”然而,这位古怪的暴君还有许多不讨人喜欢的事情,比如他对自己军队的各部门都关怀备至,唯独忽略了医务卫生一事,他因为受不了他的可怜士兵身上的气味,便向自己的军装上喷科隆香水,多得可以毁掉衣服;既然说了他这么多不讨人喜欢的事情,那么肯定还要再加上许许多多,但我必须承认,我暗中对此表示怀疑。

    此刻我正坐在一张堆满书籍的舒适的写字台后,一只眼盯着我的打字机,另一只眼睨着我那只对复写纸饶有兴趣的猫利科丽丝,我在讲述拿破仑皇帝是个最令人不齿的家伙。不过,若是我刚好往窗外一望,看到下面的第七大道,赶上川流不息的汽车猛然一停,而假使我听到了隆隆的鼓声而且看到那个小个子穿着破旧的绿军服,骑着白马,我说不准也会撂下书本,不顾我的小猫和家,撇下其他一切,不管他要走到哪里都会跟上他。我自己的祖父就曾这样做过,天晓得他可不是天生的英雄。成千上万的其他人的祖父也这样做过。他们没得过褒奖,也没指望过授勋。他们欢天喜地付出胳膊、腿,乃至生命,为这个外国佬效劳,他让他们离家千里之外,让他们走进俄国、英国、西班牙、意大利或奥地利的炮火中,他静静地凝视着远方,而他们却在死亡的极度痛苦中翻滚。

    如果要我解释,我就说我答不上来。我只能猜想其中一个原因。拿破仑是最伟大的演员,而全欧洲大陆则是他的舞台。在所有时间,在一切条件下,他都清楚什么确切的姿态能够给观众留下印象,他都明白什么词句可以让人永远难以忘怀。无论他在埃及的沙漠中,站在狮身人面像和金字塔前面讲话,还是在意大利浸透露水的平原上对瑟瑟发抖的部下演说,他的表现都毫无二致。他永远是把握局势的主人。甚至到了最后,他成了大西洋一块小石岛上的流放者,一个听凭一位乏味又不近人情的英国医生摆布的病人,他都占据着舞台的中心。

    在滑铁卢战败之后,除去少数几名信得过的朋友,再也没人看到过这位伟大的皇帝。欧洲人民知道他住在圣赫勒拿岛上——他们知道英国卫队昼夜监视着他——他们知道,监视着被困于朗伍德农场上的皇帝的卫兵的外围,还有英国舰队守护着。但是他始终活在人们的心中,朋友也罢,敌人也罢。当疾病和绝望终于将他带离人间时,他那双安详的眼睛仍然停留在世界上。甚至今天,他在法国人的生活中仍像100年前一样是一种力量,当年,当他把他的战马拴在俄罗斯克里姆林宫这座最圣洁的殿堂里,当他把教皇和世上那些有权势者看得如同他的侍仆时,人们只要看上一眼这个面色灰黄的人,都会昏倒的。

    哪怕只把他的生平概括一下,也需要两三卷的篇幅。要叙述他对法国政体的大刀阔斧的政治改革,他让大多数欧洲国家采用的新法典,他在各种公共场合的行为举止,就要动用几千页纸。但我只用几句话就能够说明他的活动初期何以会如此成功,而他在最后10年里为什么会失败。从1789到1804年,拿破仑是法国革命的伟大领袖。他绝不仅仅是为他本人的名誉而战。他击退了奥地利、意大利、英国和俄国的军队。因为他、他个人和他的士兵,是“自由、平等、博爱”这一新观念的倡导者,是旧王朝的敌人,却是人民的朋友。

    但在1804年,拿破仑自己继任为法国皇帝,并派人要教皇庇护七世来为他加冕,简直就像公元800年时教皇利奥三世曾经为另一位伟大的法兰克国王——查理大帝加冕一样,这样的先例不时在拿破仑的眼前浮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