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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强大的反动

    他们试图向世界保证:建立一个依靠镇压一切新观念而使和平不受干扰的时代。他们让秘密警察成为国家的最高职能部门,不久,所有国家的监狱就关满了那些宣布人民有权在认为恰当的时候自治的人。

    要弥补拿破仑大潮造成的破坏几乎是不可能的。经年的樊篱冲走了。40多个王朝的宫殿已经残破得宣告无法居住了。其他的王室宅邸却由于不那么幸运的邻居房屋的废弃而得以扩大。革命理念的一些奇特的残余随着退去的潮水保留了下来,若想荡涤干净就会殃及整个社会。但维也纳会议的政治工程师们已经尽力而为,还是有所成就的。

    多年来法国扰乱了世界和平,使人们几乎已经是本能地畏惧那个国家了。波旁王室借塔列朗之口保证不会生事,但那百日复辟已经告诉了欧洲,万一拿破仑再次逃出,会是个什么样子。因此,荷兰共和国变成了王国;而16世纪时没有参与荷兰独立斗争的比利时,从那时起就成为哈布斯堡治下之一部分领土,先归属西班牙,后归属奥地利,如今又成了新的荷兰王国的一部分。无论在新教的北方,还是天主教的南方,都没人愿意看到这种联合,不过也没人提出问题。看来这样似乎对欧洲和平有利,而它确是主要考虑之点。

    波兰原来抱有更大的希望,因为有一个波兰人,亚当·查尔托利斯基亲王是沙皇亚历山大的一个挚友,并且在战时和维也纳会议期间一直为他出谋划策。可是波兰却沦为俄国的半独立的一部分,亚历山大当上了波兰国王。这一决定让谁都不痛快,而且惹出了许多苦涩的感情和三次革命。

    丹麦至终都是拿破仑的忠实盟友,这时受到了严厉的惩罚。7年前,一支英国舰队驶过卡特加特海峡,既没宣战也没警告,就炮轰了哥本哈根,并掠走了丹麦的舰队,以免被拿破仑所用。维也纳会议迈出了更远的一步:把自1397年卡尔马联合以来并入丹麦的挪威从丹麦手中分出,交给瑞典的查理十四,作为其背叛拿破仑的奖赏。这位被拿破仑捧上宝座的瑞典国王,说来有趣,原是一位姓贝尔纳多特的法国将军,作为拿破仑的一名助手来到瑞典,在霍尔斯坦——哥托普王朝最后的统治者死后无嗣的情况下,应邀登上了这个美好国家的王位。从1815到1844年,他统治这个收养他的国家,虽然他从未学会瑞典语,倒也能力出众。他聪明透顶,安享瑞典和挪威臣民的尊重,却未能将类型和历史大不相同的两个国家混成一体。这个联体的斯堪的纳维亚国家始终不成功;1905年,挪威以最和平有序的方式成为独立的王国,而瑞典则祝其“一帆风顺”,明智地放其一走了事。

    意大利人从文艺复兴时代以来饱受一系列的侵略,曾对波拿巴将军寄予厚望。可是,拿破仑皇帝却让他们大失所望。人民向往的统一不但没有实现,自己国家的领土反倒被分割成众多小型的公国、公爵领地、共和国和教皇国——成为整个半岛仅次于那不勒斯的治理最差、境遇最惨的一块地方。维也纳会议取消了几个拿破仑扶植的共和国,原地恢复了好几个老公国,并把它们交给了哈布斯堡家族的一些值得褒奖的男女成员。

    可怜的西班牙人早已掀起反抗拿破仑的全民大起义,为了他们的国王牺牲掉国家的精英,如今却在维也纳会议允许国王陛下返回故土时遭到了严厉的惩罚。这个叫斐迪南七世的恶毒家伙曾作为拿破仑的囚犯过了4年,依靠为他最尊崇的主保圣人的雕像编织外衣度日。他庆贺自己重返西班牙的做法是恢复了已被大革命废除的宗教法庭和刑讯室。他是个令人厌恶的家伙,为他的臣民和4个妃子所不齿,但神圣同盟保他坐上合法的王位,而正直的西班牙人竭尽全力要摆脱这个祸根,建立立宪制的西班牙王国的结果是流血和死刑。

    葡萄牙人自1807年其王室逃往巴西的殖民地以来就没有国王了。在1808至1814年间的半岛战争中,葡萄牙被用作威灵顿军队的供应基地。1815年后,葡萄牙继续作为英国的行省,直到布拉干萨王室返回本土重登王位。王室留下的一名成员在里约热内卢充任巴西皇帝,这个唯一的美洲帝国维持了多年,在1889年巴西成为共和国时才寿终正寝。

    在东欧,处于苏丹治下的斯拉夫人和希腊人的悲惨境遇,未有任何改进。1804年,塞尔维亚的一个养猪人黑乔治(卡拉乔尔杰维奇王朝的奠基人)起而反抗土耳其人,但战败后被一个误以为是朋友的人谋杀,那人是另一派塞尔维亚人的领导人,叫作米罗什·奥布廉诺维奇(奥布廉诺维奇王朝的开创者)。土耳其人继续在巴尔干充当无争议的主人。

    希腊人自从2000年前丧失了独立之后,先后成为马其顿人、罗马人、威尼斯人和土耳其人的子民。他们曾经希望他们的同胞,科孚岛人凯波蒂斯特利亚,连同亚历山大最亲密的私友查尔托利斯基,会为他们做些事情。但维也纳会议对希腊不感兴趣,而是致力于保持一切“合法的”王权、基督教、伊斯兰教等仍旧坐回各自的宝座上,因此没为希腊人做出什么事儿。

    会议最后也是最大的失误,是对德意志的处置。宗教改革和三十年战争不仅毁掉了那个国家的繁荣,也将其变成一处无可挽救的政治垃圾堆:包括两个王国,几个大公国,大量的公国和数百个侯国、公爵领地、男爵国、选帝侯领地、自由市和自由村,各由在喜剧舞台之外罕见的形形色色的君主统治。腓特烈大帝在创立强大的普鲁士时曾改变了这一局面,但那个帝国在他死后并没有保持多少年。

    拿破仑勾销了大多数这类小国独立的要求,在总数300多个小国中,只有52个延续到1806年。在伟大的独立斗争的年代里,许多青年士兵梦想着能有一个强大和统一的新祖国。但没有一个强有力的领导就不可能有统一,谁该是这个领导呢?

    在以上谈及的说德语的土地上有5个王国。其中2个的统治者,奥地利和普鲁士是神授国王。另外3个,巴伐利亚、萨克森和维腾堡的国王是拿破仑恩赐的,由于他们都是那位皇帝的忠实走卒,他们的爱国信誉在其他日耳曼人心目中也就大打折扣了。

    维也纳会议创建了一个新的德意志邦联,由38个主权国家组成,由如今升格为奥地利皇帝的奥地利国王领衔。这是一种权宜的安排,没人感到满意。确实,一个在原有的加冕城法兰克福召开的德意志国会成立大会上,是要讨论“共同政策和重要”问题的。但在这次会上,38个代表团代表38种不同利益,没有不记名投票(本是议会的传统,但在前几个世纪中被强大的波兰王国毁弃了)是做不出决议的,著名的德意志邦联很快就成了欧洲的笑柄,而老皇帝开始像19世纪40和50年代中美洲各国徒有虚名的君主一样了。

    这对为国家理想牺牲了一切的人民是可怕的侮辱。但维也纳会议对“子民们”的私人感情是不屑一顾的,争论就此结束。

    有人反对吗?多数人肯定都反对。第一波痛恨拿破仑的感情刚一平息,对大战的热情刚一沉降,人民刚刚逐渐充分认识到以“和平及稳定”的名义犯下的罪行,他们就开始嘟囔了。他们甚至威胁着要公开暴乱。可是他们又能怎么样?他们手中无权。他们只能屈从于见所未见的最无情又最有效的警察系统的淫威。

    维也纳会议的成员们真诚地相信:“革命原则已由前皇帝拿破仑引向了罪恶的颠覆王权。”他们认为应该号召根除所谓的“法国观念”的拥护者,如同菲利普二世当年仅仅跟随良心的呼唤便烧死新教徒或绞死摩尔人一样。16世纪开始的时候,一个人若是不相信上天授予教皇权力,用以随心所欲地统治其臣民的说法,就是异端,可以全民共诛之。19世纪开始的时候,在欧洲大陆,一个人若是不相信上天授予他的国王权力,用以供国王或首相随心所欲地统治他,就是异端,所有忠实的市民就有责任向相邻的警察举报,并监督其受罚。

    但是,1815年的统治者们从拿破仑那里学到了效率,干起事情来比起1517年可强多了。从1815到1860年的几十年间,是密探横行的时期。到处都有警察的耳目:宫殿中,最下等的酒馆中,他们无处不在。他们从钥匙孔里窥视内阁的办公室,偷听坐在城市公园的板凳上呼吸新鲜空气的人们的谈话。他们严守国境,不准没有签证护照的人出境,还检查所有行李,不准将载有危险的“法国观念”的书籍带入他们王室主人的国家。他们在讲堂中混迹于大学生中间,监视对现有秩序表示不满的教授。他们尾随少年儿童去教堂,以免他们溜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