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书网 > 其他 > 10W+走心文案是怎样炼成的 > 从概念到故事:考验广告人功力的时刻

从概念到故事:考验广告人功力的时刻

    有了概念,接着要思考怎么说,也就是idea。

    很喜欢小时候妈妈常说我“一句说都不会话”。注意,如果你不留神看过去,就觉得没错,但其实该是“一句话都不会说”呀,哈哈,尤其用闽南语讲,听来更有种不协调感。

    谢谢妈妈,从以前就提醒我说话的艺术。也因为我天性叛逆,最讨厌人家吩咐我什么,通常越叫我该怎样,我就越不愿意怎样。我不知道你们有没有这种经验,看到按钮旁告示写说“请勿任意按压”,就很想去压压看会怎么样,不管是列车上或是厕所里的小红钮。还有,像百货公司里总有一条长长的线绳自天花板垂下来,还会加上个以楷体字写的“请勿拉扯”小牌,我总是望呀望地出神,就伸出手去拉它一下。当然,结果就是一片警报声,狼狈无比(如果你不知道我在说什么,其实就是紧急排烟装置啦)。

    我个人这些惨痛的教训告诉我,有时你讲的人家不一定想听,听了也不一定会照你要的做。

    终究得来想想目标族群在意的说话方式,除了谈论的内容在意以外,如何谈也是重点。换句话说,找到说什么之后,可能还要考虑怎么说。Concept是这样的东西,你讲的方式决定这段话的价值。

    与其讲述对方同意的,不如讲对方同感的

    我还有个有趣的观察,与其讲述对方同意的,不如讲对方同感的。

    和这群四十五岁以上的台北市民对话,你觉得直接好吗?还是有其他可能?没错,多数广告都会告诉你要直接。不过我想,人们接触太多直接的东西后,或许会想要点间接的。

    说起来,应该没有故事是直接告诉你结局的吧?而我除了间接外,更想直接,直接碰触人的心,给心脏来个按摩,让疲乏已久的人心重新跳动。

    难吗?当然很难,所以我选择不从说故事者的角度出发,而是思考,听故事的这群人最在意什么?

    一位四十五岁以上在台北市生活的成年人,我试着想象他们的样貌。他们大概有工作,甚至有事业,多半有储蓄习惯,下半辈子大概有着落。以人口分布来看相对属于收入中高者,对于现状忧心,但较少被剥夺,甚至在社经地位上已有累积,选择倾向保守,期待不改变。

    换言之,他们是不容易被改变的,因为他们拥有,尽管不一定最多,但比起家庭里的其他成员,他们拥有最多资源,无论是经济或社会地位。他们自信,对自己的判断有信心,可能也对自己曾经的、二十几年的努力付出骄傲。

    还有个重点是,这群人并不容易被说服,这点你可以从市场上的广告发现,多数广告是给年轻人看的,以中年人为目标的并不是那么多,虽然他们经济能力较佳,但普遍也都较有主见,不易被影响。因为他们就算不具有影响力,也认为自己具有影响力(这不是绕口令,是我的观察啦!),所以,想与他们对话,恐怕要有更细腻的思考,题目就是不只要讲出他们同意的,更该讲出他们有同感的,而且这感,若是感动更好。

    这边有个重大的提醒,尤其是针对以专业人士自居的我们。

    当我们成为专业人士后,很习惯使用专业术语,在呈现专业技能的时候,不免也有那么点不是刻意的卖弄,但要小心的是,有时唯一欺哄到的人竟是自己。我的意思是,当你把活生生的人换成专有名词后,自己不免也会忘记细节。以这个案例而言,我们可能就会用“选民”这个词来定义我们的沟通对象,“选民”当然没有问题,但就构思而言是个过度窄化的词,你只会想到“政党取向”,你只会想到“蓝绿分布”,这些都对。但有时候,真的太对了,导致你忘记他们先是个人,后来才有“选民”这身份。

    也就是说,当你过度地利益导向,只想到自己的沟通目的,会很容易忘记眼前的对象,其实是个活生生的人。

    目标族群不只是目标族群,他们是人。

    这是我自己多年在国际广告公司工作的体悟,真的很容易因为工作繁多,为了加快工作流程,而把每个对象平板化单调化,以生产线的方式套公式,看似快速有效率,其实有点冰冷,给个不会出大错可想而知的答案,好消化工作,因为已经几乎天天加班了。

    这当然无可厚非,因为效率很重要,但后来也听到柯P提到,医生也有类似状况。从刚入行到上手再到资深,会经历先看到一个完整的病人,到只看得到对方的器官,只想到要医治对方单一的器官,最后又成熟到能看到一个完整的人甚至一个家庭的未来,去思考整体的解决方案。

    我想提醒的是,面对与人有关的事,效率固然很重要,但效率的定义是效果除以时间,要是作为分子的“效果”接近零,那么作为分母的时间再小,效率也只会趋近于零。说起来,不追求人,只追求效率,只会追到空气。

    你看得出是什么人,才讲得出人想听的是什么。

    与其沟通目的,不如沟通人性

    同样地,面对你的消费者,你也是先成为一个人,才成为品牌沟通者,或者我们说,“说故事的人”。

    作为一个人,如何与另一个人对话?这才是这个工作的本质。

    我就想,那怎么跟他们谈呢?他或她在生命里最在意什么?工作?生活?

    都是,但也都不是,因为就人口分布而言,他们的年龄层是相对拥有者,痛苦指数也许高但可能还在忍受范围内。比方说,他们可能也会嫌台北市房价高,但他们因为在二十年前就已购屋,所以比起年轻首购族看房子像看月球的距离,他们可能只是在抱怨,而不至于痛苦。

    但也许比起他们自己,他们更加在意他们的孩子。

    我的父亲蛮有智慧,十分关心时事,一天看四份报纸,而且是花上颇长时间研读,对政治更有一套独到的见解。就算那时在安宁病房[1]里,还在努力计算预估各党派的得票数,预测谁将赢得大选。对于政治,他自有主见。

    我就想,如果我有一个议题想引起他注意,和他对话,我会怎么跟他谈呢?

    我想到,他吃什么都好,但要买什么给我们吃,总是琢磨再三,甚至不惜东市买肉圆,西市买炒饭,南市买小卷,北市买意面,东奔西跑比花木兰还勤奋,只为了给他的孩子吃。

    我的父亲若用世界上的金钱标准来看,可能还好,但若用神国的标准,应该会满分。在他有限的日子里,他总是不在意自己,而在乎我们很多很多。

    我的父亲自己什么都可以忍耐,唯独无法忍受自己的孩子受苦。不仅月薪不到四万元,却能负担我和妹妹的大学学杂费,还每个月给我一万元生活费,还要照顾失忆症的妈妈。多年后才知道家里经济状况的我,始终不清楚他是怎么变魔术的,但我知道他爱我们的心。所以我想,对这群难以说服的父母,也许不应该直指他们的处境,而应该去谈他们孩子未来或现在正经历的处境,当然这也可以帮助他们省思自身面对的处境。

    一如我现在正在哺乳的妻子,只要心里想到刚出生的孩子,乳汁就会分泌,这是多么神奇的设计呀!对上帝奇妙赞叹的我,尽管制作广告时,孩子还在妻的腹中,我尚不了解这层道理,但将为人父的我却直觉认为应该来沟通“孩子”这件事。

    因为那是人最基本的事,至少会愿意听听看,停下来思索。这是个事实,至少其中有神的美意在。

    从好友沈可尚和卢元奇导演所创作的影片《遥远星球的孩子》里,我学习到人脑中有种奇妙的组织叫作“镜像神经元”。简单来说,它的功能就是人们可以模仿,甚至进一步替人设身处地着想。比方说,当你在旁边看到有人切菜不小心切到手指而流血,心里也会觉得有点痛,甚至有些人的“镜像神经元”更加发达,于是就会更加地悲天悯人,更把社会的利益摆前面一点。

    沟通他们在意的什么,不如沟通他们在意的谁

    像这样,创意的工作,多数时候不再证明自己有多聪明,我倒觉得比较像是谁多了解世界一点,多认识一些人。而那样的功夫,不会在你接到工作才开始,在你的生活里,在你每天的日常中,你得比别人更专注认真地活,你要大量地对人有兴趣,并累积知识。

    在某些议题场域上,可以不必那么直接,因为直接也会带来直接的回绝,因此在确认概念后,更细腻地找出说话的方式,也就是我们定义的idea。

    以这个案例来说,concept定义成“诚实说出人们对现状的苦恼”,透过改变说话的角度,邀请目标族群思索孩子现在或未来十年、二十年的处境,转换了指涉的对象,但对话的对象可能会更有感动,更愿意参与对话,因此idea也许可以定义为:“你有多久没听你的孩子说话?”

    这整个思考过程,我细细地剖出来给你看,看似复杂但其实单纯,看似费时但其实每个思考的环节都很值得,而且当你养成习惯,先关心人,有时理解人性,并不会比搞懂钱来得困难。

    因为你也是人,你应该并且也一定要懂人。

    还有,当你在找到人性的过程中,你没有必要一直坐在办公室里。我在整个思考的时间里,一直晃,一直喝咖啡,一直打球,一直聊天,看起来很懒散,但我其实一直在搜集资料,一直在确认我的判断。每个职业身份的人,都是我们的老师,对,就是老师。你不一定要缴学费,但你至少要专心倾听,而且保证会有所得。

    接着要谈material(素材),也就是最后的产出。许多人对这部分比较着迷,毕竟这就是最后在电视上网络上大家看到的作品,但容我再重复一次,不谦卑地去理解人,你是怎样也骄傲不起来的。

    6.故事三:把广告写成诗

    当我在小本子上落下这一句以后,一切就清晰了起来。

    仿佛近视去配眼镜时,

    医生把镜片一块块夹入那帅气的铁框镜架中。

    当那正确观看世界的角度被抓住时,

    随着镜片的滑入,一切眼前的景物开始成形,

    线条勾出,细节明确出现,

    焦点开始清晰,一句一句变得明确。

    简单说来,我们一定知道什么是“政客嘴脸”,我们一定不会喜欢,但,不是“政客嘴脸”又该是什么嘴脸呢?

    我一边跟我们家的狗“果果”玩,一边问它。它的脸长得算是好看的,虽然个性很白痴,但终究是我的“果主人”,我十分尊敬它。

    看着果主人白痴大笑但讨喜的脸,我想着,我到底讨厌怎样的作品?我讨厌满街都是的、高挂在我喜欢的行道树上、遮去了翠绿叶子的招牌。我虽然是广告人,但我跟多数人一样觉得广告不该喧宾夺主,破坏城市美感。尤其长相既无法抚慰人心,却又强迫推销,硬是占据我们日常生活视野,让人过个马路都得面对虚伪笑容和千篇一律奇怪手势的宣传照片。除非有必要的理由,不然绝不想选择这样摆明着伪善的品牌。

    那到底要用什么样的面容呢?

    到底要不要脸呢?

    一边摸着跳来跳去的狗脸(这话很怪,但是真的),我继续往下想,如果一个品牌平日并无显著功能,又无独特愿景方向,只想在人们选择品牌时大量曝光自己的长相,那么也许顶多得到记忆度,但并不会有好感度,更不会有品牌知名度。那还不如不要做广告。

    反过来说,如果到了消费者要做决策选择的关键时刻,却还完全不认得你的长相(好啦,据说有些小型地方选举是如此),那表示你根本没有进入决选圈,换句话说,就算现在捧着张大脸,可能效果也不大。(其实,这完全可以放在品牌营销的范畴里检视,人家不喜欢你时,你把logo放满屏幕,也不会改变认知。)

    还是不一定要有嘴脸?

    想来想去,对呀,谁不知道柯P的长相呢?如果有人不知道,那人大概不会有选票,也不会是目标族群,因此露不露脸真的很不重要。更何况我们现在的concept和idea的内容,也跟这个人的面相如何无关呀(我也不知道是不是有哪个品牌会操作面相啦……),那又何必露脸?

    我想这和许多传统广告的惯性做法有点背离,但你仔细爬梳人们的心理状态,便会觉得合乎逻辑(不要浪费你的资源,集中化,不要让消费者分心,我们平常都很会讲,但真的要做的时候,不知为何就会选择性地忘记)。

    更重要的是,我们想对话的对象,甚至可能对柯P并没有高度的认同与认识,既然要借由这个作品创造他们的关心和赢得可能的进一步认同,那更不该把目的当手段来用,把他的脸拿出来使,可能接着一句话人家都不想听。

    所以,一边摸着跳来跳去的狗脸,我决定做一个没有竞选人的竞选广告。

    用想法吸引人的认同,就像每个政治家本来就该做的事一样。

    到这里,我只知道要做一个没有柯P的柯P广告,好像毫无进展,不过没人会想要这么做,那至少就排除掉一大堆的竞争者了,不是吗?

    谢谢你呀,果主人。

    真心诚意,但绝不说出真心诚意这几个字

    我自己有些别扭的地方,比方说“我爱你”,如果大家都习惯直接说出口,我就不想要那样。

    同样地,我觉得这作品一定很真诚,但绝对不可以在话语里出现真诚这两个字,说了就不真诚了。

    因此,作品的表现形式应该要非常真诚,让人一眼看透,好像心脏贴着心脏跳动,而不是我们自己在那边喊着有多真心。

    我也考虑用传统演出一个故事的方式,但琢磨再三,也真的没有一个喜欢的传统叙事型故事来到我身边。我虽然有点不知道怎么才好,但心中满有盼望,总觉得这是祝福,会有更好的故事来找我的。只要我一直在找它。

    一定有的,你要相信。

    谁投篮最准?

    我喜欢打篮球,球龄已有二十五年,一直到现在还是每个星期都打。我不知道别人如何,但我知道怎样让球进,就是继续投。

    你一直投,你就会进得比较多,你不投,就不会进。想出好作品,常常需要许多神迹奇事,但其实也符合统计学,你多投几球就会多进几球;因此你若多想,就会有更多想法,更多想法就会有机会找到更好的作品。

    在那之前,就耐心等候,耐住性子,继续投篮。

    还有,让你的身体记住那个投篮的感觉。

    NBA知名的三分射手就说过,投三分球没什么难的,就投出去就是了。重点是,当你投进时,记住那个感觉。

    投篮最准的人,不一定是在场下投进最多球的人,但他们通常是在场下投最多球的人。重点是在比赛的时候,投出好球。

    好球员,就是保持健康,保持信念,保持动能。好的创作者也是。

    我不抱佛脚,但我准备到最后。

    也就是说,我不随便放弃思考,一定会尽其可能地使用资源,包括时间。但是,时间是个美妙的东西,它会让你必须做出决定,也因此有了作品,在那之前,很单纯,你就没有恐惧地好好想。

    如果给每个人一百年,一定可以想出一个好故事,但每个人都不会想花一百年只想出一个故事。

    因为我们习惯工业时代的生产思维,觉得做越多件越好,但多数时候,那只能称为产品,称不上作品。

    我们应该做很多作品,然后从中找出好作品,也就是要有所挑选。当然,那应该是在预留充分准备整理的时间状况下。每个人情况不同,以我来说,大概就会是提案前一天早上完成,好让我下午和晚上可以去玩,放松心情,迎接隔天的提案。

    前一天的早上,早晨起来,做核心运动,煮好咖啡,祷告,拿出纸笔,写下来,完成。

    在祷告前,我并不知道我要用哪个想法,祷告后,我也不确定,但当我拿起笔来时,文字就自己随钢笔尖的墨水流泻,因为我已经给它充分的时间构思,做了足够多的田野调查,和足够多的人聊天,有足够多的养分让骨肉慢慢生成。

    投的球够多,球就会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