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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故事写成诗

    我想写一首诗,一来那不会太贸然,太指着谁的鼻子骂,那从来不会是我想要的;二来以现在的广告而言,这形式较少见,有机会让相较不多的曝光有最好的吸引力;第三,因为我爱写,我会写。

    过去做“左岸咖啡馆”时,我们曾为了一篇文字写上一两周,写上一百篇,一直写,最后虽然只是那几行字,却可以留下来很久。只是现在这样的机会少了,我们习惯声光效果的大量冲击,久而久之甚至会有点麻木(请问《变形金刚》第三集的剧情是什么?)。此时以纯粹的形式来对话,正可以反其道而行,吸引人们读进去,且符合我想让这作品比一般的广告有历史价值,在过后还值得被阅读被观看的企图。

    另外,以诗的形式表现还有个好处,可以创造想象空间。轻轻地敲门,而不是大声吆喝强力推销,反而会在心房带来回响,邀人沉思。同时,较多的文字承载量也让我们有机会陈述更多问题的不同方面。

    做擅长的事,做喜欢的事,

    并谦卑地尽其可能地,让这件事是件好事。

    给这城市一首诗,给人心一首诗,这是我想做的事。

    所以,我就在我的小本子上写下了。

    你有多久没听你的孩子说话?

    万事起头难,当我在小本子上落下这一句以后,一切就清晰了起来。仿佛近视去配眼镜时,医生把镜片一块块夹入那帅气的铁框镜架中。当那正确观看世界的角度被抓住时,随着镜片的滑入,一切眼前的景物开始成形,线条勾出,细节明确出现,焦点开始清晰,一句一句变得明确。我的手被牵着握住笔杆,毫不费力,把心里的话语,平静地一笔一画写好。

    每个人的创作习惯不同,我喜欢一次写下来再修改。好玩的是,这次竟没有经过太多修改。一个多星期来持续思考的压力有点大,面对历史的不知所措,让手中的笔感觉有点重,但心却因为写出来而轻松了,不知为何竟有一种告白后如释重负的心情。

    当时写下的文案如下:

    你有多久没听你的孩子说话?

    你知道他们担心什么?

    生活从来就不是容易的

    他们担心没有工作

    他们担心没有房子

    他们不敢生孩子

    后来又生不出孩子

    他们认真面对每个挑战

    但被迫吞下肚的都不是真的

    你有多久没有听你孩子说话?

    你知道他们担心什么?

    他们跟当初的你一样努力、认真

    但他们得到的跟你不一样

    他们被欺负

    他们不敢想象在你的年纪,有跟你一样的生活

    他们不敢想有钱

    只想要安全

    而连这样想,都不太保险

    你有多久没听你的孩子说话?

    你知道他们担心什么?

    他们担心你不听他们说话

    这城不再诚实

    这城压迫你的孩子

    资源集中在少数人的手上

    孩子受伤

    你会帮忙

    那受罪呢?

    或许你无法给你孩子工作

    你无法给你孩子另一个房子

    你更给不了你孩子一个孩子

    但你可以像他们小时候一样

    保护他们

    帮助他们

    这次你不为自己投票

    你为你的孩子投票

    你为你的孙子投票

    真实,才有穿透力

    接着就是影片的风格思考了。一如文字的诚恳直白,我认为影像也要能够有相映衬的样貌支撑。仔细考虑之后,我想从台北市井小民的心声出发,借真实形式操作,搜罗台北市年长者的生活样貌。举凡巷弄、公园、市场、街道、地铁、公交车、上下班,间杂数处市政交通挑战(大巨蛋路树、双子星、帝宝),让成熟长者的影像呈现,让公民关心社会的气象被看见,透过一双客观的眼睛观看,关注这城的挑战和心情。

    我想得很单纯,也希望这影像很单纯,去除许多广告手法上的炫技,原原本本实实在在地把真的东西拿出来,因为我相信人们已经厌倦虚假,对空言大话疲惫。

    真实,将在最重要时候显像,并在历史上定格。

    进一步地,一个负责任的创意工作者,应该思考故事如何被人们听到,也就是媒体传播策略。因为当你做出一个很棒的故事,但听到的人只有你的家人,那么影响力一定很小,也对这个精彩的故事不公平。

    由于“林志玲”给的预算有限,不如对手的“海洋舰队”,要让这相较如原子般渺小的资源发挥原子弹般的威力,除了要有好故事外,还要有好的让人听到故事的方法。

    之前柯办的伙伴就大量操作网络营销,有许多精彩且进步的做法,我总是建议一般商业品牌操作者都应当仔细观察好好学习,因为这和多数消费族群是完全相符的。

    我们这部广告片的制作规模虽然和一般商业广告相差无几,预算甚至稍稍再下修一些,属于合理但比较小的预算。尽管如此,对柯办来说仍是比例上十分重大的支出,毕竟他们不是营利性组织,无法靠卖出商品获得利润回本,一分一毫更是来自不容易的捐款,势必要有更多出奇制胜的方法,否则对不起自己,更对不起新台币。

    我们想到从新网络反攻主流媒体,让年轻一代有机会反过来邀父母聆听,制作一长版影片,从长者的角度出发,提醒年长者该倾听年轻人的需要,好在关键时刻为年轻人的未来投票。让网络上大量讨论,甚至借由社群网站散布,以不需要过分大量的媒体预算,增加讨论频次,而网络族群的快速分享传递,更会造成真正的阅读。同时相信若内容精彩,一定可以赢得媒体报道,快速创造赚得媒体,也就是“earned media”,这在现代传播学里已经成为真正的兵家必争之地。

    接着鼓励年轻人转传分享给父母看或回家邀父母观看,创造这城市里每个家庭客厅里的小革命,不流血,不损耗过多地球资源,只有增加世代的亲密感。

    讲什么很重要,谁讲的也重要

    基本上,这样的媒体策略,和传统的电视媒体先行而后在网络发酵完全不同。出发点自然是和资源不如对方丰沛充足有关,但这策略的真正迷人之处其实是在于“分享”,把所有年轻人变成我们的媒体,让他们用各自的方式和父母对话。

    这当然符合我们之前一直在谈的策略推导,让具政经地位相对优势的父母省思,也许自己过得还可以,但自己的孩子和孙子可真不太行,你很难让他们在你的年纪过跟你一样的生活,并且思考,为什么资源会过度集中在少数人身上?

    但最重要的是,我们判断,现代都会族群多数对传统媒体不具高度信任感,同时也对过度的喧闹夸大厌恶,因此对许多媒体反应渐趋反感。也就是说,从何处以何种方式获得讯息是重要的。如果今天是你的朋友叫你看的,你会看,但电视上花一亿元预算疲劳轰炸播的,你可能不想看只觉得烦。

    我有个观察,电视上的广告,人们已具免疫力,而家人朋友分享的影片,人们却会主动搜寻、打开、观看之后再分享。这不单是在观看次数上的差别,而且对内容物的关心程度,也有非常强烈的差异。

    道理很简单,你去过幼儿园吗?孩子很可爱,但当尖锐兴奋的叫声交织成一种固体时,待十五分钟你就会觉得耳朵有种嗡嗡声,你无法听清楚话语的内容,连我这么喜欢小朋友的人,都不太想听。而我们的观众,若简单地以媒体大量开放后的时间计算,可能已经听了十五年以上,浸泡在尖叫声中,耳膜都快生茧了啊!

    何况如果是一群陌生人,又没有幼儿们可爱的笑容,在密闭空间里集体疯狂尖叫呢?

    这时要是你爱的人把你拉出那环境,在你耳边轻声细语,你会不会想听听他说什么吗?

    我相信,讲什么很重要,谁讲给你听、讲的方式也很重要。

    专业的老板会得到更好的

    带着想法去和柯办“林志玲”开会时,心里其实是忐忑的。因为虽然我对自己的想法很是努力,也对真实形式的影响力很有信心,但毕竟作品是需要众人共识产生的,你做出好东西,也要对方有好品位接受。更多时候,也不是品位好坏的问题,而是时机、资源大小,甚至只是会议气氛,就决定了一个作品能否诞生。

    走进会议室时,大家仍在前个会议的热烈讨论中,随兴坐下,我接过工作人员递来的冰凉可乐,扭开瓶盖,喝了一口,润润因为兴奋而口干的喉咙。闭眼,因那气体冲上脑门,也因为祷告,我求神祝福,与这会议同在,与这城同在。

    当我睁开眼,开口,会议室里突然寂静无声,每个人紧盯着我,顺着长文案一句一句、一字一字地念完。念完后,我再说明我对拍摄的想法,期待以真实为依归来执行,讲完,又喝了口可乐,望向大家。

    大家脸无表情,回望着我,好像我做错了什么。我开始有点紧张,提案不顺利没关系,也不是第一次遇到,这辈子怎么也遇上过几千次了,但得知道问题点才能答辩,才能进一步讨论说服,那么问题是出在哪里呢?

    我扫过眼前每张因长期工作而疲累但仍有光彩的面孔,有的人可以直视我的眼睛,有的人低下头去整理笔记,有的人为了闪躲只好紧盯着投影幕上的文字。一路看过去,停留在“林志玲”脸上,他粗犷的脸庞迎上我的目光,突然,咧嘴一笑。

    会议室里,冷气压缩机的声音占据了空间,似乎有那么点尴尬,我只好开口问:“请问大家有没有问题?”

    其中一位伙伴说:“可以看一下文案吗?”

    我连忙请制片帮忙把印好的纸本发下去,瞬间,大家又变成一起低头读书的好学生模样。我看了觉得有趣,心里也感到满意,至少你认真想出的东西,对方认真对待。

    一会儿,换“林志玲”发话:“大家有没有什么问题?”

    这时,有个伙伴发问:“请问导演,这是多长的片子?”

    我说明,因为在网络上播放,大约两分半到三分钟,是目前人们收看习惯的极限,对方满意地点点头。

    “林志玲”跟着说:“还有其他问题吗?”

    其他人说没有,还有几位说:“没有,只是期待。”

    “林志玲”对着我,带着微笑:“导演,那就拜托了。”

    会议结束,我看手表,只过了半小时,这么重要的一个会议啊!我有点傻眼。

    朋友常问我,柯P人怎样?我只会回“他手很热”。因为我们没有跟他开过会,唯一接触过的一次是在一个公开的场合上,他客气地跟我握手,恐怕也不清楚我是谁。我呢,也只知道他手掌很热。

    我建议各企业老板们和你的专业人士,也只握手就好,不必过度参与。不然你付给专业经理人的钱很浪费,也让他们因为你的意见变得不专业。

    以这么重要的一个会议为例,柯P本人从头到尾并没有参与,但他授权给专业营销人,讨论明快,方向清楚,回复快速,这基本上可以说明这组织的充分授权,也呈现了“用人不疑,疑人不用”的管理学建议。

    常常有老板觉得奇怪,为什么自家的广告看起来比较差,明明用一样的广告公司和一样的导演。那么仔细想想,当所有变量都相同时,唯一不同的变量(你),就是答案了。

    7.表现力是艺术与真实的美学结合

    我认为这部片就是该以黑白来呈现,

    好让不再黑白分明的政坛,重新思索是非。

    有人说,颜色丰富才漂亮,

    我觉得,在这案子上,真心才漂亮。

    我习惯在每次的内部制作会议中,找出一个关键词,好帮助每个团队成员在各环节进行判断时有个依据。以这部片来说,我给的关键词是“真实”。所以摄影师在思考影片风格和拍摄器材时,要以“真实”为第一要件;演职人员在选角时要以“真实”为出发点来遴选演员;场景的挑选、拍摄的时序,制片组在排流程时都必须考虑“真实”。

    所以费用不是第一个要考虑的,要考虑的是,如何让真实被用艺术的形式呈现出来。

    但这其实是很巨大的挑战,我虽然是导演,主要负责管理的是影片的质量,但我很清楚,同时有许多客观条件是不容易达成的。比方说预算的规模、筹划拍摄的时间,这两项基本上也是多数片子要面对的挑战。

    于是在这样有限的条件下,我们更需要keyword(关键词),好让人们知道在难以达成的条件下,可以变通,只要能够满足“真实”的必要条件。